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星辰13

在亲眼见到与魔植的战斗场景时,千叶确实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她的视线只在被半冰封的景观车上停顿了一瞬就挪开,她并不害怕血腥,曾见证过的战火始终在记忆中绵延不绝,无论是热武器的惊天动地、灰飞烟灭,还是冷兵器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都不会使她感觉到陌生,即便也会对那些无辜陨难的孩子报以惋惜之情,她的注意却不可避免地被更感兴趣的事物吸引,精神力层面的厮杀与制衡确实也叫她大开眼界。

就像渴望着神奇的麻瓜面对魔法世界时只能感觉到震撼一样,千叶知道精神力是一种武器,她能触摸到这种武器,也能自由且自如地使用它们,但在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应到使用这种武器的战斗场面时,她还是会感觉新奇。

莫安纳的生活还是太平静了一点。

要知道魔植的危险程度从来不是简单的数字,这种异能量生物对于能力者与生俱来的克制性着实令人惊叹——这些奇特的植物能被冠以“魔性”前缀,可见在人类的认知中它们的存在有多么令人费解,更别提那些被归类到“高危”行列的品种,每一个都能造成一场灾难。

在千叶饶有兴趣地观摩这场仿佛被按下慢放键的战斗时,瑟兰也抱手凝视着车载屏幕,他的镜片上闪烁着微弱的荧光,正在分析那呈现出巨大杀伤力与蓬勃张力的魔植:“一个稀暴种,一个冠蕊科……运气还真差。”

他的语气平和,不知道是在跟人交谈,还是说只不过自言自语:“普拉文真是越来越堕落,处理危机的手法比个新手还糟糕,对着冠蕊科用冰封弹,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尾音微微上翘,有种对他人的愚蠢难以理解的惊讶,又有一种居高临下且没法掩饰的讥讽。

然后千叶就看到屏幕上瞬间投射出来很多关于魔植的信息,不见瑟兰下达指令,更不见驾驶仪后有人使用操控台,寥寥几个研究人员还在专心致志地调试与记录着什么,根本没顾上看这边的情况,但屏幕上就是出现了一连串信息框。

背景似乎是某个资料库,而那些半透明的方框不断打开又关闭,间或有一些信息被专门截录下来拉到了一边,然后又出现了不少测算的软件,彼此之间在不断切换,似乎比对着什么,短短数息之后,又有一大串字符与图案从测算结果中被拖出来,千叶的思绪仅是第一个错落,面前就出现了目标魔植的详尽信息,甚至有关于目标的状态、行为动向甚至是战斗力,瞬间就铺设开的密密麻麻数据使人叹为观止。

千叶飞快地接收情报,还未想到这一切是怎么出现的,就看见角落中,她所正对着的屏幕一角,又悄然冒出个对话框,一个个字符跳出来,就跟人说话的频率一样:“你好女士,我是∞。”

千叶愣了愣,控制不住地瞄了眼博士,猛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他所研制的某种AI,所以这年头的AI都那么有自主能力了吗,还会向人搭讪的?

她想了想道:“你好∞,我是阿黛尔。”

她还挺感兴趣的,很有理由相信,她在屏幕上看到的信息,大概就是瑟兰·哈里斯镜片上的虚拟屏上显现出来的,他的AI掌握着巨大的信息库,随时都可以为他调用各种资料。

千叶不是无知之人,她一眼就看出来,∞刚才调用的应该是普拉文的信息库,且不管这么做是否违规,虽说这位博士是普拉文基地与植物园区的设计者,但这个工程显然是外包的,也就是说,他本人并不隶属普拉文,看他身在此地如入自家花园般的架势,如果不是他在架设普拉文硬件与软件的时候,已经给自己开好了后门,那就是∞的验算与入侵能力已经超越了普拉文的防护墙。

对话框上那串文字忽然消失,很快又出现一条新的:“很高兴认识你,阿黛尔女士!”

千叶遇到过各种各样试图与她搭话的人,但她还未被AI搭讪过,不免有些新奇,看到这一句话微笑起来:“感谢你为我作出的解答。”

它完全可以只为它的主人作解释,但它将此投射到屏幕上,显然是在照顾她的认识程度。

总不至于是它主动对她产生好奇心,应该是作为一个有着超强自主能力的存在,从它主人的动向中感觉到了他对她超出寻常的关注度,由此善解人意地为她进行科普。

看资料,冠蕊科绝对是最难缠的魔植种类之一,它们有着与自己植物身份绝不相符合的速度,据测算,它们最快速度甚至可以达到接近光速的一半,而且它们同时蕴藏着神经性的麻痹毒素,对所有生物都能发挥作用,感染这种毒素,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失去对身体肌肉的掌控权,全身僵直,任其宰割,不过这类魔植在释放毒素的时候,速度同样也会变得极慢,超高速与毒素两者不能同时兼备。

冰封弹确实是个错误选择,麻痹毒素会随急冻的气体刹那弥漫开,与其说是限制魔植,不如说是在助长它的能力效果,被毒素侵染的人一切行动都被无限制缓慢化,在局外人眼中看来,整个画面好像忽然就定格,时间的流速在这里似乎静止,对于场中人来说,就是件极糟糕的事了。

至少巡卫队的人完全没想到,只是发射了一发炮弹的事,结果反倒把两位大义协助的能力者连同景观车里外的幸存者一并给坑了。

毒素弥漫的速度太快,笼罩的效果也着实强烈了一些,只是瞬息之间,整块战场就成了冠蕊科大杀四方的舞台。

在它的力量影响之下,另一株魔植都成了它的猎物。

瑟兰并没有对自己的AI讨好别人的事有什么感想,他在短暂打量了那两位男士之后,忽然转头问千叶:“哪一个是你的同伴?”

千叶正在思考该怎么解开这个困局,忽然听到这个问题,愣了愣。

瑟兰实则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的AI会自动满足他所有的求知欲,由于他镜片虚拟屏中闪烁过的信息被∞都转放在了车载屏幕上,所以千叶可以看到路赛亚与加拉赫的脸谱比对结果连着身份信息很快就被调出来。

“原来是艾伯特家的长子。”他忽然笑了,“路赛亚·艾伯特这样的身份与你同行,大概也就只有适配性的缘故了……所以是SGC?你们收到了SGC匹配信函所以正在接触?唔,选择普拉文作为约会地点,确实是个不错的决定,够刺激,够印象深刻。”

千叶静静看了他片刻,忽而叹了口气:“博士,您真使人害怕。”

人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就一定会留下各种踪迹,通过大数据的排查,可以清晰地窥探这个人的经历、近况、身体状态、喜恶,甚至知道他今早吃过什么、阅览过什么新闻。

可是像路赛亚这样的人,身份信息不可能随意泄露,尤其这还是艾伯特家族的第一继承人,第三军的未来元帅,他的身份信息经过家族、第三军与军部三重加密——但这样的事物依然会轻易出现在眼前,即使并没有十分详尽,也未见到太过触碰到实质的信息,瑟兰·哈里斯所拥有的能量也实在是可怕得惊人了。

不仅如此,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的身份信息在这位看到她并且对她产生兴趣的第一时间——已经同样查阅过一遍了。

短时间内不可能挖掘得很深,但对于那些极端聪明并且擅长见微知著的人,对于搜索是本能且擅长挖掘对比各种情报的AI,不可能不觉出她身份的异样,如果真正想要探究她身上的奥秘的话,又能窥探到多少?

那么,他现在已经知道些什么?

还是不知道?

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瑟兰微微侧头直视着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这张过分美丽纯粹的脸还是叫人觉得呼吸迫切,被这样的人直视着,就算对方只是漫不经心的眼神,都会有一种他很专心的错觉:“我吓到你了?”

千叶自己就有魅惑技能,再加上曾直面过人鱼那般魔性的美貌,还算是能抵挡得住这种魅力,于是情绪还算平静:“大概是从未遇到博士这样的人,所以觉得很意外。”

瑟兰盯了她数秒,忽然笑了笑。

但他又未解释自己为什么笑,马上又移开了视线。

鉴于他所关注的应当是自己的镜片,所以抬头看向屏幕这么个动作,也只是某种条件反射。

千叶也暂时抛开所想,将视线投注到屏幕上。

她很难说清自己的感受,看着他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微妙感觉到了其他人看待自己时的心情。

不知道是因为曾有过“全知全能”一般的体悟,为那种奇妙的感觉所俘虏,所以留下些后遗症,还是说她的本性就是有着过分的求知心与爆棚的掌控欲,总之,不仅是在看到某样令人费解的事物时,她会想要去追根究底地探查,即便是很自然很平凡的人或物,她的脑子也会控制不住地去分析探究。

这已经近乎于本能,更别提“阿黛尔”的大脑对于处理信息方面得天独厚的优势,叫她习惯于站在俯视的角度看待一切。

不过她在自负的同时,又没有过多的表现欲,她知道自己的认知是有极限的,也从不认为自己强大无匹,再加上一直以来的习惯,隐藏在局后窥探,所以她会将一切都藏在心中,而不会将情绪溢于言表。

相较于她,瑟兰的行为就有些咄咄逼人之态了——瑟兰·哈里斯博士有∞作为工具,整个天网如入无人之境,他自始至终站立的高度就是人所无法想象的,就像神看着脚下的蝼蚁无感一样,他看着其余人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甚至不会有彼此身为同一个物种的认同感。

天使般的容颜背后也是超凡脱俗的三观与思维。

回过头再看,他叫住她告诉她安全区的方向、后来又邀请她上空艇,并不是善心发作,或者说他可能根本没有善心这种东西,他只是找个理由与她接触而已。

千叶一剖析这位博士,就意识到了他的棘手程度,遇到他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当然这时候她没法放任自己全然浸入这种思考,简单的触碰,叫内心有了个底之后就暂且放到了一边,全神贯注地注视外界的情况。

屏幕仍旧在不断地闪烁弹跳,各种各样的数据与信息框不断出现又消失,寥寥数息间就有海量的信息在眼前游走,问题是千叶大致能看明白!

空艇离战局仍有一段距离,它维持着这个合适的距离并不打算靠近,显然瑟兰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救援,他对处于危机之中的人是如何挣扎,以及普拉文巡卫队是如何施为毫无兴趣,就算眼前的危机明显加深,他也无动于衷,他的手下终于调试好仪器,开始展开工作——结合他先前透露的,普拉文的硬件或者软件方面出现了问题,请他这位原设计师过来帮忙解决——正巧遇到的这桩意外就成了他的入手点。

先要找到问题,评估问题,然后才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这位博士想要怎么坑普拉文基地官方一把先不管,千叶透过数据预测得到的结果却叫她的神情无法控制地凝重起来。

静绝网装置被损坏出现了空洞,这还不是最大的麻烦,重点是这边的大动静吸引了更多魔植的注意。

很多魔植都能自由“行走”,就像那个冠蕊科会如此迅疾赶来一样,普拉文这个“植物园”对于魔植而言,更像是囚牢,想要出来放风的魔植并不少,对它们来说,这个战场如同一个盛大的狂欢也说不定。

大脑瞬息转过千万思绪,千叶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瑟兰又在观察她。

那双蓝到极点的眼瞳近乎于凝视地对准她,双手懒洋洋抱着胸的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眉眼间都洋溢着一种新奇的趣味。

千叶没有惊讶,在非常焦急的前提下她还能保持平稳的语调:“我姑且认为,博士有话要讲。”

“你想救的是你的同伴,还是那些人?”对方饶有兴趣地等待她的回答。

千叶并不进行选择,只是平静道:“我都想救,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瑟兰微微挑眉:“出于什么目的?”

“力所能及。”

并不是出于某种高尚的目的,千叶已经能坦然面对自己的道德感,也能适当处理这种过高的道德感与自我利益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想要去做,就去做了,有能力做,就尝试一番。

每一个个体都有自己的诉求与原则,她愿意是她自己的事,就像对于瑟兰·哈里斯,也不能说他有能力救人却袖手旁观就很冷漠无情,他没义务也无责任背负别人的性命,不管怎么做都是他的自由。

“你能做到。”瑟兰说道。

现在这个人表现得好像已经看透了千叶的内心,他指着屏幕上的某个方向:“两分钟,顶多两分钟,这边的‘暗魔’就能突破束缚,它会破坏掉两个区域内的隔断,静绝网暂时无法修补,一旦让这些魔植抵达此地,到时候面对的就不是这点压力了。”

眼前的困境对他来说,大概也就是“一点压力”了。

“你有一种很有意思的天赋,按理说魔植的能量与能力者的精神力不相融,但你这种等级的‘恒定’却非常特别。”他的眼神带着赞赏,但正是这种眼神,叫千叶有那么瞬间的毛骨悚然,觉得自己所面对的并非一个纯粹的人,而是某种冰凉的无机质的令人不适的生物。

“怎么样,”他甚至带上了微笑,“让我见识一下?”

*

加拉赫来普拉文,所想的是如何博得那位女士的欢心,就算不能博取欢心,也要刷刷存在感,要是能多靠近她一点,了解她的喜好,摸清她的心思,能够投其所好,那就更好了。

他完全没有想过还有计划还未展开就失足“落水”,最后还要为死对头与那位女士所救这种事!

事实上巡卫队的到来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本来他跟路赛亚就只能勉强扛住魔植的攻击,寄希望于巡卫队,结果这些蠢货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做出了错误的举动,直接将局势推入深渊的边缘,景观车内外尚存活的人员彻底瘫倒,不仅是魔植的能量在他们周身肆虐,就连他与路赛亚的张狂的精神力也会对他们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这些孩子就算最后侥幸存活,脑中星核也必然受到创伤,前途未卜。

面对这种即将崩盘的情形,加拉赫心中已有了退缩之意,事情已经超过了能力所及的范围,出身政客世家养成的习惯叫他本能地拒绝纯粹险境,也不会赌上宝贵的性命在无谓的牺牲上,但是路赛亚濒临极限却依然蕴生无穷张力的精神力,彰显出他绝对不会退缩的意志,完全军人式的责任感与牺牲心,加拉赫又极不愿意在对头面前示弱,更别提让那位女士知晓自己卑劣的举动——他明白一旦自己抽身而出,路赛亚绝对会被自己坑上绝路——保命无可厚非,但坑了一个全心全意救助孩子的“英雄”,绝对就是他的过错。

于是进退两难。

没等他作出抉择,突变的局势已经完全不需要他在为之困扰了!

加拉赫知道阿黛尔·塞斯若德是一位温柔又强大的女士,她的精神力有一种惊人的平和与吸引力,叫人控制不住地想要注视她、靠近她,叫人的心绪也跟着变得无比柔软细腻。

但着实没有想象到,当她全然释放自己的精神力,让那些柔软又肆意的刺顺着空气的波纹蔓延开去之时,那会是如此美妙又醉人的感觉。

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动人的乐声,悄无声息又不容置疑地叩击心门,撩拨着人的思绪,引动起灵魂深处的共鸣,处在那种精神力笼罩之下,却让人没法起任何抵触与拒绝之意,每一个细胞都像是已为其俘虏,每一道思绪都静谧坦然地等待着拥抱它。

不!

她的精神力中确实蕴藏着一种乐章!

仿佛海中静谧流淌的洋流,从深海游转自水面,又从水面蒸腾至空中,与那无处不在的尘埃融合在一起,每一个音符都仿佛穿梭于云层徜徉于穹宇的雀鸟,跳跃又灵动,似乎能唤醒那些沉睡在潜意识中的不为人知又叫人潸然泪下的暖意。

一切在这神秘的乐章中都平静下来。

暴-动的魔植好像忽然间受到了安抚,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俯下来,将根扎进主干道地板之下,伴随着这仿佛唱着歌的精神力缓缓摇摆着枝叶,被腐蚀被火灼的重创都仿佛不能再引动它们的愤怒。

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圆形的空艇,极具空间感的金属门洞开,立在门口的人影正对这个方向,闭着眼睛,长发在精神力场之中无风自动,美得叫人生不出丝毫亵渎之心。

当她陡然睁眼望过来时,仿佛有星辰坠入她之眸,光华绚烂,惊心动魄。

时间都要因此而停滞。

然后她皱起了眉,似乎是叹气又有几分无奈地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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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8

有亲对目前出场的“三个半”表示疑惑,三个是指路赛亚、加拉赫跟瑟兰,半个是塔塔,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是埋得最深的一条线,没写出来前他始终只能算半个

下章见塔塔,顺便出场白枭某位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