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里的一切仍然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的眉眼温柔清冽，像是一汪清泉，身上穿着被十一中的学生们嫌弃了十几年的蓝白相间的校服，却显得格外出众。

他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琴盒，手上抱着一本书。

“你们……”他看到了眼前这一幕，神情严肃起来：“张章老师，你——”

躺在张章身边的少女瞪大了眼睛，慌忙拉起自己的衣服，小声啜泣着，惊恐地说：“别、别看我！”

年轻的张章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少女的身上，脸上的神色很难看，他没有想到晚上了，竟然还有学生没回家，而且还路过了小树林。

要是这个学生把这件事说出去，他这辈子就完了。

他会成为学校的耻辱，所有人的笑柄，新闻上的反面教材，所有人唾骂的对象……

心思浮动之间，张章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方法，他说：“这是我女朋友，这位同学，你不要再盯着她看了，她比较害羞。”

说着，他还担忧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似乎很关心的样子。

薛舟困惑地说：“……女朋友？”

虽然不太相信，但薛舟还是转身背对着他们，不去看少女□□的身体。

但是他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问：“薛玲，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薛玲麻木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男朋友？一个□□猥亵女学生的人，怎么可能是她薛玲的女朋友？

一个月前，她在放学之后被张章哄进了办公室，被拍下了不雅照，被威胁不能说出去……之后就是噩梦一样的日子。

被迫在各种地点和张章做，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又每天都害怕被别人看到，害怕自己名声扫地，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

薛玲，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薛玲的脑海中回荡着这一句话，眼睛中突然有了神采。

只要没有人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只要薛舟不在了，她考上大学之后再和张章在一起，那这段屈辱的过往，不就不存在了吗？

张章是她正儿八经的男朋友，不是什么□□犯，她也没有被□□，一切都不存在！

只要薛舟不在，这件事就没有人知道！

薛玲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嗯，张章是我的男朋友。薛舟，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好不好，他们会把握赶出去，我不想失去爸爸妈妈。”薛玲带着泣音，恳求说。

薛舟愣了一下，安慰说：“我不会说出去的，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

有一瞬间，薛玲几乎以为薛舟已经看透了她的想法。

他总是这样，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张白纸，轻而易举就能看得明明白白，而其它人都只是活在虚妄之中。

她恐惧，她嫉妒，她羡慕。

但是唯有今天，她产生了杀意。

但是现在不行，没有完全的准备，薛玲并不准备把她的下半辈子赔进去。

她还年轻，她还有美好的年华在等着她，她不可以在监狱里度过这一生。

所以她选择了克制和蛰伏，等待最好的机会来临。

张章看着薛舟离去，面色如土。

他当然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就在张章离开之后，薛玲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近似冷酷的冷静。

她提出了三个要求。

一、张章和她从此以后就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

二、张章不可以在大学之前告诉任何人他们之间的关系。

三、张章如果不想她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就要帮她杀掉薛舟。

这三个要求太过颠覆，让年轻的张章愣在当场。

“你疯了！”张章不可置信地说：“杀什么人，我不杀！”

“杀了他，和我在一起，不好吗？”薛玲轻轻地问，嘴角勾起：“还是说，你想让你□□了十几个女学生的罪名昭告天下？”

“薛玲，你听我说。”张章觉得薛玲这个人已经坏掉了，绞尽脑汁劝说：“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等高三我就绝对不会再找你，你好好复习，考个好大学，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好不好？不用杀什么人，你的未来前途大好，没必要赔上一辈子！”

“那你是打算抛弃我了？”薛玲的脸沉了下来，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张章，让他心底一阵发凉。

“没有没有，我没有抛弃你，我只是觉得你不值得……”年轻的张章头顶上冒出冷汗。

他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奇葩女学生，怎么脑回路就这么不一样呢？

他只是想骗个女学生玩一玩，怎么还反被威胁了？

他怕薛玲将自己的行为公之于众，又怕薛舟察觉到什么，把他揭露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薛舟。

最好能把薛玲也杀了……张章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到旁边的薛玲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打了个冷战，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等年轻的张章和薛玲离去，七年后的张章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痛苦地捂着头，说：“不是我！不是我！我答应了她，但是我根本没打算杀了你！”

天空中的月亮咔擦一下碎裂了，露出黑色丝线编制成的天空。

穿着白色血迹衬衫，黑色长裤的薛舟出现在他的面前，歪着头，一双猩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浓郁的血腥味逸散，张章面容扭曲，一声尖叫发出来，很快就变得断断续续，听得令人遍体生寒。

这时，薛舟扭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曾妍默默地缩回头。

尖叫声戛然而止，那个方向传来了类似于重物落地的声音，曾妍无聊地开始数着她面前的蘑菇。

“你喜欢我。”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她的面前，曾妍抬头，看见了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少年。

他面无表情，俯下身体靠近了她，轻轻笑着，说：“那你来陪我，怎么样？”

身旁的黑色丝线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袭来，将她的脖子缠绕。

曾妍站了起来，把手里的东西往薛舟怀里一塞。

薛舟愣了一下，低下头，那是一个黑色的琴包，上面依稀有着白色印刷的字样，只是痕迹都已经斑驳，因为年代久远而脱落。

“这是你的吧？”曾妍稍微伸展了一下四肢，弯了弯眼睛：“我看见张章在挖什么，就是这个琴包。听说学长以前小提琴拉得很好，所以这里面是小提琴嘛？”

薛舟静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迷惘的的神色中似乎带着好奇。

他抿了抿唇，把琴包拉开。

里面掉出了一颗头骨，然后是零零散散的骨头，堆了一地。

曾妍沉默了一秒，然后说：“原来里面装的是学长你呀。”

这话一说，感觉天都被聊死了。

曾妍又沉思了一下，又问：“学长，要我帮你装回去吗？”

薛舟轻轻笑了笑，黑色的丝线瞬间涌入，将落在地上的骨头托起，完完整整地倒进了琴包里。

接着，他把琴盒的拉链拉上，背在身后。

曾妍收回目光，刚刚那，应该就是薛舟的本体，也是消灭薛舟的关键。

可惜张章虽然找对了路子，但是却没有能力把路走到底，最后把自己的性命赔了进去。

不过张章死了，薛舟的执念应该消散了不少才对，怎么看起来完全没有虚弱的样子。

曾妍思考的时候，薛舟突然说：“我出版的第一本书是什么？”

“《琉璃世界》。”曾妍下意识答道。

她困惑地抬起头，不明白薛舟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

“里面的男主和女主分别是谁。”

“修和燕子。”曾妍说。

薛舟嘴角微微勾起，满意地点点头，一个闪身到了曾妍身后，手臂还上了她的脖子，趴在了她的背上。

曾妍：“……学长？”

她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薛舟：“嗯。”

曾妍：“你先下来，有点重。”

薛舟吐出两个字：“不要。”

曾妍：“……”

时间的指针指向了十二点，曾妍和江宇达唐贞在校门口相逢了，但是氛围却是说不出的奇怪。

江宇达弯着腰，神情麻木，像一只失去了灵魂也失去了庇护的小鸡仔。

他背上趴着一只黑长直女鬼，没有五官，看起来还挺渗人。

曾妍站得笔直笔直的，脖子上还着一双手臂，薛舟的头趴在她的肩膀上，下半身自然下垂，脚部已经虚化至看不见，红色的眼珠子看着其他几人。

唐贞看着这一幕，眼睛中露出深深的敬佩。

江宇达悲伤地说：“妍姐，连你也沦陷了！”

曾妍“啊”了一声：“没事，学长是个好人，不会伤害我们。”

江宇达的眼中露出一抹希翼：“真的吗？那我背上的……”

女鬼把江宇达抱得更紧了，还拱了拱自己看上的猪。

江宇达深情呼唤：“救我，妍姐！”

薛舟看了眼江宇达，颇为无聊地磕上了眼皮，理都没理他。

“学长说他不想管你。”曾妍说。

江宇达悲愤了，这他妈女鬼难道要在他身上一辈子？他以后还娶不娶老婆了？还生不生孩子了？

唐贞安慰说：“没事没事，你看外面。”

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江宇达看到了几辆大卡车扑哧扑哧地开了过来，停在校门口。

唐贞：“那是安全局的车，今晚可有的忙喽。”

说着，她又看了眼转悲为喜的江宇达，和依旧淡定的曾妍，和她背上无视了物理定律趴在那里的灵魂。

啧，不愧是大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