等这一批下等人的队伍经过之后,章聪也出现了,他看到严铮林和陆迟之后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们跟他走。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三人逐渐靠近雾山内城的方向。

由于上次蒋执之死,雾山高层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虽然调查结果显示袭击者自称与蒋执有私人恩怨，他们除了杀死蒋执、带走蒋执的女人并且攻击落烟山煤矿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与基地为敌的迹象,然而雾山的进化者们谁也不敢说自己在外面没有仇人,这般轻而易举地被人摸进来收人头的事情，未免还是太惊悚了一点。

自那之后，雾山内城围墙又加高了两米,增加高度不算,墙头还添置了铁丝网和电子围栏报警装置，托雷斯甚至为此牺牲了总督大厦的部分电力供应。

总之,这次想要故技重施翻墙进入内城是不可能的了,所以章聪要带着严铮林和陆迟走另外一条路。

因为电力短缺，雾山外城很少有路灯,街道路口依靠在汽油桶里焚烧木柴来照明，建筑内部基本上使用油灯或者蜡烛，总体上光线很暗，非常考验眼力。

章聪显然对这一带很熟悉，他径直带着两人进入距离内城围墙不远的一栋建筑，绕过几个无所事事地闲人,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走到了一处楼梯口。

末世时期，建筑物的高层不适宜住人，地下室就更不用说了，没有照明、没有通风，用来当仓库都嫌不方便，不过章聪进入的这个地下室却有些特别，楼梯口堆满各类旧家具不说，下面空间似乎还有人居住。

下楼梯之后，章聪拿着他的手电筒晃了晃，很快远处就过来一个男人，对方手里拎着一盏充电灯，光线朝下，看不清面貌。

“来了？”对方压低声音问。

“来了。”章聪回答。

“这边。”男人转身带路。

其余三人便随着他走进了地下室内部，期间弯弯绕绕好几回，最后到了一道铁门前，男人掏出钥匙开了锁，领头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当中地面有一个圆形洞口，边上有钢架直梯通往下方。

章聪将手电往下照去，可以看到这个洞的深度大约三米，下去之后通道转向，应该是延伸到建筑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这地方原本是金碧豪庭的配套商业楼。”章聪解释说：“雾山内城修建的时候把金碧豪庭的别墅都圈了进去，唯独留了这栋楼在外面，因为是配套建筑，整个综合体的地下管网其实是相连的。”

“所以这里可以通到内城？”陆迟问。

“是的，最近的出口在七十米外，正好位于围墙内侧。”章聪说着朝那个男人伸出手，“管线图。”

男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张图纸，摊开。

“这个通道的存在是最高机密，我们联盟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章聪的手电光移到了图纸上，“所以事先没有告诉你们。”

这个缘由，严铮林也能理解，而陆迟则直接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说：“没事，线路很简单，能记住。”

“下去以后直行十米，然后右转，大概再走六十多米，就可以到达一号出口，转弯以及出口处都画了记号，你们只需要照着走就可以了。一号出口位于围墙内侧的空地，旁边是绿化带，晚上一般不会有什么人，所以从那里出去是最好的。”章聪继续说。

“行。”严铮林点头，只要能够悄无声息地进了内城就好，其他的都不是什么问题。

线路确认完毕，严铮林和陆迟借着现场这点灯光从背包里掏出被拆解的步□配件开始组装，这活他们闭着眼睛也差不多可以完成，所以眼下条件虽然差了点，不过并不影响完成度。

准备就绪，章聪目送严铮林和陆迟下了梯子，“祝你们好运！”他说。

“谢谢。”陆迟挥了挥手，第一个钻进了通道，然后是严铮林。

这些通道直径一米左右，直立行走是不可能的，只能用手掌和膝盖爬着走，陆迟将一支微型手电挂在脖子上，手脚并用往前爬，严铮林跟在他后面。

通道内部的空气很不好，带着潮湿的霉味，下方的各类管线也相当碍手碍脚，不过好在这段路程不算太远，爬了十来分钟，陆迟终于看到了一号出口的标志。

出口有一个向上的通道，壁上有直梯，再上去估计就是窨井盖了，虽然盖得蛮严实，不过这一带的空气似乎还是变好了一点。

陆迟终于直起了腰，他托着自己的后背揉了揉，让开位置，以便严铮林可以和他并排站立。

“现在上去吗？”陆迟的手移到了那个小手电上，正打算将其摘下来。

“等等。”严铮林说。

“等什么？”陆迟有点疑惑，原计划并未设定具体行动时间，进了内城还有勘察地形、寻找目标人物之类许多事情要做。

严铮林没有回答陆迟的这个问题，小手电摇晃不定的光影里，他揽住陆迟的腰身，把人抱进了怀里，双臂收紧，一手托住对方的后颈，然后亲了过去。

亲得很用力。

脏！脏！脏！陆迟在心里大叫，不提一路爬过来沾染的尘土了，就自己这满脸的油彩也够厚厚一层了吧。

严铮林，你还真是不讲究啊！！！

陆迟伸手撑在严铮林肩头，想把人推开一点，谁知严铮林受力之后还是不肯放，扣在脖子上的手指差点就要嵌进他的骨头里了，同时唇齿间的进犯也越发猛烈，简直就是一路突进不带喘息的。

从风雷堡回来，严铮林已经很少亲人亲得这么猛了，陆迟原以为他们有望转为平平淡淡、岁月静好的老夫老妻模式，谁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被严铮林这么粗鲁地抱着啃，好像……也不讨厌啊，这种急切和鲁莽带来一种自己正被对方所需要的满足感，陆迟意思意思抗议无效，也就随他去了。

周围的空气阴冷潮湿，但彼此的体温却滚烫灼人，因为空间密闭而安静，所以两个人的喘息、甚至心跳全都清晰可闻。

激烈而绵长的亲吻过后，陆迟将自己的下颌搁在严铮林的肩膀上，感觉头脑因为缺氧而眩晕。

严铮林侧头，用嘴唇抿了抿陆迟的耳廓，而后在其间低语：“好了，上去吧，注意安全。”

陆迟嗯了一声，又缓了几秒钟才转身去爬梯子，心里居然觉得其实在这个窨井里多待一会儿好像也不赖。

小心地顶开头上的铸铁井盖，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然后缓慢移动，露出足够一个人通过的缺口，陆迟爬了上去。

上面确实是一片绿化带，花木扶疏、错落有致，这里原本就是金碧豪庭别墅区的花园，末世这么多年，竟然还维持得相当不错，于草木枝叶之间，隐约可以见到远处的一幢幢别墅。

雾山外城毫无规划，街道脏乱不说，基本见不到绿色植物，相比之下内城却要好多了，不得不说以托雷斯为首的雾山进化者们也是有追求的，只是他们的追求建立在更多人的苦难之上。

一墙之隔，墙内膏粱锦绣，墙外洪水滔天。

不过这看似繁花似锦的乐园，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陆迟想。

内城晚上八点限电，现在时间还不到，大部分住宅都亮着灯。

陆迟看了一下表，还有四十分钟才到八点，现在出去被发现的风险比较大。

“等一会儿吧。”严铮林悄声说，他得出了陆迟一样的判断，这一带是住宅区，人员比较密集，不像上次那栋写字楼那么偏僻，因此还是等到限电以后出去比较好。

“好。”陆迟同意。

待在窨井里面还不觉得什么，出来以后就发现外面的新鲜空气有多甜美，两个人都不想再下去，于是一起将井盖放好还原。斩首行动一旦成功，他们也就不需要掩饰行藏了，出城的途径多得是，但雾山抵抗联盟或许还用得上这条通道，所以它不能被暴露。

雾山位于梁章西南，纬度比德帕还低，不过到底快十二月了，吹过来的夜风还是有点凉。

“也不知道有没有虫子。”陆迟小声嘀咕着。

他们现在趴在一片灌木丛底下，乌漆墨黑的只能确定身下都是杂草和枯叶，闻到的都是混合着腐败植物气息的泥土味。

严铮林伸手捧起陆迟的脖颈，然后翻身仰躺，将自己的肩膀垫在对方的脑袋下面，“现在好点没？”

陆迟却不关心这个，他撑起肘弯，探手摸摸严铮林的后脑，“你这样躺着不难受吗？”

“不难受。”严铮林低声道：“当年从熙京逃出来，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连睡觉都是奢侈，躺个草丛算得了什么。”说到这里，他忽然语气一滞，没有继续讲下去了。

不知道陆迟离开碎金以后经历过什么，小小年纪、孑然一身，他曾经遇到过什么人，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事？

基于“不打听、不探究、不议论”的末世处事三原则，严铮林从未询问陆迟过去的经历，而陆迟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

然而不管怎样，只要想起那些可能存在于陆迟的过往，严铮林总会感觉到刻骨的心疼和内疚，是那种自己精心呵护都唯恐不及的珍宝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委屈，并且时过境迁、早已无法补救的遗憾。

手掌轻轻摩挲着陆迟的后背，严铮林心想，我得对你好一点，更好一点，因为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