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嘴角浅浅勾起,他低声道：“我也很高兴。”

于是在这个满天繁星的夏夜里、在这个昏黄又亭亭而立的路灯下，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柏油路边,少女的心思得到了此生最幸福的回应，叛逆的少年得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人。

很多年后，沈砚仍把这一天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他有时候会想，也许把余生都许给她的想法，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每一次想起的时候，他都觉得无比庆幸,庆幸他做了那样一个决定，庆幸他此后的人生里有阮清茴陪伴，庆幸他没错过这个让他爱了一生的女孩子?。

......

两人在一起之后的日子跟之前也没什么不同,一开?始那几天确实有些尴尬，后来就好了，沈砚还是之前那个脾气，阮清茴也一如既往的都顺着?他，唯一不同的便是每次一起下班回家的时候,两人心里都甜甜蜜蜜的。

也不知是第几天的时候，沈砚突然牵住了她的手,阮清茴愣了一下之后整个脸都要烧起来了,那一天两人谁都没说话,沈砚把她送到她家门口后,阮清茴匆匆说了一句晚安便跑了。

那之后每天回家,沈砚都会牵她的手，阮清茴渐渐也不再害羞了，还会反过来把沈砚的手握得紧紧的。

暑假很快过去了，两人升到了高二,班主任重新给班里同学排了一次座位，但没有把阮清茴调走，基于上次期末考试的沈砚的三分，再对比期中考试的白卷，班主任觉得至少沈砚愿意写了，这就是好征兆。

沈砚成绩的一小步，就是班主任讨好校长讨好沈家的一大步。

高二之后，沈砚很多地方都明显的变了。比如上课很少睡觉了，除非真的忍不住的时候、再比如沈砚发火次数也比以前少了，而且每次发火都被阮清茴安抚了下来、还比如路叶庭那家伙十?次来找沈砚就有八次被拒绝，搞得他们的共同朋友还以为他两绝交了。

这些变化让班上的同学都觉得沈砚是不是被什么人给灵魂附体了，只有阮清茴知道这些变化是因为什么，她很开?心，并不是因为原因是自己而开?心，而是为沈砚在朝着?更光明的方向前进而开?心。

东川的气?温开始降低的时候，沈砚破天荒的主动提出让阮清茴帮他补课，从语数外再到文综，无一例外?。

阮清茴虽然心里挺吃惊，但她知道沈砚爱面子，之前死活不肯学，现在又想学了，肯定不好意思告诉她原因，所?以她便也没问，倒是沈砚在提出补课要求后自己说出了原因。

他说：“我爸以前跟我说过，不考虑未来的男人那是不负责任的人，所?以......我想跟你考同一个大学。”

沈砚的眼神里认真且坚定，看得阮清茴心底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了全身。之后的日子里，她边给沈砚补着课，边在一个人的时候，大声念文章纠正自己的结巴。

虽然这结巴已经十几年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事情，但是后来给沈砚补课的时候，说话已经比以前要流畅很多了。

一开?始沈砚学的很吃劲，他已经落了一整年的课程，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吸收知识，但好在沈砚的头脑并不笨，阮清茴又讲的很细致，两个月后，他已经大致的能跟上现在的课程了。

沈砚和阮清茴，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努力着?。

高二的期中考试，沈砚破天荒的考了267分，虽然分数并不高，至少比以前写都不会写要好多了。

沈砚自从能跟上课程之后，就开始认真听课了，笔记也不用再让阮清茴帮忙写，偶尔有不懂的难题他还会去问阮清茴，久而久之，补课也没慢慢的不需要了。

天气越来越冷，沈砚心疼阮清茴，便取消了补课。

时间转眼到了期末，沈砚还是在最后一个考场，只是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沈砚十?分认真，不仅做试卷做得认真，连休息时间也不再跟那群狐朋狗友去秘密基地抽烟。

所?有人看他都跟看个外星人似的，不过沈砚并不在意。

因为这样的他，阮清茴会喜欢，只要她喜欢就够了。

期末成绩出来以后，不仅是同学老师，连阮清茴也吃惊了一把，沈砚考了459分。班主任高兴的的合不拢嘴，连忙把这事儿告诉了校长，校长又在跟沈父的电话里把沈砚狠狠的夸了一通，沈父一高兴，便答应了下学期给学校捐献设备。

学生们放寒假之后，沈砚一开?始还能经常约阮清茴出来，直到临近过年的那几天，阮清茴也不方便出来了。

沈砚很不开?心，不仅是因为这段时间没办法见到阮清茴，更是因为他的父母也要放年假了，他一想到要跟他们待在同一所?房子里待一个多星期，他就万分的不高兴。

沈父沈母跟沈砚之间的矛盾已经很久了。

沈砚的脑子?里关于父母的记忆很少，少得不像一个正常的家庭，大概是从他记事起就不常看见父母，小时候沈砚也会问，但是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很忙”。

他并不知道这个“忙”到底是多忙，怎么会忙到连给他参加家长会的时间都没有呢？

后来长大一些后，他便开始做一些在众人眼里叛逆的事情，后果越严重越好，因为也许这样他的父母就会来看他了。

一开?始的确如此，沈母会来处理他的问题，可是见面之后却只会数落他的不是，在他面前痛心疾首的说沈砚是来讨债的，她怎么会生了这么个儿子。

于是在沈砚的心里，他十?分笃定的认为，父母是讨厌他的，非常讨厌他。

后来沈砚再做那些叛逆的事情的时候，便不再是为了让父母来看他，而是单纯的报复。你们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们。你们让我不痛快，我也让你们不痛快。

由于他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沈母也懒得管了，只要不是严重到违法犯罪，沈母都再未出面过，就好像真的已经放弃了沈砚一样、好像真的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一样、好像真的从此任他自生自灭一样。

沈砚恨他们。

尤其是在高中这个更为叛逆的年龄，沈砚无法控制的恨他们。

.......

除夕夜的前三天，沈父沈母回来了。

沈父满脸笑容的走进自家的家门，公司今年的盈利比去年还要高出了百分之四十?，自家儿子又开?始好好学习，想不高兴都难。沈母跟着?一起进了家门后，连忙去楼上喊儿子。

沈砚不情不愿的下了楼。

“沈砚，听说你这次期末考得不错，想要什么，尽管说。”沈父挺着啤酒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是呀是呀，你爸可高兴了，你想要什么他都答应。”沈母附和道。

沈砚低头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的回道：“不用了，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现实点的东西我有什么给不了你的，私人飞机我都能给你买。”沈父毕竟是身居高位惯了的人，怎么会容忍别人看扁自己呢，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儿子。

只见沈砚冷笑了一声，“是不现实。”

对沈砚来说，父母的爱和陪伴，的确不现实。

沈父又想说什么，沈母看见这两人有吵架的趋势，立马打断道：“既然儿子不想要那就算了，儿子，你怎么突然想好好学习了呀，还进步这么多？”

沈砚正在玩手机的手顿了一下，他鬼使神差的说：“有人给我补课。”

“是哪家的孩子，我们可要好好谢人家。”沈母说。

沈砚犹豫了片刻，“是我同桌。”

“你同桌？是你们班主任专门给你安排的吗？叫什么名字？”

“她叫阮清茴，年级第一。”沈砚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沈母听到“年级第一”四个字心头一喜，觉得这下儿子的成绩有着?落了，照这样发展下去，也许大学还能考上A大呢。

她高兴道：“等?过完年你请人家来家里做客，我们可要好好感谢人家，是吧？”沈母悄悄掐了旁边的沈父一把。

沈父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可得好好感谢。”

沈砚表面上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次可不是他邀请的了，而是他的父母亲口邀请的，等?他们见到了阮清茴，肯定会很喜欢她的。

“嗯，我问问她。”沈砚回。

吃完晚饭后，沈砚回了自己的房间给阮清茴打电话，把自己父母邀请她来家里做客一事跟她说了。

阮清茴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直到沈砚喊了她一遍，她才悠悠开?口道：“我还是不去了吧，我怕你父母，不喜欢我。”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阮清茴的结巴已经比以前好多了，经常可以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当然，是短句。

“不可能。”沈砚立马否定道：“他们不可能不喜欢你，他们就喜欢成绩好又听话的人。”

话刚说完，阮清茴便听出了他后半句话里的失落，关于沈砚的家庭，她从保姆那里听过不少，她不由得心疼起来，安慰道：“那我去，我会好好表现的，我希望他们，他们会喜欢我，还有......也喜欢你。”

沈砚轻轻笑开?来，心想：阮清茴怎么这么好啊。

第二天，阮清茴便来了沈砚家

中午的时候，沈砚就已经跟他父母说了阮清茴晚上会过来的事情，沈母非常高兴，想着帮儿子跟那位“年级第一”处好关系，以后儿子成绩上能帮忙很多，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招待阮清茴。

晚上七点的时候，阮清茴穿着?厚厚的棉袄按响了沈砚家的门铃。

沈母对阮清茴的第一印象很是喜欢，觉得这小女孩看着?乖乖巧巧的，脸也长得特水灵，神情既紧张又害羞，大约是个内向的女孩子?。

沈父对她印象也不错，他没有沈母看的那么多，就只是单纯觉得这孩子看着?乖巧，比自家儿子要懂事多了，不愧是“年级第一”。

沈母在餐桌上热情的给阮清茴夹这夹那，搞得她小小的碗里堆了一座小山高的菜。

“乔思啊，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呀？”沈母突然问道。

阮清茴顿了一下，不自觉降低了声音回道：“爸爸在修车厂工作，妈妈偶尔做些小工。”

其实沈母没别的意思，就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这样懂事乖巧又学校好的女儿，没想到这一问倒让阮清茴有点自卑了，沈母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他们也是白手起家上来的，她跟着?沈父一起创业的时候，什么苦头都吃过，穷了好几年公司才开?始有收益，所?以他们家即使做大到如今的程度，也从来不会看不起穷人。

沈母干笑了两声，连忙说道：“真羡慕你父母能生出你这样好的女儿，你看我儿子，能让我少操点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沈砚一听这话立马冷了脸色，谁也不喜欢在心上人面前被贬低，但是碍于阮清茴在场，他也就忍下了。

倒是阮清茴听了这话立马为他说好话，“阿姨，沈砚很好的，很聪明，一学就会，也很善良，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阮清茴这次的断句断得都正确，沈母一时没发现她结巴的事情。

“都说他聪明，可他就是不学好，整天不是逃学就是打架，也就这一年才算听话了些。”沈母越抱怨越起劲。

“好了，吃饭就吃饭，少说点话。”沈父赶紧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于是四人安静的吃完了这顿饭，饭后沈母坚持要留阮清茴在这多待会，陪她喝喝茶聊聊天，正好还可以从她这知道些儿子在学校里的事情。

阮清茴不好推辞便应允了，两人就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边喝茶边聊天。

沈父去了书房处理文件，沈砚被沈母赶回了房间。

“乔思啊，你是我儿子同桌，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学校早恋啊？”沈母瞧了一眼沈砚的房门后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阮清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从来不会说谎，也不想说谎，可眼下这个情况，她难道跟沈砚的母亲说“你儿子在跟我谈恋爱吗”

沈母一看阮清茴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沈砚肯定早恋了，于是又问道：“没事，你别怕，我不是要找人家麻烦，我就是想问问我儿子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生，毕竟我们做母亲的，也怕自己儿子被不好的女生给骗了，至少得知道对方是什么样，好心里有个底不是？”

阮清茴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便吞吞吐吐地回道：“就......普通的女生。”

“普通的女生？”

“嗯......”

阮清茴低着?头不说话了，沈母以为她是觉得私底下讨论别人的隐私不太好，便也不再为难她，换了话题跟她聊了许多沈砚小时候的事情。

大多都是说沈砚以前有多不听话之类的，沈母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说这些的时候，阮清茴都会一一反驳，虽然是反驳，但是也没有多说别的，就只是一个劲的说沈砚人很好，很善良，还乐于助人。

阮清茴说得沈母都怀疑她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时间很快过去，天色越来越晚，沈母怕阮清茴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便安排了司机送她，沈砚将她送到了别墅门口。

临别时，阮清茴跟沈砚说着悄悄话。

“沈砚，其实你妈妈，很关心你的，我想你爸爸也是，他们只是像你，像你一样不懂表达。”阮清茴说。

沈砚沉默了两秒，“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外?面冷。”说完便轻推着阮清茴让她钻进了车里。

目送阮清茴离开?后，沈砚回想了一下她刚才说的话。

其实他从未怀疑过他的父母爱他这件事，只是爱这种东西，从来都不能抵消伤害。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们不在；他最需要鼓励的时候，他们贬低；他最需要肯定的时候，他们否定。

这对一个人的少年时期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阮清茴刚才的话也不存在什么一语点醒梦中人，但就是经过她的嘴里说出来以后，沈砚突然有点想不去那么在乎那些伤害了。

有时候是看见伤害还是看见爱，完全是取决于你自己。

回到家里后，沈砚破天荒的冲了两杯牛奶端到了父母房里，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刻意冷淡，但是这行为已经足以震惊到沈父沈母了。

直到沈砚回到房间后，他们才回过神来。也许是真的长大了吧，他们如是想。

......

除夕夜的那天，沈砚与父母吃完晚饭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回自己房间待着?，而是在客厅陪他们看边看春晚边聊天。

沈父沈母都很高兴，总觉得儿子今年懂事了许多。人一高兴话便也多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问沈砚在学校的事情。

沈砚选择性的把能说的那些都说了，尤其是阮清茴帮助自己学习的事情，沈砚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说得他们是越发喜欢阮清茴了。

沈母突然想到上次问阮清茴的事情，于是直接朝沈砚问道：“儿子，你跟妈妈说实话，你在学校有没有早恋？”

沈砚顿了一下，语气明显不快的回道：“早恋怎么了？”

“不是，你误会妈妈了。”沈母着?急解释道：“妈妈不是怕你被不好的女生骗嘛。”

沈砚紧皱着眉说：“她不是不好的女生。”

“那是什么样的，你说给妈妈听听。”

沈砚想了半天，本来想了一堆形容词，可这些形容词一听就是形容阮清茴的，他们已经见过阮清茴了，肯定听得出来。

于是他只好说道：“反正就是很好，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了，我再带她见你们。”

沈父沈母一听这话，乐呵呵的笑了一会便没再继续问下去。他们并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早恋可以，但必须是让双方都变得更好的恋爱。

听沈砚讲他要跟那个女生考同一所?大学，那估计沈砚这一年学习成绩进步这么大肯定也是为了那个女孩子?，既然跟那个女孩子?恋爱会让沈砚变成更好的人，那便也没必要阻止了。

沈砚再次见到阮清茴已经是初九的时候了。一个年过去，阮清茴半点也没见胖。他约了阮清茴在电影院看贺岁档，老远就看就她穿得像个小熊一样，坐在侯影厅里等?着?他，沈砚走过去神色自如的牵起她的手去检票。

贺岁档是个狗血悲情爱情片，讲的是失去父母独身一人的男女主，从高中相识一直到进入社会工作，始终陪伴在彼此身边，不是恋人胜似恋人，互相深爱着彼此却又都默契的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直到男主查出癌症的那一天，他决定给女主找一个可靠的丈夫照顾她的下半生，于是女主便遇见的男二，并在男主的撮合下准备与男二结婚，可是结婚当天女主却逃婚了，原来她早就发现了男主的癌症。

在男主痛苦与不舍时，她同样的痛苦与不舍。

电影的结局女主回到了男主的身边，陪伴他走完最后一程后也吞药自杀了。

电影院里的女孩子?都哭得稀里哗啦的，阮清茴也不例外?。沈砚一个直男实在是不懂感动的点到底在哪，于是他只能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轻声安抚着?她。

两人看完电影之后直接找了个小餐馆吃饭。

沈砚看着?阮清茴红着?眼睛吸鼻子?的样子，觉得像一只小兔子?一样甚是可爱，于是忍不住问道：“真的这么感动吗？”

阮清茴点点头。

沈砚又问道：“那要是我得绝症了，你是不是也跟着?一起走呀？”

阮清茴毫不犹豫的又点点头。

沈砚拿筷子?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佯怒道：“把你这想法给我掐了，你要是跟着?我一起去了你爸妈怎么办呀，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你不得好好活着报答他们呀？”

阮清茴眨巴了两下眼睛，反问道：“那要是是我呢？”

“什么？”

“是我得绝症了呢？”

沈砚思考了几秒，轻声笑道：“你要是得绝症了，我就等你走了再去找一个更乖的女朋友。”

阮清茴听完这话看起来没有丝毫生气?，反倒点点头说道：“也好，这样就有人继续照顾你了。”

“也好什么也好。”沈砚又拿筷子?敲了敲她的头，“我开?玩笑的，你别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说完沈砚顿了顿，又低声继续说道：“放心吧，不会有比你更乖更好的了。”

两人相视一笑，接下来便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吃完饭，沈砚送阮清茴回家。阮清茴不敢沈砚直接送到家门口，毕竟现在还在过年期间，爸妈回来得都早，于是沈砚只送到路口便停下了。

路口除了一盏昏黄的路灯之外?，什么人也没有。

沈砚看见这路灯突然想起阮清茴告白那天，也是在一个路灯下面，没想到转眼间，两人就已经交往半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