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尴尬的气味。

康熙手中的弓掉在了地上，原本有些喜悦的心情因为胤禛的这句话变得十分——复杂。如果非要解释那就是半分无奈，半分生气，还有半分不知所措外加一些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人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一两个简单的词汇完全不足以表达他们的“聪明才智”，但多用一些词汇来描述他们便能准确地表达他们的心思吗？不会的，因为直到现在胤禛自己也想不明白刚刚那句话为什么不假思索地就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了？

他原本的打算分明不是这样……

所以，皇阿玛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奇怪，胤禵瞧着他的时候眼睛里也写满了受伤，像是前些年打猎的时候他猎杀的那条小鹿——打住，他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皇阿玛当真是如此说的？”

胤禵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发抖了，若不是胤禛仔细瞧了一眼这人发现他并没有半分要流泪的迹象，差点都以为他在哭着说话了。

【老四！你给朕好好说话！】

胤禛动了动嘴巴正要说话，康熙瞧见了他的这一动作，心下一动连忙抬手拍了一下胤禛的肩膀，示意他多注意点。

【你自己想想这都是第几次了，啊？朕以前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如今你……】

“我知道了皇阿玛，”胤禛很是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而后抬手将康熙的手从自己的肩膀拿了下去，“我会好好跟十四弟说话的。”

康熙有些惊讶这人这次竟然答应地这么快，哦了一声后顺着胤禛的力道收回了自己的手，而后转头看向胤禵：唔~瘦了，得多吃点。

胤禵静静地瞧着胤禛的动作，在胤禛转过来后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声音依然在发抖，“皇阿玛说什么？”

胤禛没有正面回答胤禵的问题，只是转过身抱着胳膊问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你信了？”

“我信什么？”

“信皇阿玛真的存在，还是信我刚刚说的话？”

胤禵眨了一下眼睛，脑子里乱糟糟地，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胤禛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垂下眼眸将问题又问了一遍。

【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也很好奇十四弟是不是真的相信皇阿玛你还存在，”胤禛偏头看了一眼康熙，“所以想问问他是真的相信，还是跟九弟一样只说些敷衍之语。”

【老九那是说了敷衍之语吗？】一想到这人康熙就来气，【他是根本没把朕放在心上！】

胤禛顺着康熙的点点头，直接表示皇阿玛你说什么都对。

他们说话的时候，胤禵小心翼翼地抬抬起眼皮子往胤禛的旁边看了几眼，那里真的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可是偏偏胤禛还在对着那边说话，等胤禛停下说话的时候，胤禵心中犹豫了几秒后直接开口。

“那四哥是在骗我吗？”

“四哥？”胤禛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时看着胤禵因为他的笑声而泛红，阿不，黑红黑红的耳朵，有些没忍住又笑了几下，“四哥？”

“皇上，”胤禵恨不得将刚刚想抖机灵、耍小聪明的自己给一脚踢飞，“皇上会骗我吗？”

胤禛被康熙戳了几下示意他收敛笑容后终于止住了笑声，轻轻咳嗽了几声站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看着胤禵，“那你觉得呢？”

“你觉得朕会骗你吗？”

“虽然，”胤禵咬了下嘴唇，“虽然皇上是一个……”

说到这里的胤禵顿了顿，看了一眼胤禛身边的空气后又继续说道，“反正，你从来没有骗过我，就连当初……所以，我觉得是真的。”

康熙听的一脸懵逼，他忍不住拿胳膊撞了撞胤禛，【当初怎么了？朕怎么不知道？】

“皇阿玛问你当初怎么了，他怎么不知道？”

“啊？”胤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皇阿玛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胤禛拿胳膊肘又撞了回去，“十四弟问你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朕听得到！】康熙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胤禛的肩膀，抬手推开了胤禛，【离朕远点，现在一看到你就来气。】

“他说现在一看到你就来气。”

康熙：？？？？

害，这倒霉儿子！

“啊？皇阿玛生我的气了吗？可是我没做什么……”胤禵眨了一下眼睛，再次仔细看了一眼胤禛身边的空气，心中疑窦渐生。

“你现在又有些怀疑了对不对？”胤禛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向了天边，“你自己想想，想想你先前以为自己会遭受的待遇。”

“我可能只能在皇陵见到皇阿玛，不会这么快就回来，还有之前你说答应额娘她……”将自己的思路捋了一遍，胤禵心中渐渐明了了一件事情，看向胤禛身边的空气时目光中也多了些期待与怀念。

胤禛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挡住了胤禵的视线。

“你应当知道，若是现在皇阿玛不存在，那就算太后将自己气死了我也绝对不会心软，因为……”

“你说什么呢四哥！”胤禵有些气恼地打断了胤禛的话，“那是我们的额娘，你说什么就算气死了也不……”

“那是你的。”胤禛打断了胤禵，冷声道，“是你的额娘，是朕的太后。”

胤禛的目光掠过胤禵落在了那道远远走来的身影，“你还没有回来之前我便让十四去永和宫告诉太后你就要回来了，让她在宫里头等等，朕一会儿同你过去。但是她想你的紧，所以便又没有将朕为了她身体着想的话放在心上，过来见你了。”

胤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往后看去。

不远处被宫女扶着朝她走来的妇人不是德妃又是谁？

“额娘~”胤禵低声唤了一句，眼眶有些湿湿的。

胤禛慢慢抬手拍了拍胤禵的肩膀，摸了摸胤禵的脑袋和头发，在后者转过来有些懵的望着他时又抬手摸了摸胤禵的脸，“皇阿玛可以碰到我碰过的地方，所以一会儿皇阿玛碰你的时候你不要害怕。”

“为，为什么？”

虽然胤禵只说了四个字，但是胤禛还是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可能因为我是皇上吧，对了，”胤禛顿了顿看着胤禵问道，“你知道当皇上要面对什么吗？”

“什么？”

“你曾经告诉过我的，你不想经历的一切。”

胤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下了头，眼睛微微泛红。

“对，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所有人都受到伤害……”

胤禛摇摇头阻止了胤禵的话，垂下眼眸握住了胤禵的手，反手又将还站在那里看两个儿子热闹的康熙拉到了跟前，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会儿我松开手后你还会感觉到有人拉着你，那个人就是皇阿玛了。”

“你许久未见太后，皇阿玛也是，如今倒是凑巧，你们终于可以团聚了，去吧，不要回头了。”

“四哥，是我……”胤禵愣愣地看着胤禛的手抽离，而后又感觉另外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手，他眨了眨眼睛，那还没有说完的“们”字便消散在了风中。

“皇阿玛，你不是说一个人待着无聊吗？刚好梁九功写的那个册子也差不多了，你今天就实际试一下，如果有哪里不好用的地方再改改。”

【哦。】康熙十分高冷地点点头，【我们俩过去了，你干嘛去啊？】

“批奏折，”胤禛冲着康熙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皇阿玛如果想帮忙……”

【我们俩走了啊。】胤禛话音还未落，康熙便立即拉着胤禵离开了。

“皇阿玛？”胤禵偏头唤了一声，回应他的是自己的头发被毫不客气地拽了一下。

有点疼，不过——胤禵很开心。

……

……

胤禛慢慢地转过身往养心殿走。

风儿今日有点不太温柔，有些粗鲁地吹起了他的头发，还很是霸道地吹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有些无奈地将头发理了理，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

“皇上！”

胤禛脚步不停，不过后面那个皮猴子很快就追上了他。

“皇上走这么快做什么？”

胤禛回头瞥了一眼胤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好气地贡献了一个白眼，“把手放下来，没大没小的。”

“嘿嘿~”胤祥笑了一声收回手，跟着胤禛走了一段路后便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凑到了胤禛跟前小声问道，“对了，皇上，你怎么把皇阿玛的事还告诉十四了啊？你不知道现在他呼声很高啊，万一……”

“他不想当。”

“他是不想当，可是下面的人那都是铆足了劲……”

“所以我才告诉他啊。”

“啊？”胤祥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

“有一个人，自打生下来就有阿玛和额娘，而且他的阿玛和额娘还非常疼他，他在路上摔倒了第一件事不是爬起来而是趴在地上哭，因为他知道他的阿玛和额娘马上就会将他抱起来哄他。但是有一天，他的额娘因为犯事被关起来了，阿玛也没了命，他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便会自己站起来，连眼泪都不会流，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再会哄他了。”

“十四，他从来就没有长大过，之前只是被逼着长大了，可是现在……”胤禛慢慢转过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胤祥，“他不需要长大了。”

“但是，皇上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不想要……”

胤禛慢慢缓缓勾起了嘴角，“如果他想要，那日，就不会找上我了。”

胤祥缓缓舒了一口气，不过转念一想，那胤禩那里不也是一个问题？“老八他们那里……”

“老八和老九翻盘的唯一希望是十四，现在十四不想，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证明皇阿玛不存在，而证明皇阿玛不存在就会激怒皇阿玛。”

“那皇阿玛就会自己动手。”胤祥下意识地接了话。

胤禛点了点头。

“四哥，那，我们算不算是赢了啊？”

“当然。”

“可是四哥，为什么，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呢？”

胤禛愣了一下，有些错愕地看向胤祥，“是吗？”

不开心？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