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血腥味在整个屋子里肆无忌惮的四处冲撞,沈砚方踏进屋内,便被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糊了满脸,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什么也?来不及想,连跨几个箭步,慌忙冲到阮清茴的床边。
“阿茴!阿茴!”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脸,一声又一声急切地唤道:“阿茴你醒一醒!阿茴,你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
昏迷中的阮清茴倏地皱了一下眉。
意识朦胧中,她只看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正迷茫之时,黑暗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那么恳切,又?那么慌乱。
似乎是一个手足无措的人,在害怕她的远去,心急如焚,又?惴惴不安。
她试图往前走,去向那声音的来源处靠近。她想要看看,是谁如此害怕失去自己。
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大,她马上就要靠近来源了,就在这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眸子时,一张熟悉的脸在她眼前放大,那人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动了一份。
沈砚舒了一口气,“阿茴,你清醒清醒,夭夭还在等你。”
话音刚落,一旁的稳婆也?连忙道:“夫人,您赶紧用点力,再?不把头生出来孩子就要憋死了!”
她只恍惚了一瞬,立刻便意识到此时此刻正发生着什么。旋即狠憋了一口气,咬咬牙,用尽浑身的力气去使劲...
沈砚将她的手?与自己相握,以此给予她支撑。在握紧的那一瞬,阮清茴不仅自己的手?捏得泛白,连同他的手?也?一起捏得泛白。若不是她本身就力气不大,怕是连那只手都要给他捏断。
汗水浸湿了她全身,额角和鬓边的碎发全部紧贴于脸颊,喉间随着身体用力不断发出低吼,甚至连脸上的五官也?因疼痛而扭曲在一起。
沈砚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在他的印象里,阮清茴就连情绪激动时,也?不会失了大家小姐的礼仪风范,这会儿却是一点儿也顾不得了。
由此可想而知,生孩子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
她的下身处被棉被盖着,他瞧不见?情形如何了,也?抽不开?身去看。但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孔里,他便知晓,这场折磨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心疼与恐惧如惊涛骇浪般朝他席卷而来,他将握着的手?抵于自己额前,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床边,晕了好大一块床单。
这种危机时刻,他作为一个男人,作为自己心爱女人的丈夫,却什么也?做不了,连疼也不能替她疼。
这让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没用。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如此无能为力的时候。
“夫君...”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抬起头,只见阮清茴扯着苍白的嘴唇对他笑?了笑?,“夫君,答应我...日后...若是我,我和夭夭吵架,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闻言,他忽然笑了出来。
可笑着笑?着,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淌。都什么时候了,还来照顾他的情绪...
沈砚擦掉眼泪,也?牵出一个笑容来,轻声道:“好,我答应你。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
一个多时辰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寂静的夜。
稳婆抱着刚刚裹上襁褓的婴儿,带到夫妻二人面前,笑?道:“恭喜相公夫人,是个千金。”
沈砚顿时眼眸一亮,手?仍是握着阿茴的手?不肯放开,于是只伸长了脖子去探看。
稳婆将襁褓的一角撩开,他看完又?缩回了脖子,对床上的人喜道:“阿茴,真的是夭夭!我没看错,真的是夭夭!这下我给她准备的那些玉娃娃就都有用了,我还担心会用不上呢。”
阮清茴笑了笑?,并未回答他,而是先让稳婆把孩子带下去清洗,下人们收拾好床铺之后也都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二人在屋里。
“陛下。”她敛起笑容,自责的看着他,“对不起,没能为陛下诞下皇子...”
他当即“啧”了一声,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你才没有错,谁说第一胎一定要是皇子的?而且,你明明知道,我期待夭夭出世已经期待了许久。我还给她准备了好多女儿家的玩具呢,若是皇子,这些岂不是都用不上了?”
说罢,又?将被褥给她掖好,俯首亲了亲她的额心,“好啦,今日你太累了,得好好休息。我在这里守着你,你睡着了我再?走。”
她知晓自己拒绝也?没有用,于是点了点头,安心闭上了双眼。
翌日一早,阮清茴还未醒来,沈砚便回宫接见?了几位宰执,宣布了皇后诞下公主一事,令他们拟旨册封公主为安国公主。
同时罢朝七日,大赦天下。不仅赏赐在朝各位官员金银财帛,且七日内允许民间礼乐,普天同庆公主诞生。
也?不是没有大臣提过异议,认为仅仅只是一个公主,不应如此大肆挥霍。可这话甫一说出来,便被沈砚让皇城司给拖了出去,其他宰执们也?就讪讪闭了嘴。
而另一边,阮清茴刚刚生完孩子,不宜下床走动,只能留在侯府里休养几日再回宫。
今日午时她才睁开?眼,沈砚还未从宫里回来,守在他床边的是弟弟阮泽明。
见?姐姐醒了,他连忙端了杯温水过来,扶着她一点点喝下。而后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地垂头哭泣。
阮清茴坐起身子靠着枕头,看着眼前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弟弟,轻轻叹了口气,“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姐姐...”哭到尽情处,他也?顾不得脏,抬起袖子在鼻下一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拿过自己枕头旁边的帕子,递给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确实被娘惯坏了。如今你已弱冠两年,做事却仍是只凭着自己的性子来。爹娘已经老?了,你就别再让他们为你操心了,好吗?”
阮泽明擦干自己的眼泪,吸了吸鼻子,抬眸坚定的看着她,“姐姐,你说的对,报国不在乎方式。血洒沙场,铁骨铮铮亦是好男儿。我决定了,我听你的,我要去从军。”
弟弟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不免怔愣了一会儿。想了想,许是自己昨日早产将他吓了个透彻,这才做出这番决定来。
不过也?好,出去历练历练,至少能让他成熟一些,爹娘也?不必每日为他担惊受怕了。
于是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浅浅一笑?,“决定了就好,无论是读书还是打仗,只要是报效国家的,都是好男儿。”
“嗯!”他重重点了个头,咧嘴笑开?。
午时过后,沈砚从宫里回来,她便将此事告知了他。
原是有事想求他,却还未开口便被他猜中了心思,“阿茴是不是想求我,私下里同聂将军说一声,不要让泽明做太危险的任务。”
阮清茴一愣,笑?着点了点头。
“放心吧。”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泽民若是出了事,你和岳父岳母都会难过,我自然不会让他往火坑里跳的。况且,如今天下太平,边关也没有什么战事,他去充军不过是历些风沙,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她再次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什么,问道:“陛下今日可有去看过夭夭?”
“今早离开?前去看过一次,不愧是我与阿茴的女儿,别人家的婴儿生下来都是皱巴巴的,难看死了。但夭夭就很好看,脸蛋粉粉嫩嫩的,还不爱哭,果然有皇长女的风范。”
一想到今早离开?前女儿的模样,他的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没个一时半会是下不去的。
看他高兴,阮清茴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不由得打趣儿道:“哪有婴儿生下来不是皱巴巴的?我看陛下是太喜欢她了,以至于在陛下眼里,她自动变成了粉雕玉琢的模样。”
“怎么可能?”沈砚嘟了嘟唇,不甘心接受事实,“她本来就是粉雕玉琢的,才不是因为我太喜欢她。”
“好好好,她是~”她笑着摇了摇头,懒得再?去打破他的幻想。
“对了。”他又?道:“今日我接见宰执们,让他们拟旨册封公主。你猜,我给夭夭取得是何封号?”
见?阿茴睁着好奇的眸子摇头,他挺起胸膛得意道:“封号为安国,今后夭夭就是安国公主。”
阮清茴脸色瞬间变了一变,“安国?陛下,这个封号不妥。夭夭只是一个公主,她如何能安国?怕是圣旨昭告之后,那些言官又?有劄子要上了。”
“阿茴,你放心。”沈砚抬手抚平她的眉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今后,我不会再?让那些言官谏臣置喙我的家务事了,更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与夭夭分毫。”
“那日你在垂拱殿晕倒之后,我想了许多。其实老?祖宗的规矩不一定是对的,太.宗皇帝的圣令也?不一定是对的。就比如,太.宗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并不一定是为了广开言路,监督黄泉,避免君主昏庸无道。”
“也?许只是因为...他不想看见?后世出现第二个夏太宗。”
“我还记得儿时,父皇很欣赏一位武人,欲将他提升为枢密使,当时遭到了我老?师的反对。父皇说他是一个忠臣,老?师却只说了一句话,便打消了父皇的念头。”
“他说,太.宗皇帝当年焉能不是忠臣?”
话及此处,阮清茴已然知晓其中之意。言官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挟制皇权,而是太.宗皇帝当年用来抑制武臣的。
原来从始至终,都不是为了什么言路通畅,朝堂清明。只是他们害怕自己的权利与江山,被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沈砚:已黑化,勿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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