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还不行吗

龙竹焺呵呵沉笑,“我派杀手行刺你近百,屡次都被你凑巧逃逸,理应怀恨在心,恁得变善心了,想要救我”

彣苏苏寻了个干净手绢,缓然靠近他,伏低身姿蹲在腿侧,抬手给他把嘴角的血瘀揩尽。

“确实,我应该恨你,如果恨一个人能怨到肠烂骨碎,我恐怕已经死了千千万万次。”彣苏苏咬咬银牙,像是艰难抉择,终而吐露出了无尽的心意。

“可是竹子,我同爱你入髓。”

躲得过欺凌霸弱,躲得过刀枪剑戟,但躲不过你百恶中对我的一丝丝善意。

龙竹焺蓦地回神,遍体的虎纹仿佛一夜霜欺,瑟瑟翻白,“你怕是没有病吧?例如说,那种旁人越虐越欢欣的”

“还是说,嫁夫就要嫁给血海仇人,既能完成终身大事,又能完成复仇大计?”

彣苏苏的脸隐约滴着血,逆了些羞愤之意。

“信不信由你,总之我不会弃你不顾,即使你从未正眼瞧过我一毫,但是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心意!”彣苏苏气了,捏起手绢往怀里一塞。

“别别别……你别害我。”龙竹焺惊得虎毛都炸起来了,“上官伊吹与我一番较量,正要兴头,你莫名其妙地跑来说什么喜欢。”

“何况,我心里面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突然倒贴着赶上来,我心里压力好大啊。”

彣苏苏毕竟一个女孩子家,羞燥交加,脖子根里连着耳垂一并染红,呐呐道,“当年我亲爹梅之洲叫你杀我灭口,你为何把我丢进水里,而不勒死我,以绝后患!”

龙竹焺暗怼,“早知你至今耿耿于怀,我就多废一道工序罢了。”

彣苏苏又道,“朱玉婷那恶妇叫你在悬崖上欺侮我,为何你最终罢了手!”

龙竹焺,“……”

彣苏苏益发慷慨激昂起来,“朱玉婷对我如何恶毒,不但抽打我,蹂.躏我,还不给我饭吃,但你为何在舍我的那碗饭里埋了红烧肉!”

此事发生于年幼时,龙竹焺大约被她的记忆所牵引,冥神追思,骤而一悟,露出厌倦的轻笑。

唇边嘀咕,“戏弄戏弄你的,烧老鼠肉而已,竟把你吃香了一辈子。”

莹黄的兽瞳迸出些许残忍的光,“你再说说,我还哪里无意识对你好过?”他改还不行吗?

“如果我把这些事情对你往更坏的方向,再做一遍……”龙竹焺笑意遂而邪佞,兽瞳紧缩而绽,“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死活,我看见你就恶心,从小就是。”

彣苏苏俏脸煞白,柳眉拧结,软长细手往腿间口袋里掏了一撮,照着龙竹焺坚实的虎脊撒了一把。

她可不再是当年那个软弱人欺的小女孩了。

口里怨毒道,“你莫多嘴,反正我喜欢你这件事情里,一直只有我,没有你!”

地灭天珠自她妙手里湍飞如连串的长链,逐个与他的虎纹相击。

噼里啪啦一阵乱炸,火星繁点,燎毛的刺鼻味横冲直闯。

索性龙竹焺的兽体强健,否则定炸个血肉横飞,抱着虎头咆哮道,“你真的确定是喜欢我吗!”

隔冉冉白烟,透着彣苏苏固执的声音,“今夜三更,我就救你出去,你且等着!”

不从,再撒一把,炸到你从!

端坐外面的三人不由各怀表情,戚九是至始至终咬指甲,谢墩云则津津有味。

上官伊吹提醒道,“热闹看够了赶紧收。”眉眼里沉淀着化不开的郁结,益发看不明白似的。

彣苏苏就嚎啕大哭着走了出来,谢墩云一边挡掩护,一边扯着她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但惹咱苏妹者必死,老子这就提刀废了他个龟儿子!”

一挤眼。

戚九趁机收回幻法,皱眉道,“龙竹焺他太不是个东西了,居然借着姐姐的三分喜欢,敢逞威作福,我同意废他。”

彣苏苏抹抹干燥却泛红的眼睛,“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畜生呢?我都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笨瓜!

上官伊吹一把揪起戚九的耳朵,整人提起来道,“既不喜欢,奈何要哭”

“喜极而泣!喜极而泣嘛!”谢墩云扫动狗尾巴,“好容易在大人秉持正义的协助下,惩处了负心汉,多么令人感动!”

彣苏苏索性冷下脸道,“谁是负心汉”

另一个笨瓜。

戚九四肢乱蹬,“无论如何,晚上咱们喝酒吧!一醉解千愁!”

上官伊吹攥着他的耳朵,假意夸张道,“其实不用彣姑娘对付姓龙的,他触犯了女帝禁令,罪不可赦。”

“天公自有天公道,恶人自有恶消磨,折返咸安圣城之后,我一定秉公办理,绝不见恶而迁。”

彣苏苏的表情不自然起来。但只能道声谢谢,抱回师傅的骨灰罐,闷声走了。

谢墩云望她背影寥落,使劲喊道,“今晚上小九请客摆酒,你可得露两手啊!”而后甩手指指,自圆其说,“给她寻点事做,苏苏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你可真会安慰人。”上官伊吹蓦地回想起什么,对谢墩云散笑道,“话说,你可还记得咱们初遇彣苏苏时,她的腿是什么形状?”

谢墩云道,“被一团头发缠着,切开时就是一双玉腿,又细又白……如何?还需要咱说得更详实些吗?”

“那她现在呢?”

谢墩云蓦地起笑,白牙灿灿,“大人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咱是老实人,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呢。”

上官伊吹登时迷起华艳的眸子,仔细回想所有自己参与过的细节,出来快走幻彧后,彣苏苏从始至终都未提及自己的腿是鲛人鱼尾。

可惜轲摩鳩幻印受伤,不能再验,否则他真想看看彣苏苏下盘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戚九大约猜到他所想,不由道,“其实不止你我,还有白……”

谢墩云的狗尾巴猛一抽,跟棍子似的甩过他的双手。

好疼!

戚九把两只手一同塞进嘴里堵着剩余的话。

吃手手。

谢墩云原地转了一圈,狗鼻子使劲嗅道,“这谁们家烧猪毛呢?怎么一股子糊味儿!”

上官伊吹才想起龙竹焺遭的罪,放下戚九道,“你们且去置办酒宴吧,余下的事情不用管,只要放肆喝醉就行了。”

戚九待他走了,才缓口气说,“不然跟白大神谈谈,叫他显形算了,天天撒谎好累啊。”

谢墩云明显退缩,“你信不信,白疯子会把你我的舌头扯出来系一个时兴的流云结”

戚九吐吐舌头。

谢墩云道,“暂别说,还是想想苏苏的事情吧,你方才没听吗?她要救龙竹焺出来,哪怕姓龙的不是个东西,真是痴情无畏。”

戚九道,“可是大人方才也一语双关了,叫余下的事情不用咱们管。”

“不管成吗”谢墩云以胳膊夹着戚九矮一头的脑袋,“咱们的存在,是尤其必要的,大人和苏苏哪边吃亏了,最后难过的都是你。”

戚九明白其中道理,无奈点点头。

夜来南风起,云色渐浓,浮月娉婷,最是饮酒畅谈的佳时。

戚九暂替了轲摩鳩的任务,漫山的树木被他换成了蓝楹花,紫蓝色的云影里淡香跳跃,簇簇捧着月流,一泓紫瀑滑过前川。

一众人等言笑晏晏,聚在青石长桌之上,中间摆着四时令果篮,黄橙赤紫清芬宜人,再摆六六三十六道珍馐佳肴,四荤三素二甜品一汤羹,有凉有热,引人口津泛滥。

鲤锦卫们均坐了稍远处,故而几人之间可以放肆谈笑。

东佛端着盘子准备坐谢墩云旁,被谢墩云一脚蹬开,转去戚九处,被上官伊吹一眼逼开,后去彣苏苏处,更是没有好脸色相待。

轲摩鳩遂提着领子,摆在自己旁边道,“讨嫌鬼,也就我勉强不嫌弃,坐着吧。”

东佛的胡茬抽了抽,以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嗓音道,“今天对俺爱答不理,明朝教尔等高攀不起。”

轲摩鳩散淡一笑,竟从华丽中脱出俗尘来。。

几巡把盏交觥,几人都有些熏熏酒意,迷离恍惚起来。

轲摩鳩望着碧树盈花,终忍不住不满,又对戚九指手画脚道,“本想着你会变些什么高雅的景儿出来,竟是蓝楹花。若不然,是你不知道此花的花语”

戚九只图了色,故而摇摇头。

轲摩鳩意味深长道,“在绝望中等待爱意,虽败犹荣。”隐隐感觉他深有体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彣苏苏蓦地趴在石桌上抽泣起来。

谢墩云也喝得不少,抱着酒坛子醉呼呼道,“叫她哭!谁还没有个伤心的事情,若是憋在心里面不宣泄出来,迟早要奔溃的。”

东佛见他好笑,不由起哄道,“既然如此,那谢老痞子,你可有什么伤心又不能宣泄的事情?”

谢墩云两个脸颊通红如烧,他的酒量本该很好,可就今天的五六坛酒来说,确实醉得有些快了。

满嘴咀嚼泥丸似的含糊不清,拍拍胸脯道,“老子心里有一个人,不知道藏哪儿去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害得老子把他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根本挪不开窝来放新的!”

戚九也喝了不少,但是没有他那般疯癫,跳过石桌瞧见白式浅的脸色特别生冷,快要天崩地裂了,不由插嘴道,“谢老痞子,你喝醉了,赶紧坐下吧!”

谢墩云大手一挥,晕晕乎乎地摸向白式浅的位置,白式浅敛尽气息从凳间一闪。

扑空了。

谢墩云像没抓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呜呜哭道,“老子的初吻都没了,难道老子还不能撒撒酒疯吗?”一派糊涂的样子添了几分滑稽。

众人都不管他,再添了酒盏,各自碰了饮尽。

戚九旋即扶着额头,“莫笑谢老痞子胡说八道,我怎么也醉了似的。”语毕,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掀翻酒盏,两眼一抹黑醉死过去。

连着整一桌子人,包括嘶嘶傻笑的东佛与一言不发的上官伊吹全都趴在桌子上晕了。

彣苏苏抬起头,一瞧男人们竟都喝醉了,鼻息里轻轻打着鼾,不由起身对所有人鞠一躬表示抱歉。

再看远处的鲤锦卫们也都摇摇晃晃晕倒一片,始才鼓起勇气,望一眼众人后,蹒跚离去。

白式浅亲眼目睹一切,本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饮了酒毫无醉意,准备扯着谢墩云的耳朵把他抽起来。

上官伊吹蓦地坐直身姿,运以内里逼出胃中酒液,调理了气息,随跟着彣苏苏的后面追去。

这是如何?

白式浅难再坐着,起身去抽谢墩云的大耳刮子。

谢墩云突然从石桌间坐起来,用手叩叩桌面,“喂喂喂!别装了,那点便宜货蒙汗药吃了跟糖粉似的,都给老子起来干活了!”

吓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