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帐中,付盈晏跪坐在几前,头发简单挽着,巴掌大的脸蛋带着红润。
几面上摆着的正是苏平婉送来的点心,盛在翠玉碟中,看起来酥酥软软的。
“郎莲,你要吃一块吗?”她捏起一块,举着送给冷面宫婢。
郎莲垂眸,简单道:“美人,奴婢觉得东西不要乱吃。”
“乱吃?”付盈晏见人不接,便收回手,看着花瓣形状的点心,“虽然平婉姑娘看起来清冷些,又让人觉得无法靠近,可是东西不会有问题吧?”
“美人方才说,苏平婉清冷,无法靠近?”郎莲这才仔细看着坐在毡毯上的小姑娘,娇娇柔柔的,原是最简单的人才看得最清?
“还很美。”付盈晏咬了口点心,不过说来也奇怪,别人都称呼她美人,只有苏平婉一直称呼她公主。
这时,有人进来,说是周国的晋安候前来探望。
一听是项元正,付盈晏便披上厚厚的斗篷,手里捧着手炉出了大帐。
她发上扎了一条粉色丝带,脸上笑着,娇生生的。
“公主,臣来看看你可有事?”项元正双手抱拳,对着少女行礼。
“无事,侯爷挂心。”付盈晏道。
两人之间隔了三四步,风卷着一丝香气钻进她的鼻子。那香气有些熟悉,因为过于特别,正是昨晚轿子上,香炉里点的那种。
“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差人来找臣。”项元正站直身子,一张脸被周遭的白雪映着,丝毫不减温润。
付盈晏微仰脸看着他,因那香气正是从项元正身上而来,虽然很淡,但是真真切切:“侯爷,你……”
“什么?”
本来停下的雪,此刻又开始飘下,应景儿的渲染着营地气氛,压抑,阴冷。
项元正在等着付盈晏说话,他看见少女欲言又止,眼神中带着清浅的疑惑,冷风吹着她单薄的身子,好像随时会被吹到天上,消失不见。
“公主是遇到什么了?”他问,能影响到付盈晏的,也只有一个人,萧翌修。
付盈晏低下头,看着脚底下的雪,只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冻透了鞋底,这便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了吧。
“没有事。”或许是巧合呢?也没证明昨晚的那香就有问题。
项元正也不便再过多追问,他实在不明白,付景为何会让付盈晏来和亲。这位小公主甚至是出行前才得了个简单的封号,看着性子委实简单,在萧翌修身边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没想到她却活下来了,还封了美人……
“陛下来信,曾经问起过公主。”
“皇兄?”付盈晏脑袋微微一歪,身子下意识的僵了下。对于付景,她只见过几次。
项元正嗯了声,别的倒也不忍心说,只挑了些好的来讲:“陛下叮嘱公主照顾好自己,安安稳稳便好。”
“知道了。”付盈晏点头。
“若是公主在魏宫遇到难事,”项元正顿了顿,刻意低了声音,微微俯身,“可以去……”
“晋安候。”一道声音没有情绪,打断了那出口一半的话语。
回身看去,正是玄衣帝王踏雪而来,视线刀子一般落在两人身上,像要斩断什么。
一旁的赵良才一声也不敢坑,刚才一过来,就见着周国晋安候离着付盈晏很近,一副窃窃私语的样子,他明显察觉到主子的不悦。
项元正忙站直身子对来人行礼,脸上一派光明:“参见魏帝陛下……”
萧翌修连看不看,直接经过项元正,扫了眼娇俏少女:“回去。”
付盈晏嗯了声,就抱着手炉跟人进了大帐,留下的只有雪地的一串脚印儿。
外面,项元正还是抱拳行礼的姿势,雪落在他的肩头,冻住了脸上的温润,眼睛一眨不眨。
。
冬猎在慌乱和阴霾中收场,有些臣子认为这是不祥之兆,是神灵和萧家祖先的降责,心中更是隐隐希望皇座上的暴君赶紧完蛋。
只是这些想法,萧翌修不在乎,派出了许多人马追杀逃匿的萧翌铮,因此时不时就会有快报呈上。
每每,他也只是看看封皮,并不打开,好似已不在意。丧家之犬,只要跟着他牵出身后之人便可。
就像现在,他走在皇宫的梅园,踩着落雪,身后跟着一个不太说话的小丫头,周身弥漫在淡淡梅香中。
右腿还是稍微有点慢。
付盈晏披了红色斗篷,脸藏在深深地兜帽中,偶尔会伸出手来,偷偷地接几片雪花,然后手心里就会溶成一点水滴。
“开的真好。”她看着枝头的一簇红梅,眯着眼睛。
“好看?”萧翌修随着人的目光瞧了过去,不过就是一截花枝,根本不觉得好看,也不知那些酸腐的诗人整日里写个什么劲儿?
付盈晏点头,把兜帽扶了下,露出白玉一样的脸:“不只是好看,还可以泡酒,煮茶,做粥……”
她砸了下嘴,以前乳母会给她做梅花粥。
萧翌修伸出手,直接折了那花枝,然后在指间转着。就算她说这花如何好,可他还是觉不到。就好像这满园的花树,在他眼中,根本就是枯木一样,一片灰败。哪里有雪地里的鲜血来的刺目?
他哼了声,手一扬,那花枝在空空划出一道弧线,便落在了雪地里,随后迈步向前,不再停留。
付盈晏怔了下,看着人的背影。又生气了?
“哎呦!”她脚下没踩实,整个人趴倒在雪地中,脸更是直接埋在雪里,“唔,噗……”
她抬起头,手在脸上摸了一把。
突然,眼前出现一双靴子,紧接着一只手攥着她的右臂,将她纤瘦的身子整个从雪地里提了起来。
付盈晏晃了下身子,抬头对上萧翌修的眼睛,疑惑地眨了下:“陛下,你不是走了吗?”
“你在这儿趴了半天,没觉得?”萧翌修道,看她一身全沾满了雪,眼角软了下。
“摔在雪上不痛的。”付盈晏抽回自己的手臂,弯着身子拍打着身上的雪,话语中全是庆幸,“要是摔在砂石地上,就会很惨了。”
“砂石地?”萧翌修看去远处,“是,皮肉是别想要了。”
远处,屠诏正在等着,应当是有什么事情禀报,萧翌修走了去。
付盈晏独自留在梅园中,深深吸了一口花香,随后蹲去地上,捡起了那截被扔掉的梅枝。
。
夜晚,金华宫一如往昔,明亮如白昼。
付盈晏总觉得这里亮得刺眼,点着的灯烛实在太多,尤其棚顶挂着的琉璃宫灯,美轮美奂的精致,美人栩栩如生。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寝殿,屋内却不留人,都在外面等待伺候。
看到榻上的枕头有点歪,她探过身子,想要摆正。突然,枕头下露出一片书角,好奇心让她想也没想,便抽了出来。
“道经?”付盈晏把书拿在手中,干脆坐在脚踏上,手指随意翻了两页,“这本我看过的。”
道经的书页有些翻卷,看样子是被人翻看了多次,尤其是书封,边角已经起毛。
“他也看道经吗?”付盈晏喃喃自语,因为实在无法想象,萧翌修会看这种让人平心静气的道经。
不知不觉,她坐在那儿彻底看了进去,眼睛晶亮闪烁,头发贴着脸颊落在肩上。
身旁的烛火摇了下,整个人镀上一层安静的光芒,裙裾铺在脚边,展开。
直到一片玄色袍角出现在视线中,与她的红色裙裾碰在一起。
付盈晏蹭的站起来,下意识的把道经往身后藏,颇有些心虚的看着来人,支支吾吾:“陛下,你怎么来了?”
“孤的寝殿,不能回?”萧翌修垂眸,轻而易举的抓住少女的慌张,“不必藏了,拿出来。”
没办法,付盈晏双手托着道经,送到萧翌修面前。心里十分懊恼,她怎么能乱动他的东西,不会被砍掉手吧?
“我再也不敢了,”她小声求饶,“这就放回去。”
她和他相比,实在娇小,一只手拎住她,稍一使力就能把她扔出殿去。
付盈晏低着头,地板上是两人叠在一起的身影。人还是没回应,她后背上冒出一层汗来,心中难免就想起那些关于萧翌修的传言。
以前有女子想爬他的龙床,被他直接掰断了脖子;还有女子被剥了皮,做成了美人灯笼……
越想越害怕,以至于手就开始发抖,差点把那本道经掉去地上。
萧翌修越过她,直接坐去榻上,随后手臂撑头,侧卧在床榻之上。
“从头念。”
“啊?”付盈晏微微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道经。”萧翌修吐出两个字,随后阖上眼睛。
“哦。”付盈晏这下明白了,是让她念书。
她轻轻舒了口气,眼睛偷偷看去殿门,那边赵良才也对着她点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随后轻轻将殿门关上。
翻开道经的第一页,付盈晏清了清喉咙,开始认真念起来,清甜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寝殿。
“坐下念。”
付盈晏被打断,偷偷看了躺在榻上的人,他还是闭着眼睛,一张脸被烛光映着,好似带了点温度,不似白日中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