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长夜.终
节制像是在忍耐什么,她皱紧眉头,冰冷的清秀面容上神情更加地空洞。
她那双在黑夜中发出光芒的金色眼眸,瞳孔是如同蛇类的竖瞳。只是单纯的被注视,都会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头皮发麻的异样感。
她伸手将放置在枕头便的神书揽入怀中,整个人在床上蜷缩起来,她紧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恢复正常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节制终于再次睁开双眼,她从床上坐起来,那双异常的金眸已经恢复成原本的漆黑色泽,这让她轻微地松了口气。
“这次的时间又延长了……”她低喃到。
每一次向神祈祷,她都会向堕落的边缘再前进一步。
她被衣物遮挡的下方,皮肤和衣服被身体渗出来的黑色液体黏在一起,黏糊糊恶心的感觉并不好受。这些从她身体内渗出的黑色粘液,带着死鱼般的恶臭味,和她记忆中那名异信徒最后的惨状没什么两样。
只要再来几次,她就会变成和对方一样的存在,成为唯一神真正的眷属。
以成为蛇型怪物的形式。
节制先从床上起身,去往简陋狭隘的浴室将自己身上的黑色粘液冲洗干净,她站在巨大盛满水的木桶下,搓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她的感知能力随着自己和神书重新连接上,再次被动地展开。
在她能力的影响下,这栋房屋也如同她肢体的一部分,她第一时间便感知到,这片属于自己的领域中,睡在其他几个房间的其他神职人员们,都凭空从屋中失去踪影!
她搓揉自己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节制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无比冰冷漠然。就算自己的同伴诡异地消失不见,有很大的可能都遭遇到不测,她都没有半点情绪上的波动。
她将自己全身都清洗干净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将自己沾了恶臭液体的脏衣服都泡进水里,然后才披上自己黑色的祭衣,准备行动。
她走出这栋房屋的大门,进入了漆黑的夜色,去营救那些神职人员。
门外是玛西亚延绵不断的夜雨,节制踏着积满雨水的道路,她神情冰冷地顶着这场雨,快速向玛西亚城墙的方向行去。
在她的感知中,属于玛西亚靠近摩布平原的城墙位置,那一片被诡异的白雾环绕,那些无法窥探的幻觉之雾上,满是将她拖入幻境中疯子夏利的气息。
那一片区域被夏利用魔法特意遮挡住,在节制的感知中显得异常显眼。
在前行的过程中,她果断激发了玛西亚和平契约的效果,强制要求玛西亚的尤菲领主前来帮忙。
现在敌我情况不明,就只算只有一个如今不知深浅的夏利,她都无法抵抗对方的幻觉,更别说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其他同伙了!
现在并不是绝境的时候,她不会浪费自己保留人性的机会,如果对方的实力是自己无法抵抗的,她会抛果断下其他人逃走。
果然,比起人性来,现在她更偏向于不属于人类的绝对理性。
她不会为了任何人,去向神祈祷。
……
法师塔中微微闭着眼,不断感知雨水中魔力窥视着整座城市的尤菲,她收到契约带来的强制缚力,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的遗憾之情。
她还以为,夏利阁下突然出手帮忙将教廷的节制困在了环境中,只要夜莺阁下家的泡沫可以直接将幻境中的节制抹杀,或者节制直接深陷幻境无法脱离,此事便不会有什么差池了。
谁也想不到,那位看起来年龄不大,实力应该在教廷的七美德神官中属于末尾的节制,居然有能力挣脱焰级魔法师组建的幻境。
她从木椅上起身,披上自己的长款法师袍,通过法师塔中的附魔阵法,直接从这法师塔的核心位置,传送到塔前延绵的夜雨中。
这漫天的雨水无法在她的法师袍上留下半点痕迹,尤菲按照契约强制的要求,沿着夜色中玛西亚的水渠,往临近摩布平原的那段城墙位置走去。
只希望她前去的这一段时间里,夜莺阁下家的泡沫,能赶紧离开吧……
只要泡沫没有真正和教廷的节制碰上面,她就能想办法,将泡沫袭击教廷人员的所有痕迹抹去……
尤菲刻意地放缓自己的脚步,为泡沫的逃离留下较充裕的时间。
她在路途中,注意到夜色中属于夏利的白雾开始逐渐散去,她就明白夏利应该已经通知了,被他的幻觉之雾遮挡住的泡沫。
她轻轻松了口气,夏利招惹了教廷会如何应对,她其实并不在意。对方可是比她强上许多的焰级魔法师,还轮不到她一个灯级魔法师,去操心他的安危。
只要夜莺阁下家的孩子能安全离开,不留下任何后患,她就能稍稍放心了。
她放缓脚步就像是在欣赏玛西亚的雨中夜景,如同午夜悠闲散步的极慢动作中,和后面距离更远,速度却极快的节制撞了个正着!
“我们再加快一点速度吧,玛西亚的领主。”节制看向尤菲的目光冰冷,不含一点温度,她看着尤菲的慢动作,直接开口到。
“不需要你多言,教廷的节制。”尤菲同样用能冻死人的眼神回敬回去。
她注意到节制已经将自己的左手,覆盖在右手手背上契约刻印的位置上,她心知如果自己再不作为,对方就要使用契约的强制效果了。
她按压自己内心的不虞,只能加快自己的步伐,和节制一起摸着黑漆漆的夜路,顶着漫天的夜雨,飞快往目的地行去。
玛西亚城墙位置用来遮挡的白雾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看来泡沫已经脱离了玛西亚,尤菲不由隐蔽地松了口气。
她知性冰冷的面容上浮显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直到她看到黑夜之中的城墙下,破损地面形成的水坑中,那个躺在其中失去知觉的狼狈身影。
是幸存者……?
怎么可能?泡沫没有斩草除根吗?
还是说……她故意留下一个教廷幸存者,想要做些什么?
尤菲冷眼看着节制上前将泡在水坑里不知多久,狼狈不堪的神职人员捞出来,那名神职人员满脸是黑沉的血块,双目紧闭已经气若游丝,看起来活不了多久。
节制翻开手中的褐色书皮的神书,使用了其中一页由教廷的[治愈者]宽容女士记录在其中应急的神术,白色的淡光落在昏迷的伊利斯身上。不多时,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逐渐愈合。
“头部受创,身上肋骨断裂三根……”节制受到神术的反馈,她轻声喃到,这些伤口并不是致命伤。
其他的神职人员都已经失去踪迹,她完全没有感知到任何信息,他们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只有伊利斯还好好地,身上没有致命伤,对方应该是对他留手了……为什么?
“没有致命伤……?”
尤菲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泡沫是故意将这名神职人员留下的,她想要做些什么。
她们都不知道伊利斯身上的伤,完全是自己没踩稳摔成这样的,能将自己摔断三根肋骨,他的运气也是极差。
伊利斯悠悠转醒,他身上的剧烈伤痛已经完全平复,平躺在地面上淋着雨,他使用能力将自己的面部表情维持在毫无破绽的惊恐无措上。
他面对的可是感知能力极强的节制大人,在她的面前,自己连内心的思维波动都要时刻注意不能出现丝毫破绽。
“到底发生了什么,伊利斯。”节制居高临下地向他询问到。
伊利斯咳嗽几声,才从地面爬起来,他声音嘶哑带颤音地回答:“节制大人,我们被人控制着来到了这里,其他的神职人员都已经被对方杀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我不记得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记得,他让我带一句话给教廷……杀害他们的是海洋上[深蓝]的主人,这是[深蓝]给教廷的通告……”
看来伊利斯能够活下来,只是因为对方需要一个活着传话的人。他们教廷的敌人不只有夏利那个疯子,确实还有另外的,不知深浅的存在。
深蓝么……
“我知道了,等我们回到教廷,你再将详细情形报告给教皇大人吧。”节制心知自己连夏利都无法对抗,更别说再加上一个所谓的[深蓝]了,她当机立断地说到,“伊利斯,我们准备离开玛西亚,这次的任务确认失败。”
“是,节制大人。”伊利斯神情失落地回答,他隐秘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面对和节制一样的感知型,他的能力就不会出现什么差错,毕竟他的刻印可是……
“你们要离开玛西亚了?那太好了!我就不多送了,慢走,一路小心啊。”尤菲听见他们确定了任务失败,已经准备离开自己的领地,心情开始转好。
她慢悠悠微笑起来,虚伪地祝他们一路平安。
“走吧,伊利斯。”
节制不愿搭理尤菲的言语,她冷漠地转头离开。
……
“就这样离开了么,教廷的节制啊……”
在卧室中绘画着什么的夏利放下手中的炭笔,他还以为那位节制小姐会先到他这里找他的麻烦呢。
不过对方的反应也不能算错误的,只要她回到教廷将事件的因果报上去,估计教廷就会将他视为敌对,派遣人来处理他了吧?
不过,教廷的神官们除了有唯一神庇护的节制小姐,应该不会有人,有能力将他怎么样。
“教廷中的神官,居然有一名异信徒,她到底是怎么混过向人类之神祈祷的那一关啊?”夏利沉思着,他听说过,教廷的神职人员成为神官前向神的祈祷,是将自己的所有思维、记忆都摊开给神查阅。
节制小姐这样一位异信徒,按常理来说应该是过不了神的那一关,她祈祷第一句向神的祷言时,就该挨上神的神罚了。
难道是那位唯一神,群星之主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将节制小姐的异常掩盖过去了?
唯一之神啊……
“创造世界的造物主啊……”夏利感兴趣地低语出第一句祷言,他拖长的语调瞬间卡在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力量截断。
他停滞在那里。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茫然,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想什么?我应该是在……”
他迟疑一瞬,重新拿起放置在桌上的炭笔,继续自己的绘画。他是在绘画这一副复杂无比的附魔,刚刚应该是不经意间,就出神发呆了吧。
靠近这张木桌的窗外,玛西亚漫长的长夜已经褪去,延绵了一周都未停歇的小雨,终于迎来了雨停的时候。
朝阳逐渐升起,晨曦洒落。
夏利看向窗外的清晨,他那双眸色奇特,琥珀色半透明色泽的眼眸中,不时闪过异常的金色。
他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