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时无刻的关心

几人同时闭声凝息,侧耳一听时候,果然有踏踏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众人纷纷重拾武器,轲摩鸠旋即立掌,一方幻结随时待命。

上官伊吹止手道,“这些脚步声嘈乱无章,应该不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

对轲摩鸠暗自示意,暂时不要动用筑幻术。

果不其然,平坦旷达的开阔地里,须臾迎来一条火龙,人声鼎沸,手里各执火把,燃了一路,连天都要放出红光。

走在最先的是一队轻快的家卫,足各背着羽弦弓,箭筒里载着满当当的长箭,这些家卫并没有照火,摸着黑想来伏在暗处,伺机包剿。

上官伊吹等人只要不动,这些家卫也不会擅动,可他并不喜欢被人拿箭对着脊梁骨。

招手轻轻唤来了轲摩鸠来,对他耳畔嘀咕,又暗自握紧了戚九冰凉的右手,防止他再肆意妄为操控不该使用的力量。

轲摩鸠旋即挥动披裟,披裟在他手里旋转,挥舞成云,借故遮挡幻印,所有的家卫瞧他行为诡异,悄悄搭弓上箭,拉动羽弦的紧绷感,丝丝如蛇信轻鸣。

骤然,轲摩鸠的披裟下白丝万丈,待他旋身重披肩头的时候,匍匐在荒野沟壑里的家卫再看双手,羽弦弓幻变作竹叶青,软软扯在双手间,毒牙森森,当即骇得手软,把搭弦的长箭朝天|朝地射去。

顷刻乱箭袭来,不肖上官伊吹再递出眼色,谢墩云抄起步卅狂刀,怼天怼地一阵乱刀狂削,步卅罡烈的刀风配着他的倾世臂力,自原地间提起一股扶摇,刀气虺虺,撞击八方。

飞来的乱箭,顷刻被刀气斩作几截,反击回去,将家卫们击倒一片。

刀尘落定,轲摩鸠捂着嘴,挥手道,“粗鲁,人都要给你呛死了。”

眼见家卫们乱成一团,有狼奔豕突之势,火龙打头的几人赶紧传话下去,劝诫主人暂回去穿上金缕甲,中间的几个人恐怕很不好对付。

燃着火把的家奴们极快地凑近,将上官伊吹几人围在坟冢之间。

上官伊吹跃上一层石台,高声唤道,“来者何人!”

明冉冉的火炬中间,有人回道,“你们又是什么人,竟敢在我萧家店的族墓里搞乱,都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墩云靠在人高的刀把旁,摆出一副痞相,二指弹击步卅,“啧啧啧,老子先前可说什么了?在人家坟头干架,就是人家祖宗八代也是轻饶不了咱们的。”

轲摩鸠狠剜他一眼,“难道你浑身除了拳头是硬的,其他地方都是软的?”

东佛有些坐不住的感觉,大约也后悔自己竟然跟了一群不着调的家伙们,同样提高嗓子唤道,“误会了!都是误会!你们老萧家的祖坟可不是俺们刨的,都是那个该死的筑幻师做得孽!”

他的粗手一指,旋即引来彣苏苏倾力一瞪,方才起,彣苏苏便紧守着青阶筑幻师的遗骸,此一瞪有些蛮力,震得东佛立刻缩了手。

轲摩鸠则大为赞赏道,“你们这些狗眼睛可都好好端瞧,鲤锦门的翎首大人在此缉拿筑幻师,女帝特批的朝廷命官,还不快快撤回去洗洗睡吧!”

萧家店的人听了简直气氛,喊话的人怒道,“谁管你们是鲤锦门还是什么门!纵使女帝陛下亲封的翎首,也该知晓刨坟属于大恶之事,怎能轻言放过!”

眼见双方争执不休,上官伊吹阻止了自己手下的人,对萧姓人道,“旁的废话休要多讲,先叫你们的主家出来,我只与他谈。”

对方喊道,“凭什么!”

“就凭你们所有人加起来,再翻百倍,也拦不住我们的去路。”上官伊吹轻描淡写,坟地里的阴风切切,寒气自趾骨而发,疏疏得窜向头皮,惹人战栗。

火簇中暗自骚动半晌,走出一位身穿金缕甲的中年男子,此男花白头发以羽冠高束,眼细鼻满,面目有大富大贵之相,身板挺直,言辞凿凿道,“老朽萧望山,虽然身在村野乡下,鲤锦门倒是如雷贯耳的,只是如今人死为大,纵然你算女帝眼中一个最特殊的肱骨重臣,生而为人,也该知先敬鬼神三分!”

上官伊吹旋即礼道,“正因如此,所以我们才并没有擅自走开,想着就是留下来表达歉意,再将功补过的。”

轲摩鸠低声道,“为什么叫咱们道歉,难道不是那个筑幻师先在此地伏击我们的吗?!”

上官伊吹悄然警戒道,“你是烨摩罗人不通北周民俗,无论如何,这里埋藏的是人家的祖宗遗骸,仅凭着这一点,道个歉,服个软,丝毫降不低鲤锦门的地位。”

萧望山看上官伊吹官服加身,艳红招展,心里深知女帝对其庇护至深,遂缓了缓语气道,“翎首大人通达明理,那自然是很好的,不过萧家店的家主并非是我,故而还得请翎首大人一行前往萧家一趟,再说后话!”

上官伊吹道了声请,围绕在外的火光极速收缩,慢慢聚成一团火球,涌着推着,将几人往萧家店送。

谢墩云扛起青阶筑幻师的遗骸,连步卅狂刀一并背着,口里道,“他萧家的死人不能惊扰,那这筑幻师快僵了,也得尽快入土为安吧。”

几人纷纷投去目光,筑幻师的尸身僵直而青,唯独幻印游至尸肉心口间,萤虫般骤明骤暗,凝着一股神奇的力量久久不散,令人既害怕又好奇。

上官伊吹凝了眉,“所以求得原谅后,轲摩鸠与彣苏苏赶紧将此具遗骸送往破魔裸母塔,尽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祸端。”

掀起筑幻师的长衫,盖住尸骸头脸,仅大约隐蔽住尸体内发散的诡异亮光,不让其余人肆意看到。

萧望山已经迎了过来,毕竟上官伊吹的身份与众不同,众人瞧他身形高大,应是的有胆量的,可是硬挤在一身窄小的金缕甲中,又甚是胆小,外强中干来形容最为贴切。

一行人浩浩荡荡随去了萧家店,萧家店原本仅是个小小村落,后来历经久年成了一方氏族,繁荣昌盛几十年,于整个北周来说已是大族旺户。

萧家店远望去,呈品字形建筑,层起叠落的飞檐,透青的瓦片缓缓牵起初升的朝阳,将是枫叶最红的美好时光,幽幽静谧的庭院,肆意怒放的花草,构成了一副意境深远的人间桃园。

萧家店的家主萧轲早领着各堂的堂主,列位坐入玄啸堂里,上官伊吹与轲摩鸠在萧望山的指引下步入其间。

临行前上官伊吹安抚戚九,叫他无论如何都要控制自己,避免被右手上的银碎侵蚀意志。

从青阶筑幻师身上抠下来的壶柄,同交于他管。

等上官伊吹步入玄啸堂,戚九思前想后,把壶柄捏成一圆开口圆镯,一齐套在右手腕上。

彣苏苏与东佛早蔫了,唤来戚九,三人不顾旁人的复杂眼光,围成半个圈,坐在石墩子上休息。

谢墩云不方便坐,怒火中烧,对频繁窥伺自己的家仆很不客气道,“看什么看,老子没吃早膳心情正烦,当心拿这具尸首砸死你啊!”

比清晨更凉的风,一飘而至,往他骂人的嘴里倏地塞两颗丹丸。

谢墩云瞠目道“耗子屎?!”

白式浅冷而砧骨,“吐出来。”

谢墩云嚼吧嚼吧直接吞了,丹丸入腹后竟有饱腹感,饥累疲乏一扫而空。

“这是啥?”他问。

白式浅默默给其他人一人口中放了一颗。

戚九历经一夜恍惚,始才觉察到白式浅冰冷的面容挂了一层灰霜,不由关切道,“大神,你怎么了?”

白式浅像是一惊,慌张立指唇畔,嘘声让他噤口,随而拽着白澜屠苏长袍,擅自找个僻静的地方疗伤去。

轻言细语飘入某人耳中,谢墩云把肩头尸身抛去,“小佛子,你接着!”

东佛尚来不及双臂长伸,黑影压顶,把他直砸个眼冒金星。

谢墩云向戚九问清了方向,虎步豹姿直逼向白式浅的方向,问道,“你咋啦?”

照例没人回答。

又是这样!谢墩云道,“你别理睬老子,你别跟老子交流,你就吱半声,发个响儿,是不是受伤了?”

空气静滞半晌,白式浅才冷回道,“你这好管闲事的个性,很惹人厌烦。”

谢墩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你能再出言骂我,精神头算足的。”听清楚对方的声音来源,准确地蹲身下去。

“哪里伤了,掀开老子瞧瞧!”卸下步卅狂刀,谢墩云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些早备好的药散。

“你他妈真是个弱鸡,能隐身的高手角色,竟然伤得比旁人更多,切!”明朗的眼鸿死盯着安静的空气中央。

如果全神贯注去聆听,白式浅特有的绵冷气息,还是可以依稀感触到的。

白式浅被他这种准确的眼神一盯,伴着责难的语气,整个人愈发森冷透骨。

自我辩解道,“几年前,我曾拼命破了一个十成十的幻彧,那个幻彧的编织者俨然是个超高阶的筑幻师,我用了一半的生命力才勉强成功。”现在,仅剩下另一半的生命在维系这具驱壳。

倏然住口,他为什么要跟一个绝顶讨厌的人诉说自己的苦衷。

难道是他寂寞太久了吗?

白式浅继而告诫自己,全是假的,无论人或物,爱恨与纠葛,情|欲与空妄,全是假的。

这世间唯有一个他,要保持理智。

孤独才能活得长久。

继而冷之至酷道,“滚开!”

谢墩云笑了,“活见鬼的,老子唯独不会滚这个动作。”想了,或是早有预谋似的说道,“除非你把脸露给老子瞧瞧,没准儿老子发现你长得奇丑无比,就再不理睬你了。”

做梦!他只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姓白的脸罢了!

白式浅攥紧伞柄,咯吱吱得发出拧曲纠结的声音。

谢墩云更笑道,“那就别叫老子滚,赶紧掀开受伤处,叫老子给你抹点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