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个圈圈钻洞洞

上官伊吹卖着关子,把戚九重新领回卧房内。

双双尚未入屋,戚九的脸整个酱成猪肝色,两腿灌注沉铅,一寸也不肯多走。上官伊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转身插好门栓。

戚九连跳几脚险些一头杵在地上,最终于床前站稳脚跟,扶着床帏背对他。

上官伊吹抱歉道,“你本腿虚脚软,我应该再轻慢些的。”说罢,已将人温柔牵入怀底,抱着人一同坐在靠窗的美人榻间。

戚九小声细语,“天还没黑呢……而且……昨夜,还不够大人满足吗?”耳根子刷得透红。

上官伊吹摩挲着他发红的部位,“私下里,你叫什么大人,乖,喊我的名字。”

“嗯……”戚九轻颤,“喊哪个字好?”那交颈缠绵的事都折腾了一夜,恁地取个亲昵的称呼,反而一个字都吐不出口来。

上官伊吹憋着坏笑,“那就跟我念……伊吹……”含吻着戚九圆润小巧的耳珠,以口舌卷舔。

戚九瘫软在他怀里,再不提什么昨夜今日,恐怕往后要得就是日日夜夜。

上官伊吹的手流淌过他的肩头,沿着后脊一路向下,终于停在邃深莫测之处,隔着单薄的布料微微一摁。

戚九旋即娇躯轻震,唇间气息瞬得一促,皙白肌理泛出蚀人的媚红。

“早上自己可洗干净了?”上官伊吹的香冶语调,像开在耳畔的艳花,勾指挑起一绺青丝,置在鼻尖细细闻着,“里面多不多……嗯?”

“下次,我来亲手给你洗……”

戚九抬头望他,脸红得如晕似醉,淡茶色通透的眸子里,影射着红霞。

上官伊吹伸手抚着他的脸侧,令他一丝一毫都无法退缩,只能与自己眉眼痴痴缠绕,相看良久,才道一句。

“阿鸠,若是这世间仅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该有多好。”

戚九噗嗤浅笑,“大人……伊吹……”他赧着脸,转了转眼睛,“你乃张扬狂傲的鲤锦门翎首,竟也会像个孩子一般,说出如此肉麻幼稚的话来。”

那是因为你彻底遗忘了一切,才会觉得任何誓言比甜言蜜语更加轻松随意。

上官伊吹眼神微变沉重,煞有介事道,“我对你说的每一句情话,都重于泰山,绝不轻滑浮浪。”

淡淡的气郁杀得戚九不知所措,上官伊吹旋即吻吻他的嘴唇,略安抚,道,“叫你来,其实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的。”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袋,往美人榻间一倒,琳琅击响,滚出两小一大银碎,两小合起来正是浮刻着犀牛一条腿的部分,而大的足有巴掌大,是犀牛的整个健壮身躯,除了头部残缺,余下的竟能凑个完整。

上官伊吹道,“你与东佛去龙家祖宅的三天功夫,我与轲摩鸠得到情报,在罗家井附近伏击了一个身上寄生银碎的家伙。”

“那家伙同样是中元节夜里去过咸安圣城,不过他要难对付些,因为此人大约知道自己能利用银碎肆意编织幻兽,加之寄生的银碎尤其巨大,于是幻了三头极真极猛的冲天犼,奸|杀抢劫一路猖獗。”

“我们与其苦苦对阵三个时辰,才把他就地正法,削下这块大的银碎来。”

骤然想起什么,摸摸戚九的头,“放心,这银碎我洗得干干净净,不会有血味肉皮残留,令你恶心难受。”

谁还管它有没有沾染血腥,只想着上官伊吹看似风轻云淡的解释几句,已然能推测出他带着轲摩鸠,与嚣悍狂徒对决时的惊心动魄。

心里,竟后知后觉到余悸不止。

戚九旋即取出自己保存的那一块来,与其他的放在一起。

此一放,可不得了,前后四块银碎彼此相浮相吸,于美人榻间形成了半个栩栩如生的残壶形状。

于戚九眼里就更加不得了的,每块残损的银碎仿佛寄生人体般,自银面释放出香味极其浓烈的赤黄色烟气,犀牛衔杯纹银壶的模样,便在烟气与银碎的互相勾勒中,达到破碎前的原貌。

上官伊吹道,“你可看到了吗?”因为戚九的视线已经变得紧绷。

嗯。

戚九从他怀里下地,取来文房四宝,在宣纸上依葫芦画瓢,勾画出一副拙劣的丹青,给予他瞧。

上官伊吹道,“今日在书房外,你大概也听仔细了,此物出自于凃州萧家店的富绅墓穴。”

“女帝乃女中豪杰,至人光俗,大孝通神,谦以表性,恭惟立身。神兽中犹喜夔牛,据传玄女制夔牛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九击杀敌。女帝祈国泰民安,万宗来朝,遂以夔元为国号,深意旷达。”

戚九侧目而视,上官伊吹句句皆是溢美之词,然而面目冷淡,仿佛所言仅是世面间的套词,而非发自肺腑之言。

上官伊吹继续道,“故而王亲国戚,公卿大臣,富绅商贾,为了迎合女帝,甚有一些趋炎附势之人以驼牛、牦牛、野牛、水牛,以及犀牛类作为家族性的族徽。”

“而犀牛衔杯,如无记错,正是族徽之一。”

戚九急忙问,“那大人可曾记得,是哪一族的族徽吗?”

上官伊吹闻言睨他一眼。

戚九面露甜笑,“是伊吹……”

觉得挽起死结的脑筋忽然敞亮许多,失声叫道,“大人!莫非你根本就是早知道,这银壶是出自哪家的物什?!”

“大人!为什么你还偏叫我与东佛去龙家祖宅寻找老聋子!”

啊~戚九又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大人莫非是想考验一下东佛有没有撒谎吗?”

大人!大人!

直叫得上官伊吹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抚摸着戚九气鼓鼓的脸庞,“昨夜不仅开了你的身,连九窍也一并开了八窍的。”

戚九心算了一下,一把拍开对方的手,“那不还是一窍不通!”

上官伊吹擦擦眼角的泪花,“其实也不尽如你所想,你与东佛打听来的消息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只犀牛衔杯并不能代表任何含义,但如果是墓穴里偷盗出来的,就必定是家族族徽无疑。”

戚九有些遗憾,“可惜龙家祖宅里是否潜伏着高级别的筑幻师,此事却没能调查出来。”难免扼腕长叹。

上官伊吹反而不在意,拍拍戚九隐痛的臀瓣,“水落石出总需要一个过程,今日里好吃好睡修身养息,咱们夜里启程去凃州萧家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解开疑团吧。”

上官伊吹走了,戚九无心睡眠,一骨碌爬起来,扶着腰去找谢墩云。

正值谢墩云几人从武库回来,每个人手里都挑好了趁手的兵器。

唯独东佛扶着腰,一瘸一拐的,似乎什么也没有拿。

戚九寻思不解。

东佛指着他得意大笑不止,“活该啊活该!原来受罪的不止俺一个,上官大人昨晚也放兽咬你屁股了吧?哈哈哈!”

戚九红了脸,转去关心彣苏苏为什么还不返回咸安圣城。

彣苏苏解释,师父已化为骨灰,不急于一两天,而且想尽早还上官大人人情,索性这次任务一并参与,过几日立刻赶回去。

戚九问她拿了什么,彣苏苏露出小腿间的布袋子,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道,“我还是习惯用这些地灭天珠,好歹是师父传教的,习惯了才顺手。”

东佛持续哈哈,“地灭天珠,像教训负心汉的玩意儿。”

“小佛子,你可闭嘴吧!当心苏苏拌面喂你吃两颗,炸不死你!”谢墩云背着一把等身高步卅狂刀,两条胳膊各塞一对嚣张跋扈的缠臂腕,意气风发道,“来来来,小九,哥给你也觅了个好东西。”

说着从背后提出来一面玲珑八棱铜镜,给戚九挂在脖子里。

东佛笑得灿烂无比,“这是护心镜啊!俺觉得送给他正好的。”

戚九怒瞪他一眼,“那你挑了啥,拿出来看看。”

东佛收敛表情,从腰后取出两柄精钢鳩虓弩机,可连续发射牙签粗细的钢针数十枚,强劲有力。

看来是在龙家祖宅,被短箭射怕了,知道弩机的厉害,自己也想耍个凛凛威风。

东佛旋即跑到彣苏苏身边,冷不丁用肩膀偷蹭着对方的胸口,“彣美人,你是手撒的,俺是弩机射的,不然俺们行动时凑一对儿如何”

彣苏苏揪住他的胡子扯开些距离,“我记得你分明不爱说话又自私自利的啊,跟你做一对儿,我恐怕得趁早找好收尸的徒弟呢!”

“那俺做你徒弟好不好?”东佛仿佛没脸,追上去纠缠。

戚九正想替彣苏苏解围,谢墩云扯住护心镜的绳子,揪到脸前问,“白式浅呢?那疯子你看见蹲哪儿?”

戚九古怪,“你又嘴痒了,找人家吵架去?”

“怎么可能!”谢墩云老皮老脸一齐荡漾,“自从你给他那个极玄子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就像钻了牛角尖,一句话都不讲,感觉有时候,好可怕。”

戚九想,怕是没人跟你抬杠,你太寂寞了吧。嘴上不说,手一指不远处的假山上。在那里!

谢墩云屁颠屁颠跑到假山下,猛咳一声。

没理。

谢墩云怒提起老拳,假山根部凿了一捶,整座假山立马危如累卵,摇了个风雨飘摇,落了个石土倾落。

顶着满天飞尘往假山顶瞟了一眼,尘齑中似有一圆伞形清流缓缓临下。

谢墩云伸手去接。

头顶发冠被白式浅点脚一踩,便瞧那冷峻无比人形携伞落地,淡淡消融在完全看不分明的地方。

谢墩云怒道,“奶奶个熊的,你敢上老子的头?老子的头可也是你能踩的地方!”

“你寻我何事?”白式浅的声韵不冷不淡。

操。谢墩云任凭草泥马在心底一番轰隆隆践踏,而后故作平静道,“找你上药。”

再无回复,等了一等,心火俨然冲冠之际,就见假山嶙峋下蓦地伸出一条骨肉精实的长腿,腿间白纱早沁出了斑驳的血痕。

谢墩云替他悉心敷好了药,心想怎么男人的腿也可以不用长腿毛吗?难怪俗话常道,男人无毛,办事不牢。

白式浅倏地把腿从谢墩云的大手里收了回去,谢墩云回神,双手游龙探海,一齐缠住对方的小腿。

白式浅:“你松手。”

谢墩云:“别误会,老子就是想问问,你腿伤了,今夜就不会跟着我们去凃州了吧?”况且上官伊吹在场,他不能背着他到处上蹦下跳。

白式浅微一瞥他背后步卅狂刀,冷若冰霜道:“我自己能行。”欲把腿再抽回来,奈何谢墩云攥得益发紧了紧。

“老子给你找了个神器。”说着从腰带后面取出一块护膝藤甲,“臭肉招苍蝇,蛆从粪间生,你的坏腿不悉心绷着护膝,还得再受伤去。”其实他想着并不是关心他的意思,又补充道,“老子如此,是怕万一叫上官伊吹发现你的存在,莫要最后连累到了小九。”

白式浅冷冷一哂,“我原想替全天下姓白的谢你一句,若为了戚九的话,我就不开嘴了。”说着把自己的腿在对方手里抬了抬。

谢墩云一晃神,认认真真把护膝藤甲覆盖在白式浅的膝盖上。只一眨眼的功夫,那条腿消匿得无影无踪,飞逝的云影般冰冷无情。

谢墩云问,“你还在摆弄那个极玄子?”

没理。

过了晚膳,趁月黑风高夜,一众人装备精炼,已经汇聚于懿县分门的旷地处。

上官伊吹将目标说明清楚,就是潜入萧家店找出犀牛衔杯族徽的族墓群。遂叫轲摩鸠编织幻兽。

东佛横插一嘴道,“俺不想再被三头巨鹰叼着登天了,俺也晕高。”

谢墩云咧嘴露牙,掐起小指一比划,“对头,那玩意儿太小,恐怕盛不下所有老爷们儿……呃……还有苏苏。”

轲摩鸠大大赏赐众人一击鄙视眼神,右掌三眼环轮嚯嚯睁眼,华白的幻丝如钱塘涛声吼来,奔至高头数丈,恶风虺虺,狂卷得几人摇头晃脑,足底摆荡。

须臾,幻丝里雷蛇电蟒一齐交作,一条十数丈高的百足幻兽眨眼成就。

遍目纵去,此兽无口无嘴无耳无鼻,唯有一孔血盆大的圆眼,摆在正间红丝忿张。全身密布蝇绿色绒毛细甲,暗夜流光,身形略扁,百余对步足堪比锐锐刺刀,利于爬行。

百足幻兽攀入云高,而后重重砸向地面,两排气浪洪波涌起,百足旋即刺入地表丈米深,稳稳固定身躯。

待浪尘消匿殆尽,几人才从震惊中恢复理智,轲摩鸠收手,对着上官伊吹炫耀道,“何如”

上官伊吹不打算表扬他,最先飞身跃上,朝戚九伸手道,“你来~”

谢墩云一把摁住戚九跃跃欲试的肩头,低声问道,“你帮哥看看,白疯子可来了?”

戚九怪异,“早飞到后面落座了。不过谢大哥,你今天是不是招大神心烦了,怎的临行前他叫我转你一句忠告。”

“啥忠告?”

“哪凉快哪呆着去。”

“……”

上官伊吹见二人咬耳朵,眉心一皱,“都快些,摸耽搁。”

戚九赶紧伸手,被上官伊吹扯上百足幻兽的背面坐下。

谢墩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哪凉快哪呆着,他林林总总抛出那么多善举,难道都是喂狗了吗?

不由唤来彣苏苏道,“麻烦你把白式浅给老子偷偷唤一声。老子听听他坐哪里了?”

彣苏苏小心翼翼道,“白公子今天临行前,嘱托我转哥哥一句话。”

“……”

“他说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语毕,随着东佛与轲摩鸠一并爬上幻兽。

“……”

还不等谢墩云唠唠叨叨,指桑骂槐。

懿县分门内的破魔裸子塔间,宛如曼陀罗花苞初绽,自某个神秘莫测的位置淡淡放射幽蓝色的光芒,仿佛一簇鬼火,于浮云蔽天众星没落之中,尤为出尘。

上官伊吹的散淡气场瞬间转化,戚九离得最近,感受最为清晰,是能传染人的一种凝滞压迫感。

蓝阶筑幻师出没。

事出突然且毫无征兆。

上官伊吹道,“列位都坐稳了,目前萧家店的位置未变,只是百足幻兽需要微微偏离一些距离。”

谢墩云翻身而上,“此兽若是爬着去萧家店,千山万水,迢迢相隔,估计那筑幻师也该走了。”

上官伊吹随笑,“谁说这幻兽要爬着去?”

当然是……钻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