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刀
龙竹焺原本还纳闷,听对方一语,终于明晓了上官伊吹确实不容小觑。不由道,“上官大人好心计,但,若是没有人来救龙某人,咱们这一笼子人都会被淹死吧?”
上官伊吹道,“确实如此。”看起来胸有成竹,对死亡之事反视如草芥。
一涧天的水位跌宕迅猛异常,弹指一挥间,已然淹没了众人的腹上,愈来愈窒息的感觉卡在每个人的胸口,仿佛无形的巨石碾压着肺部,连喉咙里一并灼痛起来,即将呛水一般。
东佛最先慌起神来,他怎么瞧都觉得上官伊吹与龙竹焺是在比拼谁的胆子更大,而谢墩云就是个傻子。忍不住攀在铁栏间求呼道,“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俺们,俺还不想死呢!”痛哭流涕的模样催人心惊。
龙竹焺似乎不喜欢被水浸泡的湿凉感,然而输人不输阵,刻意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以手自胸前琤琤琮琮的水流里反复拨弄,制造出些扰人的杂音。
“别做戏了,”他朝所有人以鼻哼道,“谁不知晓你们是北周的名人,随随便便做些仿真的幻彧出来,还不是吓唬人的。”
以舌尖轻舔了下掌心水珠,冰冰凉凉滚入喉头,“你别说,还真的挺像呢,纵然我见过不少幻象,这水反是十成十的逼真。”
东佛哪里听得到他的质疑,水流马上蔓延了双肩,直奔首顶,费力地走上前去,一拳打在龙竹焺的鼻子上,被轻松躲避过去。
足底一个趔趄,东佛扑在铁笼间,惊恐万分道,“你是不是傻你们是不是都傻!你的水人弄死了大人最在意的家伙,就算没有任何人来救,他正好拉着你殉葬,如何?”
龙竹焺多少狐疑,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上官伊吹,对方的神情已然决绝,全身心投放于戚九的脸上,既无悲悯,亦无愤恚,活在梦里一般。
谢墩云也变了脸色,水面升到了口鼻处,阻挡住呼吸,他仅能如河马一般露出两个圆洞洞的鼻孔,勉强换气,嘴里面接连不断地喷着水泡,吐一声,“花鲤鱼……咕噜噜……你是鱼,咱可不是……咕噜噜……老子也不想陪葬……”
事至此,整个铁笼内的气氛俨然不对,冰凉刺骨的河水真实地提醒着每一个人的脆弱神经,告知众人。
你们真的,立刻,马上,即将被淹死了!
龙竹焺终于相信东佛的话,上官伊吹其实就是想扯着他陪葬的,对抗着河水湍急的水流,腰马合一,攥拳迸出一击,他少时修习拳脚功夫,成年不断精进。
水底的拳风亦如奔马走豹,重重给了谢墩云的肚子一拳。
谢墩云:“咕噜噜噜……”沉了底去,其实他并未防他,反先凭白挨了一顿。
龙竹焺旋即埋头扎进水里,水花纷飞如鹅毛大雪,自水中展臂划动,游到沉底的谢墩云旁准备对着他的腹部,再添数拳。
谢墩云哪肯多吃亏,趁对方潜来之机,蹬足一踢,用了七成力气,直把龙竹焺的肚子上重重回报一脚。
龙竹焺,“咕噜噜噜……”
两人潜在水底立刻交起手来,拳拳到肉,脚脚怀恨,各不相让。
龙竹焺伸出五指抠作鹰爪,满把塞进谢墩云的嘴巴里,五根手指攻城略地,堵着对方的鼻孔不准换气,另一根手指仿佛钻子探入深.喉,猛拨谢墩云的悬雍垂(小舌头),刺激得他连胃都快吐出来了。
若果他手中握刀,此刻绝对要剖开谢墩云的肚子,将钥匙血淋淋地挖出来才罢。
上官伊吹一旁看似不观战,水底下微然挪了挪脚,趁其不备,将龙竹焺狠狠踩到了笼底,被谢墩云反扑而上,几拳砸去,龙竹焺的后脊仿若断裂般极痛,禁不住暴呼,口内激出一串绯红的血泡,琉璃彩一般新艳夺目。
东佛则倒挂金钟在铁笼内顶,真挚恳求道,“大人,你的心情俺们可以理解……”
最后一个浪头淹没了所有的谈话,一涧天里似水囊般充盈,莫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铁笼之内。
强烈的窒息围绕于四人的胸膺,俨然如碾碎一只蝼蚁般轻巧。
骤然,无数道蓝光自水底袭来,凝辉化成水底的一道长虹,待冲击向围困四人的铁牢笼时,居然是一头雄大鼋鼍兽,状如庞然巨龟,张嘴吞下整个铁笼,再将口内水以鼻息喷出。
三人随着鼋鼍的舌头颠簸几滚,叠罗汉似的压作一坨大喘粗气,上官伊吹则攀着铁栏,单手紧紧搂着戚九,一双眼紧紧勾着四面八方的诡谲气息。
果不其然,鼋鼍内的压抑着沉沉的肃杀之气,眨眼里涌出近千水人,他们暗伏于深深腹内,腾出时化作一片咆哮的人浪,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气势汹汹。
上官伊吹不疾不徐,旋手拿出玉屏笛置入口角,轻声送气,结果笛声哑然,泡了水略有些失灵,他只好甩了一甩。
谢墩云瞧得最真切,恍惚间明白了期间真意,怒火冲天点了心底最后一根炮仗,炸裂道,“他奶奶个熊的,花鲤鱼,老子以为你是做戏,故意做给姓龙的看,结果你放了真水来淹老子啊!”
亏他配合得卖力,还真吞了钥匙,索性钥匙不是真金白银,否则这会儿子就合该到阎王处报道了。
上官伊吹换了幻月弯刀出来,“他若善于操纵水人,必然通晓幻法的妙处,不以真水攻之,怎能叫他面露真凶!”
对东佛命道,“你的腿挺会缠人,可以继续!”
言谈间,环月弯刀自他手中斜飞,拨动极大,劲如长龙摆尾,刀光铮铮胜似韶华,三分游弋五分狂霸,卷在铁栏间一刀挥就。
呼呼轰轰,整座铁笼倾眼削作铁屑。
然而刀意不减汹汹之意,迎面荡起,最先扑上来的水人首作刀下亡魂,身肢离碎,瘫在地上化成水。
上官伊吹展手一拢,环月弯刀自行折返,他道,“你们太依赖幻术了,反忘记了自己的滔天本事。”
东佛收了命令,将龙竹焺的腰腿紧紧缠起,俨然像块狗皮膏药贴于后脊,惹人不爽。龙竹焺怎么都甩不开他,顶着背往地面上拼命磨蹭,企图金蝉脱壳。
东佛只好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潮烂的暹罗叶花粉,往他嘴里一塞。
极烈的香气灌入咽喉,憋得龙竹焺瞬间不省人事。
谢墩云呛了水,明显肚子喝饱了,再看见水人化作的水流缓缓瘫来,跟触鬼似的,掌拍弹起,自口袋里掏出步卅狂刀,“话虽如此,但是老子还是觉得大人应该事先通通气,老子差点都吓尿了!”
遂提刀进入修罗战场。
双刀合璧,双雄合契,威威扬扬,大杀四方。
且不论双刀如何百般砍削,碾压如飓,水人仿佛无穷无尽,旧的死了,总会有新的补替,前仆后继。
五六十个水人躲过刀风,借助同伴化作的骸水,潜潜游了过来,纷纷瞄准东佛的腿,鱼贯而出,抱着他的大腿,欲要将其从龙竹焺的背后拖下来。
一个扯,叫扯,五六十个愣头呆脑的家伙一起扯,便是五六十马分.尸般的酷刑。
东佛最怕死,急忙唤道,“大人!谢老痞子!俺不行了!俺的皮要撑不住了!”
三四个水人攥紧砂锅大的拳头,纷纷砸向他的脸,溅起的水花里极快染进了血红点点。
东佛嚎道,“俺的脸,不是你们这群贱民可以围攻哒!”
谢墩云闻言,远远喊道,“低头!”随手甩出步卅狂刀。
东佛的脖子从没有如此灵活,竟然整个缩入双肩,甚至连脸也一藏起一半。
水人微骇,只一怔,刀来横斩无数腰肢,陆续断作两截,谢墩云如风追来,抽刀断水,又劲削二三十余水人,对满脸血痕的东佛道,“剩下三个自己收拾。”眨眼转去了上官伊吹身边。
“你叫俺怎么收拾啊!”东佛绝望地拔出精钢虓鸠弩机,一顿操作猛如虎,打打鸟兽是没有问题,但是钢针刺入水人体内,又极速飞离。不过隔靴挠痒罢了。
三个水人痒了几痒,继续轮翻敲击他的脸,八成是想再看看对方的缩脖神功。
东佛气急败坏,“你们打俺,俺立刻杀了他!”转手反扣精钢虓鸠弩机,打了龙竹焺一腿长针,龙竹焺昏迷中剧痛惊醒,捂着腿上的数根尖针,一并拔取,针口旋即血花四溅。
“啊!”他疼得凄惨,咆哮之气不似寻常男子,居然声传十里,整个鼋鼍口内跌宕起伏着长呼,堪比虎啸山林。
鼋鼍骤然受惊,肺含聚气一并勃发,连着口内的数众人物一并喷出。
高空一瞰。
天地间豁然贯通,竟不再是狭小的一涧天,而是一条碧倾万涛的茫茫大江,形如绿玉带镶嵌地表,滚滚江面簇浪翻星。
埊水!!
鼋鼍兽于众人对杀的空隙,载着一众人等悄悄溯流而上,折回了水源地。
上官伊吹搂着戚九,随力而飞,寒风凛冽迎合,达手可摘星辰位,转而极速下降。
他不得不在落水前唤道,“必须杀了鼋鼍兽!入了埊水,再难觅其踪!”
谢墩云与他同起同落,风灌耳郭轰如擂鼓,不由回复道,“晓得啦!入水前一定摆好姿势!”对东佛传道,“大人说,抱紧龙竹焺!”
东佛追在后面,捂着冒着血的口鼻,道,“俺会游泳,都放心!”
而后纷纷落入埊水!
鼋鼍兽就是等候此机,待龙竹焺入水,划动四肢缓缓游去,见水花最四溅处,张开大嘴一并吞去。
“休想逃!”上官伊吹居然从水中高腾,月下一红蹁跹的绝艳身影,仿佛高越龙门的赤色锦鲤,掴刀凛落。
环月弯刀幻作五丈巨阙,在上官伊吹阴绝的掌力摧动之下,一刀刺入鼋鼍兽坚如铠甲的硬壳之中,纵贯血肉,一顿翻搅。
谢墩云:“哇哦……”
如小山一般的鼋鼍兽登时血溅四水,凄厉嚎叫着,在巨阙强袭之下,命殒一瞬。
埊水登然渲染成一片汪洋腥红,波涛汹涌作殷色的绯流,连皎洁的月华都难以在其波泳中倒影,莫说是星辉斑斓。
上官伊吹傲立鼋鼍兽的遗骸之上,俨然不能放松,对另两个凫水的家伙道,“有人想救龙竹焺,应该就在附近。”
他不说还好,一说间。
幽暗里巨大的影子蓦地自水底深处梭巡,低低的笑意如泣如诉,呜咽着从黑渊处徘徊,于猩潮之中伺机而动。
东佛慢慢松开龙竹焺的身体,嘴里嘀咕道,“什么东西,会不会吃了俺啊。”推着对方,开始往鼋鼍兽的尸骸处悄然游移。
龙竹焺低沉一笑,“傻瓜,保自己安全啊,何来管我……”突然回手给了东佛一拳,猝不及防。
东佛松了手。
龙竹焺开始拼命地往岸边游去,边放肆喊道,“哪里还有别人,就是我一个!那些水人也是仅仅听命于我的,有本事且来抓我啊!”他的腿上有伤,很难在埊水中游动几步。
上官伊吹轻轻放平怀里的血琥珀,对他这种欲盖弥彰的行迹不为所动,从鼋鼍兽中拔出环月弯刀,衍变作更大。
他对龙竹焺道,“看来你很在乎这个人,可惜,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天理循环,悲极乐罔,我也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环月弯刀的幻器之力得以无穷无尽,一轮镰刀似的庞然巨刃自他掌内缓缓冉冉,锋利的刀光将血染的埊水烘称至骤亮无比,亦如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里皎然攀升的弯月,整个夜幕顺势失去了灼灼颜色。
“去死吧!”
上官伊吹冷眸剧凛,戾气全出,月刀横征,决然刺入埊水中的暗影。
势必替戚九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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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有事,耽误了更文,对不起大家,以后尽量不断更。
明天小受回家,敬请期待。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