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壳只是一副安生的瓤子

陇云暗合秋天白。

纯粹的云气透入天角,日头无论挂在何处,并不躁热,雁字排去,自有一番萧索无拘。

因秋怀春,东佛一直不喜欢喧夏的热闹纷繁,仿佛置身监圜深处,与狰狞牢友同争一席之地,被打到遍体鳞伤,而后又默默复原,自舔伤口,如今出了监圜围困,只有天高云淡时候,才令他觉得自己有种可以舒心活下去的念想。

环玉在他的掌心跳着异族的舞蹈,那般妖娆,那般俏皮,东佛的眼神被她绝妙的舞姿轻松拢络去。

她有一头微微波浪起伏的淡棕色长发,稀弱的阳光下肆意浮起一层薄薄的金粉,一双流波的琥珀色眼睛楚楚含情,双臂的绿玉因肢体的摇动发出脆霖霖的碰击声,夹着美人儿天成的甜美笑声,仿佛天上人.间。

东佛分外喜欢眼前这个掌中之物,因为他可以随便地捏到令她喘不上来气,或是随便就逗得她哈哈大笑。

生杀予夺,全凭他一人喜怒。

两人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心细如丝的环玉发现东佛今天明显有些不同,胡髯下藏起来的脸庞似乎存着某种复杂的情绪,雷霆霹雳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炸过一番之后,浓浓的悔意又冲袭眉头。

禁不住趴在东佛的手指头上,像只规矩的金丝雀,不停地摇晃自己曼妙的身躯,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东佛……”

上官伊吹的声音由远及近。

东佛立刻把环玉攥入掌心,背手回头看向来者,一番粗鲁动作险些把环玉捏死。

上官伊吹见他神色恍惚,想起自己答应过轲摩鳩的话,不会把此人赶走,可是再见他居然穿着戚九的外衫,心里莫名有些吃味。

道,“你那条新臂,可是阿鸠给你做的吗?”

东佛侧首看看幻臂,“没错……小兔崽子他……不,是戚九替俺专门幻的。”

“专门”二字,令上官伊吹的五感微绷。

“你受罪了,”他决定直接跳过所有话题,开门见山,“东佛,你此番遭劫,可看清楚是谁所为了吗?”

东佛道,“是……”

并非他的言谈之间有些犹豫,而是轲摩鳩的洪亮声音突然远远呼来,纵得万水千山相隔,也能听得清楚明白。

“阿官!阿官!阿鸠他……快过来!”

上官伊吹的神情紧绷,尚未听得明白,东佛已然如奔走的豹子,飞一般蹿出,直奔着戚九的卧房跑去。

两人前后抵达房门口,戚九已被轲摩鳩扶在床头,将头部悉心包扎着,满脸沾着殷红的血迹,眼睛空洞无神,狼狈的样子好似一张被血水浸透的白纸。

东佛欲靠前,被上官伊吹反手拨了一把,最先扶着戚九瘦弱的肩膀,单膝跪在地上仰头而问,“阿鸠,阿鸠,你可还好”

戚九头部流了许多血,眼前的白光骤明骤暗,依稀瞧见对方关切的眼神时,心里想叫他莫要担心。

结果说出来的反是,“你滚远点,别碰我!”

众人皆惊,尤其是戚九的表情与语言严重不相符合。

戚九旋即知道是陌川搞得鬼,他不知道为何能控制自己的语言,决定闭紧嘴巴,偏不让对方得逞。

轲摩鳩难免打抱不平道,“土包子,你这就不对了,阿官是关心你啊。”

戚九再瞧上官伊吹的表情痛楚,一松唇关,“滚开,妖艳贱货,谁稀罕你们假惺惺的,都滚出去!免得看着心烦!”

真的不能说话!

戚九紧紧捂住嘴巴。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更是古怪。

上官伊吹被骂了虽不高兴,可是戚九骂他,如何难听他都是受得住的,对轲摩鳩道,“或许是他头部受伤了有些不舒服,我们先出去守着,轲摩鳩你留下替他包扎好。”

单手摁了摁戚九的肩膀,他明显没有拒绝,上官伊吹深看对方的眼睛,明显觉察到对方的恋恋不舍。

真是奇怪。

上官伊吹再环视一遍屋内,看见砂锅打在血泊里一片零碎,反问,“陌川呢!”

东佛赶紧回复,“他把鸡汤泼在小兔崽子身上,被俺及时挡了,他就去轲大人那里取治疗烫伤的药膏了。”

轲摩鳩一斜眼,“谁见他了,根本没来过,好吗?”

上官伊吹隐约觉得此事有些诡谲,他把目光投向戚九时,戚九明显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微微思索,上官伊吹道,“我们都去找找陌川吧,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若是被不知去向的龙竹焺捉到,估计小命难保。”

领着东佛最先出去。

轲摩鳩替戚九包扎好伤口,见四下里无人,他突然言道,“你的脑子有多重要,你自己不甚清楚吗?”

并不像他寻常的傲慢无礼,或多或少应是种变相的关心。

待所有人皆离去,戚九也多少恢复些气力,对着空旷的屋内道,“陌川,你听我解释。”

有人咯咯冷笑,“花楼里待久了,见贯了所有的尔虞我诈,所有的解释都是掩饰,难道你不懂吗?”

戚九叹了一口气,“我承认自己欺骗了你,那是因为你我身上的银碎,它是个活物,纵使它赐予我们无穷无尽的幻力,然而付出必有代价,谁知道它会从你我身上汲取些什么”

“少骗人了!”陌川愤恨的声音持续回响,“你手上贴了那么多,怎得不见上官伊吹叫你取下来,我不过分了一杯羹而已,你就处心积虑欺我骗我,实乃小人之举!”

戚九抚摸着额头上的白纱,似有痛心疾首,“没错,当初情况危机重重,我深怕伊吹出事,才借助了银碎的无尽力量,而且在日后的每一次劫难中,也是通过此物助我逃离危险。”

“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深深耽溺在此力量中,甚至占为己用,许久都未曾考虑过卸除银碎。”

“我确实没有资格说你是非,因为我也是同类人。”

“呵呵呵,”陌川笑得不怀好意,“谁管你后不后悔,我现在只想留下自己应得的宝物,不再受鲤锦门的监管。”

言及此处,他不由再三警告道,“鲤锦门的势利太强大了,我想要活得自由自在,只能借助你的躯体逃出虎穴,所以你最好配合我,否则我凭借一张嘴,也能叫你把所有人都得罪光。”

戚九经历两次,如今十分清楚陌川藏到了自己的身体内,愈发觉得银碎诡谲多变,不由诚心建议道,“陌川,你别冲动,这些银碎若能取下来最好,你何苦要把危险留在自己身边呢?方才大人也说了,龙竹焺寻得就是你。”

陌川又是一阵冷嘲热讽,“那你又准备什么时候取下手上银碎?”

“待太平时自然会取下来。”

“永远都不会有太平日的,”陌川直言不讳,“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世间永远不会太平。”

“你大约仗着鲤锦门领首的宠爱,觉得自己纵使手负银碎,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如果你失去了这份宠爱,立马会跟我一样身陷囹圄,继而万劫不复。”

戚九闭嘴,他完全说服不了一个一意孤行的人。

陌川像是冥冥中呼吸了什么东西,一副陶醉的音调苏中带狠,即如蜜膏中的银针,佳酿里的鸩毒,“你只要协助我顺利离开,并保证我不会被鲤锦门捉到,否则我就一辈子寄居在你的身体里,跟你分享一个男人的恩宠。”

“你!”

陌川哈哈大笑,“上官伊吹的艳名在外,能被他上一次的话,我做鬼也是无憾的。”

“记住,不要试图挑衅我的力量,否则,我就亲自毁了你。”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戚九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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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更新稍有些不稳定,考试准备太多了,抱歉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