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熙眉头紧凝，惊愕之下不顾礼节，直视了女帝：“陛下！您可是在跟臣女说笑？”

林梧眼睛微微眯起，带上不悦之色：“卿觉得朕是在说笑？”

沈明熙反问：“难道不是吗？陛下堂堂天子，枕边之人自当是能够为陛下辅佐出力的贤良男子，怎么耽于女色，荒废后嗣！”

女帝嗤笑：“朕到了年岁自会纳凤君入宫，届时后嗣总会有的，女色于朕不过玩-物，有何荒废后嗣的，且朕也问过太医了，女子过早孕子于寿数不利，民间百姓迫于生计无奈，朕却无这烦忧，无孕子之烦又能享床笫之欢，朕何乐而不为。”

沈明熙急道：“可……”

她还欲说些什么，但女帝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了。

“够了！”女帝冷声打断，“卿这是在对朕说教，莫不是忘了自己臣子的本分？卿只需回答朕，入宫侍奉朕，换朕允你不必和亲，愿，还是不愿？”

沈明熙紧抿双唇，沉默良久，挺直的身子落了回去，她跪地垂首道：“是臣女冒犯了。”

林梧知晓沈明熙此刻定然心绪杂乱，也不强行要求她立刻回答，便道：“罢了，朕允卿一日时间，明日此时，和亲还是入宫，卿自行斟酌吧。”

说罢，挥手让沈明熙退下。

沈明熙神情恍惚行了个礼，起身欲离去。

但在离去之前，沈明熙不知想到了什么，骤然回首问道：“若是臣女选了入宫，陛下是否真的就不谈和亲北狄之事了？”

“卿是觉得朕会食言？”

“臣女只是想要个承诺罢了，还请陛下允许。”

林梧闻言，看了看眼前这清冷女子坚持要得到回答的模样，她忽的饶有兴趣的笑了：“好，朕应承你，若你入宫侍奉朕左右，朕就不谈和亲北狄之事。”

沈明熙捏紧的拳头松了松。

“臣女谢过陛下。”

……

出宫的时候，沈明熙整个人都透着股失魂落魄。

在宫外等了一上午的下人见到了自家主子双唇干裂，膝盖沾了不少尘土的狼狈模样，焦急的不行，连忙上前将沈明熙迎进了马车里。

从小侍奉在沈明熙身边的贴身侍女花晨和月夕心疼自家主子，一个奉茶一个替沈明熙拍打膝上的尘土。

花晨边忙还边问：“郡主，怎样了，女帝允了郡主吗？”

沈明熙疲惫的靠在马车坐的靠背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花晨不解：“是允了还是没允？”

沉稳些的月夕替精疲力竭的自家主子回答了自己的妹妹：“奴婢以为，陛下大抵是松口了，只是给出了郡主很难接受的条件，是也不是？”

花晨从郡主变得更加疲惫的神情中，猜出了姐姐定然是说中了。

她不由愤愤道：“定是陛下根本不想放过郡主，才故意给了个难接受的条件，哼，跟北狄那群豺狼和亲就以为真能安稳的不用担心他们的犯边了吗，要我说，女帝就是个昏……”

“慎言。”

眼见花晨越说越过头，沈明熙一口打断。

月夕也急忙拽了拽妹妹的袖子。

“花晨！此处尚离宫墙不远！”

沈明熙不欲在宫门外街道上谈论这些话，女帝登基前的那位皇帝尚未驾崩时，最是喜好名声，那段时间民间不知多少逞口舌之快的人被暗卫抓去暗中处决了，谁能知晓如今的女帝是不是也有这喜好。

被沈明熙喝止后，马车内一片安静，直到马车停在明熙郡主府前，都没再有说话的声音传出。

……

一下马车，刚入府内，便有人迎面快步走来。

“明熙！”

来者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年岁约在弱冠上下，一身锦衣华服边角处绣有凤纹，却被披在外面的黑袍遮挡住了大半，其俊朗的面容仔细瞧去，与女帝有上几分的相似之处。

沈明熙看到来者，敛衽一礼道：“参见宋王殿下。”

“不必多礼。”宋王林柝摆了摆手，便急问道：“如何，皇姐改主意了吗？”

沈明熙低垂眼眸，并未立刻回答。

宋王见状，愤而不平道：“皇姐依旧还是铁了心要送你去跟北狄和亲？实在糊涂！明熙你怎么说也是大长公主之女，区区北狄，茹毛饮血的蛮夷也，怎配让我大坤的郡主和亲，随便选个宗室认上个义女送去就是了！”

沈明熙闻言，抬起头来，看向宋王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复杂之色。

林柝见状，以为说中了沈明熙的想法，便心中一喜，接着道：“我虽然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实权，但怎么说跟皇姐有血脉之情，不如由我入宫去向皇姐请求一番……”

“不必了，明熙谢过宋王殿下的好意，但陛下并非全然拒绝了明熙的请求。”

林柝一怔。

没有全然拒绝？

这倒是出乎了他对皇姐的意料，皇姐最是厌恶不听命反对她的人，从不容忍，更不会松口，除非……

林柝双眼微微阖目，疑道：“何谓‘并非全然拒绝’？”

沈明熙难堪的抿了抿唇，想起女帝给出的选择和那轻佻的口吻，清冷女子的脸庞上多出几丝红晕，但到底还是回答了宋王。

“陛下说，我若入宫侍奉陛下，便允下我不和亲北狄的请求。”

林柝心中暗道，果然，他就知道，他的那位皇姐不会如此好心。

在沈明熙身后垂首侍立的花晨和月夕，听闻女帝竟这般折辱于自家郡主，不由牙根发痒，替郡主感到委屈愤然。

“荒唐！皇姐怎能如此贬低与你！”林柝怫然作色，“明熙你不用担心，明日一早我便入宫面圣，请求她收回成命，这等辱没分明是逼你去和亲，你怎会愿……”

“不，宋王殿下。”沈明熙抬首，眼眸中竟无林柝以为会有的羞恼愤恨，静如潭水的眼眸清冷依旧，“若能不和亲北狄，明熙愿入宫。”

林柝瞳仁缩微，惊愕道：“明熙你……”

未等林柝质问出什么，沈明熙已然敛衽行礼：“殿下好心，明熙在此谢过，但明熙心意已决，还请宋王殿下不必再过多劝阻。”

说罢转身，徒留林柝神色阴晴不定的注视着她的身影。

片刻后，宋王甩袖转身对下人道：“回府。”

……

沈明熙回到府中，心疼自家郡主沾了满身尘土的花晨与月夕很快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自己贴身侍女的关心，沈明熙也没有拒绝。

靠坐在浴桶中，沈明熙闭上眼睛，任由花晨和月夕替她梳洗头发。

蒸腾着热气的浴房中，憋了好久的花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郡主，奴婢见宋王殿下也是好心，郡主为何不让宋王殿下去试一番呢，若是女帝真的允了……”

“不，你们不懂。”沈明熙疲惫的支着额头，深吸口气道：“宋王去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和亲的人选从我换成了别的某个别的女子，可问题不在这里。”

“我不惜触怒陛下也要拒绝和亲，不是因为和亲的人选是我，无论和亲的人选是谁都一样，我要的是大坤拒绝与北狄和亲！”

“我大坤不应当受此和亲北狄之辱！”

清冷女子斩钉截铁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