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幽幽的夜空群星璀璨，与人间灯光相照。

加长林肯车上，明玉姬和谢无淮并肩同坐，她手指对着戳来戳去，小动作频生。一边悄悄侧目去打量身边静悄悄毫无动静的谢无淮，他正闭目假寐，眉宇间似乎挂着淡淡疲惫。

明玉姬想起之前似乎听说他如今旗下控股公司有很多个，每日都十分繁忙。

更是听小梅时常挂在嘴中的称赞，“谢先生如今可厉害了，就是太忙了，有时候都顾不上吃饭，胃都快出问题了……”

看来分别的七年之中，他已脱胎换骨。从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穷学生，变成了如今人类世界中颇有地位的商界大佬。小人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似乎后知后觉了自己咸鱼五年的时光荒废。

但这么细细一看，他的确比曾经陌生许多。

谢无淮本就生得十分俊美高大，昔日少年还未完全长成，如今已变得气势逼人。往日的温柔纵容更是被完全掩藏起来，只是偶尔昙花一现，大多时候他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如同一座被尘封的冰山。

谢无淮垂下的长睫颤了颤。

终究没有言语。

**

车水马龙，华灯初上。

晚宴举办在香园之中。来往皆是上流阶层，处处可见衣香鬓影，酒杯碰撞声与交谈笑声错杂，大厅内有人在演奏优美的钢琴曲。

小人鱼又露出了那种处处新鲜而好奇的目光：“阿淮，那个是什么，可以喝的吗？”

她自然而然地挽着他的手，自那天晚上过后，她下意识流露出的亲昵总会让他微微动容。谢无淮脚步停了一瞬，抬眼看去，是座精美的香槟塔。

“是香槟，可以喝。”

小人鱼乖巧猛点头。

谢无淮又睨了她一眼：“但就一点，不许多喝。”

明玉姬全当他的话耳旁风，接过侍者递来的郁金香型酒杯，美滋滋地品了一口——

呀，有点甜，味道不错。

谢无淮有事在身，让她先去旁边的座席上休息等他，一会就回来。言罢不忘冷脸口头威胁一番不许乱跑，小人鱼头又点得像小鸡啄米。

等他走后，却又马上悄咪咪去摸了一杯来喝。

呵，人类，还想管她。

……

谢无淮向对面的男人颔首示意。

“大哥。”

男人留着利落的平头，外貌亦十分英俊出众，但右眼上有一道疤痕，平添一分匪气。右臂正揽着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女人半垂睫羽，意态娴美。

“来了，无淮。”

孟岑笑笑，略带打趣道：“刚刚那就是弟妹？”

谢无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啧啧，难得一见。”旁边沙发上穿着酒红色西装的方同尘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谢某人——是要断情绝欲、孤家寡人一辈子呢，毕竟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人缓和过颜色。”

“不必取笑我，我想，温家大小姐到现在还没接受你的表白吧？”

谢无淮亦落座，冷冷出口，就是一击即中。

“喂喂，不必这么戳我肺管子吧——”方大律师开始跳脚了，“好啊，你们一个个如今都是怀中有温香软玉陪着的了，就来打击我了是吧？就是这么做兄弟的？”

“你早知他是从来不吃亏的性子，又何必去招惹他。”孟岑觉得好笑。

三人相识已有七年之久，彼时谢无淮初来浮山市，因缘巧合救了孟岑一命，被奉为座上之宾，两人渐渐熟悉。此后又回到了谢家，认识了方同尘。几人虽性情迥异，却奇迹一般成为了挚友。

其中孟岑最为事故圆滑，谢无淮最是冷淡寡情，而偏偏嘴贱兮兮的方同尘混在其中，像个异类。

可想而知，每次吃瘪的都是方同尘，是妥妥的气氛组。

就在这时，坐在孟岑怀中的美人懒懒睁开了眼睛，从他膝上起了身，开口道：

“你们先聊，我出去逛逛。”

“好，不要走太远了，听话。”孟岑目光温柔，口吻显然放软许多。

“嗯。”

冷枝神情淡极，只落下轻飘飘一个字，随即缓缓旋身而离。

等她出去之后，小方又开始嘴痒痒：

“……都多久了，嫂子还是对大哥你这么冷冰冰的，大哥你不会哄女人啊？”

孟岑吸了口烟，神情寡淡。

“哄不好。”

她本就是他强抢来的，心不在这儿，又该怎么哄。

“今天傅宜那小子今天没来？”方同尘见他面色淡下，心骂自己又没忍住这张嘴，忙转了话题。

傅宜比三人年纪要小，是世家之间相识的弟弟。

“他平日里不像你这般爱娱乐消遣，你少勾他学你整日花花太岁。”孟岑喝了一口酒，舒缓下面色。

“老大你这话说的，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啊。”方同尘憨憨地挠挠头。

“他最近忙个考试。”最后还是谢无淮说道。

“是了，还是书呆子和书呆子最有话题。谁不知道，当初浮山大学的年级第一——老谢的学神之名响得很呐。”方同尘笑嘻嘻地勾上谢无淮的肩膀，却被谢无淮略带嫌弃地撇开。

几人又谈了些生意场上的事情，略去不提。

*

此时外头一片觥筹交错之间，有一条傻鱼开始喝到微醺。

冷枝穿着一身月牙白绸的民国旗袍，头挽发髻，像是画报上走下来的美人。柳叶眉好似挂着无言的淡淡愁意，气质好像皎月通透。她走到了明玉姬旁边空着的座位，看向她，轻启丹唇：

“请问，这里有人吗？”

“没人没人。”

明玉姬看见美女就像是捕食者看见了肉，一下子精神起来。

“谢谢。”

冷枝朝她点了点头，优雅地坐下。

“你好，我是冷枝。”

明玉姬看惯了谢无淮现在的一张死人脸，竟觉得对方有一丝亲切，她小心翼翼道：“……你好？我叫明玉姬。”

双方互打过招呼之后，竟一时没了下文。

明玉姬不敢大张旗鼓地偷看美人，只好漫不经心地又喝起了续杯香槟，一边等谢无淮回来，面色渐渐泛上一层薄薄的微红。

“你要不要试试配这个吃？”

冷枝突然出声。

边把一碟奶油蒜香扇贝推向了她。

明玉姬对着美女突然的好意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呆了呆：“啊，好……谢谢你……”一边提筷，夹了一口。

浓郁的奶味与海鲜混合为奇妙的风味，弹牙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而香槟的清甜化去了腻味，口齿留香，二者相得益彰。

她眼中一亮：“好吃诶！”

冷枝笑了。

她微微勾唇，如同冰雪消融，三月的桃花盛开。冰美人冁然而笑，看得明玉姬都呆了，竟觉得比起眼前的大餐，眼前的美色可餐更为诱人。

“好吃吗？那就好。”

“再尝尝这一道？”

*

谢无淮出来找到明玉姬时，对方已经喝到了八分醉，正黏着冷枝哼哼唧唧不放。谢无淮将迷迷糊糊的小人鱼扶到怀中，明玉姬仍然在用小拳头不停捶打着他的胸口：

“嗝……你！放开我……我，我还要喝……”

“我要漂亮姐姐……”

谢无淮当即黑了脸。

但转过头来，还是对冷枝缓了颜色：

“大嫂，谢谢你帮我照顾她。”

冷枝虽不过长他两岁，但他仍然对其不失敬意。

“不必谢，你是孟岑的朋友，应该的。况且小玉和我很聊得很来，我是真心喜欢她。”冷枝柔柔地说，又道。“下次，还欢迎你带她来香园做客。”

“我会的。”谢无淮颔首以应，随即将明玉姬打横抱起，离开了香园。

而冷枝亦回到了孟岑身边。

孟岑一手将人纤腰揽过，柔声道：“开心了，嗯？”

白瓷一样的人儿不言不语，像是冰做的。

孟岑知道她从外面的世界回到他身边时总会心情不好，眼底晦色更浓暗一分，却只是用手将她搂得更近。冷枝蹙了蹙眉，终究什么都没说。

两人之间亲昵无间，两颗心却又仿佛相隔甚远。

*

天色已不早，宾客零散。

外头吹起了小风，她觉得有些冷，瑟瑟地往他怀里蜷了蜷。两只原本绕在谢无淮脖子上的小手又不安分地舞了起来，攀着他的胸膛四处摸索。

尽管谢无淮收拾她的烂摊子已经次数不少，但仍然是第一遭见她酒醉。

醉了的小人鱼看起来像是失了理智。

竟胆大包天，歪头歪脑，凑上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

谢无淮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