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他们从衙门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临别时,岳大人突然叫住他道：“苏解元请等一下。”

苏成大概猜到岳大人想跟他说什么，也没扭捏。

岳大人苦笑道：“这次的事怕是有些麻烦，若是你急着回岳城便回吧,若是想在这边等消息，我们也不拦着，此事可大可小……”

岳大人说了大半天，苏成大概也明白了。

他这事还真有人想要陷害他，将他的名声搞臭,再顺便把他这解元帽子给摘下来。

岳大人是这次的主考官,再加上他跟文大人的关系也不差,对于文家这个小辈,虽然印象不算太好,但也不是太烂。

如今吧，这好感值也算是跌到谷底了。

可若他们直接取消了对方的举人名次,有些不太现实,更不现实的是他不可能因为苏成而得罪京里的一个三品大元。

苏成小时候背过京城的关系表。

去年先皇逝世，新皇登基,京里面大洗牌，李二老爷把京中的各位大人以及关系表，又让他们几个人背了背。

见岳大人如此吞吞吐吐，想让他息事宁人的态度，一想便联系到了那位与当今太后有亲的那位文大人。

据说因为吴家的关系,他现在已经官拜三品，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户部长官。

苏成默了一会道：“大人可能觉得学生是有点得理不饶人，但是学生还是想将此事公事公办，他早先时候诬蔑学生抄袭他人，还有理有据，甚至不惜找到昨日那些被学生配过画的同年，今日因为此事不成，便又心生第二计，若不是学生自小学过一些防身之术，怕是今日便栽了，大人此时可能要参加的便是学生的葬礼。”

那位假扮女人的男子，身上可是藏有匕首的。

剩下的哪一个对他不是下黑手，此事若是放过文如南，他不确定对方还想要怎么对付他。

不如他便一次性按死他，让他再无入朝为官的机会。

文家既然是太后一党的，那么将来必定是要被皇上清算的，他怕什么。

岳大人被噎得不行。

苏成朝他深深地鞠躬，道：“此事让大人为难了。”

岳大人苦笑道：“放心吧，一定会还你公道，那你这是想回岳城还在本地等？”

苏成可没时间在这里磨叽，想也不想道：“不等了，我回岳城还有些事要处理，年前定要回京，此事便劳烦大人了。”

岳大人才刚上位不久。

还是新皇提拔的，因为这是新皇登击以来第一次乡试，想来的人还挺多，不过他学问扎实，以前在翰林院的时候，还给皇子们讲过课。

皇上便点了他来这边，早就听闻文家人位公子要考，可他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他是来错了，这何止是文家人，苏家也有人。

那位战场上战功赫赫的将府后人，居然走了文官的路子，岳大人此事还是在后来调苏成的档案时了解的。

当时就震惊得脑袋嗡嗡直响。

而且这苏成的履历也是精彩，去年参加县试、府试、院试，夺得三元，今年又接着考乡试，又是头名，连中四元，着实让人意外。

而那位文家的公子也不得了，自小名师教导，又因着太后这层关系，少时还进宫当个伴读，不过后来因为京中逼宫一事，便回了周城。

饶是如此，也是请了名师教导，同样连中三元，不过却止步于乡试。

堪堪比苏成压了一头，两人若真论起来，苏成的诗赋的确不如对方，可苏成的文章注重实际，岳大人也知道当今皇上注重实际。

文如南的文章那便差了些，算学方面虽然也不差，可比起苏成还是差了不少，自然这名次综合下来，便落在了苏成的头上。

神仙打架有木有？

苏成没留下来等消息。

一是因为他有许多事情要办，二是他觉得，这事肯定有些麻烦，想要革除一个人的功名，而且还是个举人，这难度可能有点大。

更何况人家还是太后的亲戚，这事若真是闹起来……

所以，他也没闲着，于其等岳大人替自己做主，倒不如自己做点什么。

于是，岳大人的奏折还没发出去，周城已经传开，有人嫉妒苏成中了解元，便几次三番的找他麻烦。

从鹿鸣宴到当街抢劫，甚至想要□□……

解元若是被认定了抄袭，功名被革了，那么谁是最大的利益者？

有些话一经传来，无论真假，最后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认为这是文家干的。

又过了两天，文如南干得那些不好的事，便被人给抖了出来。

他性子傲，曾经因为在诗会上被人抢了风头，回头便找人将那名秀才给打了，甚至还断了一条腿。

甚至还因为心胸狭窄，与人发生口角，不甚将一书生推倒在地，然而那书生运气不好，一头撞到了石头上，当场便断气了。

……

这种事情一有人提，便接二连三的往下扒。

到了后来，这种事情还被传的有鼻子有眼，那些被他欺负过的书生，无不是家境不好，受了欺负，又无处告状的。

大家借着苏成这一闹，便又被掀了起来。

顿时有股血雨腥风的感觉！

苏成得知这事的时候，已经过了十来天了，他去周城的时候，走了差不多二十天，回来因为是水路，仅用了六天。

王沐头一次来岳城，新鲜得很，苏成找人陪着他到处逛了逛。

顾四一回来便加入了双生子的周岁生日准备活动，不过柳氏在孙嬷嬷的帮助下，已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们在岳城也没什么亲戚，本来还有李家，如今人家也回京了。

顾四就邀请了几位关系好的同窗，阮庆之和宇文瑞也在其中。

苏成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是九月十三，这一日他铺子已经定好了，刚签完买卖合同，花了一千九百两，自己再装修一二，正常开业，大概需要两千出头。

就在这时，宇文瑞来给他送信了。

文如南的名声如今在周城已经臭了，百姓吵着要革了他的功名，再交官府察办，甚至还有联名信，这其中就不止文如南一人了，连带着文家这些年的事也被人告发了，林林总总，文家乱成一团。

苏成笑了笑，岳大人太不给力了呀！

明明已经得罪了文家，为何不得罪的狠点，反正以后挡文家刀子的人是他，又不是他岳大人，这老头子怕啥呀？

左右都想逢缘，左右都想不得罪，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宇文瑞道：“这事怕有的闹，祖父让我告诉小师叔，此事怕后续还有一大堆事，至于能能不革了文如南的功名，他自己也摸不准，皇上跟太后的对弈这也才刚刚开始，若是文如南继续蹦哒，小师叔也别生气。”

苏成后来也仔细想过这事，文如南若是没什么后台，估计一下子就被撸下来。

不过如今这波操作下来，文如南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事，他也没再多想，便邀请宇文瑞去家里喝粥。

宇文瑞吓得抱着东西就走，“不用了，不用了，今日还有事。”

苏成：“……”

说好了一起开饭店，一起当小白鼠的。

九月中旬，李家兄弟从清西赶了过来。

李六这次成绩相当不错，他们本省的解元，没中小三元的心结，瞬间便消失了。

不过听到苏成这个连中四元的，他也忍不住吐槽了两句，“算了，看在你我以后就是一家人的份上，咱们便不与你计较了。”

顾四着眼前两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忍不住道：“这可好了，两位解元郎，这以后的会试，你们是不是要去一较高下？”

说起这个，明年还真是会试的年份，不过今年才加了一恩科，不知道明年如何，但是他并没有想过明年就参加。

于是随口就问了一声李六。

李六也摇头：“明年我也不会参加，这次侥幸得了头名，那是因为我们今年考试的人不多，而且我是在算学上面胜出的。”

苏成有点懵，“你怎知你别的不如人？”

李六笑道：“今年的算学，你先前都与我讨论过，而我出了考场，便听大家吐槽算学特别难，很多人都不会，后来榜单一出来，我便知道我是算学胜出，因为亚元的那位，我们也认识，他其中一道就错了。”

“他在诗词方面确实不如我，不过今年我们的主考官原先在户部和工部待过，更注重实际，文章上他比我好，我们两人分值后来打听了一下，就差了一丁半点。”

苏成恍然。

是以李六对于明年会试也没什么把握。

原先与苏成成绩差不多的仇实，这次也考了本省的解元。

岳城书院这次出尽了风头！

苏成还收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山长本来还想让他继续在这边读书，却听他说要回京，与他一道走的还有李六，顿时便不知道说什么。

苏成他们这么紧赶慢赶，上京的日子也赶到了十月初。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侥是岳城这边温度也比前几年低了不少。

坐船一路北上，到了京城，已经飘起了雪花。

分别多年，苏成终于见到了苏安。

小时候那个贪玩的小胖子，已经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身形挺拔，气度不凡，笑起来颊边的酒窝也跟着笑。

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喜庆。

当然他也成功转型，不用再靠科举出仕。

新皇登基的时候，去宫里考了个侍卫，如今手下也有十来号人，算是个小班长了。

明年三月份成亲。

苏平倒是安分的很，如今在家里打理庶务，靠着家里的关系，弄了个虚职，连衙门都不需要每天去。

左手边是他家大胖儿子，右手边是他家可爱软萌的妹妹。

苏成去年就收到了苏平有儿子的消息，买礼物的时候谁也没有少。

苏安道：“我原以为你小子跟那些读书人一样，又瘦又白，弱不禁风的，听人说乡试简直要人命，还怕你熬不过来……”

苏成差点没拿茶扣他脑袋上，“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苏安咧嘴笑道：“我这不是想起你小时候白白净净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一受委屈就想哭的样子吗？你离家之后，如今咱们都有五六年没见过了吧！”

苏成翻过这个年就十五了。

九岁离家，两人可不就是这么多年没见了吗？

他走的时候苏婉还在她娘的肚子里面揣着呢，如今已经开始启蒙了。

苏成望着坐在一旁，安静地小口小口吃着桔子的苏小妹，心头瞬间软了起来，他将来一定也要生个可爱软萌的女儿。

名字他都想好了——苏萌。

又苏又萌，完全主角人设啊！

苏成自由挥发了一会，马车已经进了城门，他好些年没回京，变化是不大，但是气氛却不一样。

他走的时候，京里乱着呢！

如今虽然吴家依旧霸道，可新皇与太后亲生母子，吴家也算是收敛了一些。

明面上过得去，但私下更过分。

苏平好笑道：“那不是小时候吗？如今你们两人都一般高了。”

苏成小时候倒是长得不矮，可偏偏性格稳重，看起来就比活泼好动的苏安要小一些，事实上两人一直都差不了多少。

苏成估摸着苏安如今也有一米八了。

他自己也差不多，这两年在岳城每年衣裳都要小上一大截。

在裁衣裳的时候，苏成就没敢要多好的料子，数量上也只要够穿就成，反倒是虎子这两年没怎么长个，光往横向发展了。

想想人家说的，婚姻是把猪饲料，一两年就将小鲜肉喂成大胖猪了。

苏成就禁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苏安不知道他脑袋歪的那么凶残，想起苏成刚下船时，那鹤立鸡群的模样，就忍不住吐槽道：“你长这样子还真不太像个读书人。”

他不止是高，看起来也不瘦弱，比起旁边矮了他大半头的王沐，再瞧瞧貌美如秀竹的李六……

听了苏安的描述，苏成大窘，“我这叫长得结实！”

苏安：“……”

总感觉这话有点奇怪！

再往城里走一段，苏成就跟李家兄弟分别了，王家离苏家倒是近些，不过苏家更靠近皇宫的位置，御赐的宅子，无论是地段还是大小都要好上许多。

不过主人换的也挺勤。

倒是不如自己的宅子住着安心。

苏小妹吃完了手里的东西，伸手让苏平给她擦了擦，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又乖巧，倒是苏平怀里的小胖子，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呀呀呀地怪叫着，好不热闹。

苏成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是个妹子的原因，对小女孩尤其的没有抵抗力。

伸手将苏小妹抱了起来。

小姑娘也不认生，乖巧地坐在他怀里，一双大眼扑扇扑扇的，苏成整颗心都化了。

马车一晃一晃的，苏平家小胖子，已被晃得昏昏欲睡。

苏平见机将孩子放倒，而后轻轻拍着后背，不一会小家伙就呼呼大睡了。

苏平其实比苏成大不了几岁，可哄孩子的样子特别的熟练。

苏安小声道：“别奇怪，马上要生第二个了，不搭把手，三嫂一个人带不过来。”

苏成震惊，“老大还这么小？”

苏安冲他挤眉弄眼，“没办法，□□爱了，噗！”

不过更令苏成震惊的是，他二哥。

顾二婚前一直嫌弃许氏丑来着，结果现在已经生三个了，肚子里还装着一个，据说是因为两人一直想生个女儿，结果出来一个是儿子，出来一个还是儿子。

苏成咽了咽口水道：“我明日便去二哥那儿看他。”

他不知道顾二生了这么多，虽然有心理准备，这年头大家都会生多胎，但是像顾二这样，速度快的还是很少见的。

于是礼物准备的就有点少！

苏成回到苏家，先让人将东西归整了起来。

自己则是把准备好的礼物挑出来，李家除了大房和二房在京里，其他人都走了，而且李老太太和李老太爷不在，李二老爷这一家，也自己买了个宅子。

所以并不与李家大房一道儿。

至于顾家，除了顾二带着许氏住在许氏陪嫁的宅子里。

顾四老爷一家倒还住在老宅，苏成没打算自己去顾四老爷那一边。

他与顾四关系好，但并不表示与他们一家关系都好，便打发个人将东西给送了过去，除了他自己买的，还有半车是顾四买的。

至于张先生一家，还是住在原先的小院那里，他让虎子先过去送东西，自己则打算明天从李家回来，再亲自上门。

顾二那份也顺道让虎子一并送了过去。

苏平和苏安来接他的时候，就跟他说了下，到时候大姐夫、顾二，还有李家几位，大家三日后再一起聚聚。

苏成刚带着大牛把自己的书房收拾好。

就见被打出去给顾家送东西的小山回来了。

脸颊上似乎还带了点伤，苏成凑近一瞧，好家伙一条口子，都渗出血了。

“怎么回事？”他一边给他找药，一边开口。

小山是他从岳城买来的，因为家里没人，听说苏成要找人，便被阮庆之给介绍了过来，他直接签的死契。

跟大牛他们还不同，苏成本来想让他留在岳城一是自己的家乡，二是能在店里帮忙，问他意思的时候，他说自己没来过京城，想来见识见识。

苏成索性便将他也带上了京。

打发去顾家送东西，一是因为他年纪大些，二是想让他将来在外跑跑腿。

岂知，第一趟办差就出了岔子。

小山带着东西去顾家的时候，门房的人倒是让他进去了。

听说他带来了四公子给太太和老爷的东西，对他倒是客客气气，还有些亲热。

在走之前，苏成跟他说了一下顾家的格局，顾四老爷一家还是住在顾家的老宅里，按苏成想的，顾老太太还活着。

而且顾四老爷也并非长子，更何况顾家至今没分家。

他怎么着还得窝在自己的小院里，岂知，小山过去后，下人直接将他领到了顾老太太原先住的静安居。

饶是小山没在真正的大家族里住过，可规矩还是懂的。

孙嬷嬷平时给他们讲的很清楚，小山当时多嘴就问了一句：“老太太回京了？”

领他去的少年忙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太没回京，不过我们四太太跟四老爷如今在京里当家做主，自然住得主院。”

小山没再多言，见到顾四太太的时候，便将自己的来意说得清清楚楚。

顾四太太听到是小儿子孝敬她的，立马就笑了起来，还留了小山吃茶。

小山从顾四太太这儿出来并没出什么差子，却是在半道被顾三的人给截了道，将他带前书房。

小山也听苏成说过，顾四有个双胞胎哥哥，两人虽然生得不是太像，但是大概模样一眼便能瞧出来。

可小山没能瞧清顾三的样子。

屋里虽然不暗，可他就是对他的脸有些盲然，瘦弱、苍白，甚至还有些暴戾！

与平日里嘻嘻哈哈，疼爱妻儿，和睦兄弟的四公子完全不一样。

屋里除了顾三之外，还有两个长相妖娆的女子，那脂粉味熏得人头痛。

顾三一边做画，一边由着一女子将拨好的葡萄塞进他嘴里。

顾三含糊不清道：“四弟在岳城过得可还好，听说他生了一对龙凤胎？”

小山望着自己的鞋尖回道：“是四公子家的小公子与小小姐前些日子过了周岁生辰，咱们是替小公子与小小姐过了生辰，才来的京里。”

顾三冷哼一声，“他倒好，逍遥自在便不想回来了。”

小山这话没法回。

顾三也不指望他回，又道：“听说苏成中了解元？十四的解元郎，可真是稀罕呀！”

小山正不知如何开口，便听一女声道：“咱们爷何需羡慕旁人，爷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待明年参加了会试，定能高中中状元的。”

顾三却不领情，伸手便将她推到了地上，甚至还补上了一脚，“你这婢子懂得什么，也敢就此事发言？”

女子吓得瑟瑟发抖！

小山都惊呆了……

见顾三又继续做画不再理他，便琢磨着告辞，岂知，一华服女子带着一群丫头婆子突然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便让人将那两名女子给揪了出去。

小山清晰地听到，那女子厉声骂道：“顾礼你什么意思，我只不过回娘家住了两日，你即不来接我，还在家里叫这些女人来陪，你真以为我卢雪琴怕你不成，你若不想过了便直说，咱们和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