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逼我出绝招的
龙竹焺刻意换了紫棠色绣金蝙蝠纹斗篷,遮着脸混入鬼市中心。
一涧天的至深处有一小块水中陆地,无需竹筏,徒步流连于此。
交易皆是随性而为,许多的生意都是在袖子中完成的,两个人互出手指定价,并以长袖遮掩,十根手指摆来摆去,终成买卖。
龙竹焺在铁笼之外来回梭巡,一面试图引着上官伊吹的耳目,突然有股花草郁香迎面扑来。
龙竹焺扬袖,微闭了眼。
一条雪白的腿从笼中荡了出来,灵活的脚趾自他黄玉腰带里一勾,恰挡住他的去路。
龙竹焺对女色并不十分感兴趣,准备推开那条纤细的腿骨,结果接二连三又伸出了五六条油光水滑的美腿,宛如紫晶蟒一般缠上他的腰际。
逢时,从铁笼后面急忙跑出来个佝偻腰套褴褛衫的家伙,满嘴馊臭的黄斑牙,酒糟鼻子配一双耗子眼,所有的不和谐皆完美地堆搭在葫芦型脸颊上,便是极丑。
“叨扰,叨扰!”丑驼子满嘴喷着口水,一脸扭曲,“我家的雪芙平常并不这样缠着客人的,除非是她中意的主子。”
说着帮龙竹焺把腰间的腿儿一条条拔掉,掀开铁笼顶的黑布,露出里面叫雪芙的娇人。
龙竹焺抬眼一望,雪芙的八条长腿自罗裙中如章鱼的触腕一般,高低错落在的视野中间,似是做出逗引的姿势。
畸人。
龙竹焺不耐烦地瞪一眼,“滚开!”
丑驼子连忙从背后抽出一根长鞭,对着铁栏杆一阵挥舞,“小蹄子又发骚了,人家也瞧不上你,贱.货,收回腿去!”
雪芙的腿上当即落上几条红痕,讪讪地收回腿去,捂着脸低声抽噎,梨花啜露带着几分悲切颜色。
若是寻常里,龙竹焺绝对是义无反顾就会离开的人,但今天不知是如何心态,只是摸了口袋里的戒指,惘了神,掏出一枚金碟子撂给丑驼子。
“商人图利,莫打坏了货品。”
丑驼子尚未见过如此真金实银的家伙,放在嘴里用烂牙一咬,臭牙全部开出黄花,呵呵笑道,“雪芙其实功夫不错的,想她看上的客人,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得伺候。”两只眯眯眼挤向龙竹焺,仿佛粘住了眼前的活人钱串。
雪芙得了暗示,所有的骚腿又不老实起来,重新缠在龙竹焺的腰际。
龙竹焺俨然要发怒了。
丑驼子连忙又拔出鞭子,故技重施,狠狠敲在娇人儿的腿上,鞭影横斜,抽打得周遭路过的人都禁不住捂着眼,快步溜了过去。
雪芙不再哭泣,而是爆发出凄厉的惨叫,被宰杀的羔羊一般绝望地哀嚎着,嘴里嘀嘀咕咕绕着舌头,“救俺……”
她的腿全部躲回了铁笼中,仿佛隐没入沉静的深渊,铁笼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被她推着放置在了铁笼的外面,抵挡鞭子的挥舞。
那是位异族的少年,整个人都被红色的琥珀包裹着,仿佛沉睡不醒,一头卷发在灰袍间披散,遮着秀美五官,隐约里露出枯白的肌肤。
“他奶奶个熊的!”丑驼子越发狠厉起来,“你竟敢把老子捡的血琥珀拿出来挡罚,老子打死你!”
说着从腰际取出钥匙,准备打开铁笼。
龙竹焺俨然被血琥珀里的人深深吸引,出手扯住丑驼子的胳膊,“这血琥珀里的人是哪儿来的”
丑驼子道,“老爷居然好男人这口吗?!”
龙竹焺当即变脸。
丑驼子推开他,凶神恶煞开了铁门,掀开黑布钻了进去。
里面女人凄惨的叫唤伴随扬鞭之声,愈发清晰刺耳,这种事情在鬼市司空见惯,没有人会在意的。
龙竹焺伸手去摸那尊血琥珀,里面探出一条白腿将血琥珀勾了一脚,拖进了黑幕之中。
他总觉得不该错失良机,左右一瞧无人注意,掀开黑帘一并钻了进去。
龙竹焺后脚方落,铁门自动闭合,锁个结实。
再看铁笼之内竟然比外面看起来的还要大数倍之多,装一头烨摩罗战象足矣。
上官伊吹正襟危坐,怀里坐着方才的血琥珀,戚九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有了血水的滋养,他的尸骨仿佛枯木逢春一般,透着些活气。
谢墩云除掉脸上的伪装,呸呸吐掉牙上染的花黄,东佛忙穿好裤子,趁所有人不注意,踹了谢墩云一脚。
谢墩云急道,“干啥呢?没瞧老子牙臭得厉害!”
东佛避开上官伊吹的耳朵,表达不满道,“谢老痞子,待会儿别忘了亏欠俺的二十鞭子。”
谢墩云立马正色,双手握着鞭子一拧劲儿,立马断成三截,从铁笼里随手丢出去,“老子太老了,实在听不懂你说了啥。”
上官伊吹只能忽略两人的聒噪之音,摩挲着戚九的后背,对龙竹焺淡淡礼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龙竹焺早知道他会主动找到自己,只不过来得如此突然,难免戏谑道,“龙某人走南闯北历年,见过的诡诈把戏无数,今天栽到鲤锦门领首的掌心之中,实在佩服。”
“不过,”他的眸子里散出些狐疑的光,“这个家伙竟能在如此短的时辰里变男又变女,可是幻术所为?”
龙竹焺直指东佛,不知有何意图,但是东佛已然应对,从袖中掏出一些暹罗靡叶花粉末,自指缝间流下地面,夹带着浓郁的香气,醉人得可怕。
“啊……方术。”龙竹焺的余韵九曲十八弯,讽意满满道,“本公子竟栽在世间最下流的手段里,上官大人还挺英明的呢。”
谢墩云一把摁住东佛冲动的身姿。
上官伊吹遂而笑了,“不论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况且……对付流氓似乎就不必讲究什么高尚的方法了吧。”
呵呵呵。
龙竹焺鼓掌而笑,“常言谓,一流佛主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员外六流商,大人称龙某一句下.流,确实如此,理应承受。”
“嘿!”谢墩云有些懊悔把鞭子扔早了,止不住瞪眼道,“一番生意两张嘴,你这嘴皮子怎么溜得跟抹了猪油膏似的。”
上官伊吹打断他,“闲话都少扯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与烨摩罗人交易时,你为何要买与阿鸠神似的异族少年,有何目的!”
“对,老子就是人证!”恐着龙竹焺抵赖,谢墩云指指自己的俩眼珠子,“老子的火眼金睛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尤其你们之间还使用水人来装载那些少年。”
龙竹焺常年里风涛浪滚,生死不怕道,“那物证呢?当时龙某记得大人也在那里出现,鲤锦门可有拿到一个半个水人佐证?”
哎呀呀!
谢墩云磨磨牙,啐,比老子还赖三分多。
上官伊吹不以为意,幽幽笑道,“确实,我暂时没有证据,可是呆一小会儿,咱们就能见分晓了。”
龙竹焺双手环插胸前,“难道大人想滥用私.刑吗?那不是屈打成招,要我含冤不忿,那天理何在”
“并不是。”上官伊吹依旧轻柔抚摸着戚九的后脊,极近柔情蜜意,“你此番出行,共带了六七只木箱,分四人共抬,入了鬼市。”
“然而所有木箱都是空的,这是何解?”
“大人何解?”龙竹焺禁不住打起反诘之语。
上官伊吹笑道,“依我看,箱子只是幌子,抬箱子进来的二十八个脚夫恐怕另有隐情吧?”
龙竹焺顿时敛去笑意,虽然他竭力保持嘴角的弧度,但是眼睛里嘲弄的意味变得浅薄,满满当当皆是警惕。
上官伊吹起身,修长的手臂拉开了铁笼外面的黑帘,指着鬼市底下淙淙流动的溪涧。
“你那二十八脚夫皆严严实实地穿苦力的服饰,表面上是防着风吹日晒,实际上脱掉衣服之后,里面会是什么呢?我很想赌一赌。”
龙竹焺的心情已经完全写在脸上,刻意保持镇定的双脚来回倒了三次位置。
“赌什么”他问。
上官伊吹摸摸自己完美的下颌,意犹未尽道,“我赌你其实是想把我引到一涧天来,让你那二十八个脚夫暗中杀了我。”
“而你可以赌一赌,在此之前,我可不可以撬开你的嘴,让你先告诉我实情。”
谢墩云道,“这是什么赌法,咱都糊涂了。”
东佛反而叫起来,“大人,谢哥,为什么笼子底下有水漫过来的痕迹”
几人同时望着脚底,靴子底下的铁笼里,水在蔓延着,眨眼涨了一指头高,淹过靴面。
鬼市里的人接二连三都发现了这一点,不由惊慌失措起来。
一涧天近乎要枯竭的水位,居然无端涨起来了。
整个鬼市登时连续沸腾至高涨,好多人开始把自己的货品往竹筏子间搬运,实在托运不了的,直接打开笼子后,自己跳上竹筏开始狂奔而逃。
嘈嘈杂杂的声音从铁笼外呼啸而过,一番凌乱与慌张顿时沸腾起来。
东佛看着别人都奔逃了,不禁问道,“大人,俺们不逃吗?”
上官伊吹不说话,淡淡得等着龙竹焺说话。
“对!咱们不逃!”谢墩云看了上官伊吹不动声色的脸颊一眼,把锁着铁门的钥匙一口吞在自己嘴里,咽进肚中。
“老子也想看看,来救龙竹焺的人,会是什么人。”
涧水猛涨,须臾淹没了四个人的膝盖,眼瞅着马上齐腰,转眼没头。
东佛感觉眼前一黑,扶着自己的脸一脸不甘道,“大人啊,俺还不想死啊!”再看着血琥珀中封存上佳的戚九,心里骂道,小兔崽子,你可享得好清福,不怕淹!
上官伊吹突然想起来什么,刻意说道,“对了,你那二十八个脚夫,方才被干掉了四个,剩下的二十四个还够用吗!”一派活色生艳的表情,弥足的勾魂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