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顾雪岭今天要下山,他还要偷偷去山洞里找鳞片,问过南宫清,南宫清也同意了,可被宣陵缠上了……
顾雪岭见宣陵今日气色已恢复正常,琢磨半晌,说道:“今日五师妹要进山采药,你去帮她?,若她?受伤了,你就休想拿到下一句心诀。”
“只是这样?”那今日的任务也太轻了。
顾雪岭点头,“五师妹一大早就得上山,你还不去?”
“真?的要去?”
顾雪岭撇嘴,“爱去不去。不去以后?别再来找我。”
宣陵总觉得这任务比起上回轻松太多,顾雪岭根本?就是要支开?他,却也对他毫无办法,“我这就去。”
支走宣陵后?,顾雪岭便下了山,他的借口还是下山去承坤门,因为靠得近,最近那他和蒋二关系也挺好,南宫清才答应。岂料弟子?刚带他进蒋二那院子?,一眼?就看见了方九思。
“你也在?。”顾雪岭道。
蒋二一脸生无可恋地?整理着药材,边小声嘀咕道:“方师兄来我承坤门做客昨日,总算等到你来了。”
方九思闻声笑了,扔下手里头的药材朝顾雪岭走来。
“又?要去那里?”
上回好歹也是人家及时送他回去,顾雪岭便如实点点头。
蒋二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方九思在?时还有点小心翼翼。
“你们要出去?”
顾雪岭原本?只打算自己前?去,可是方九思先一步拉着他往门外出去,不等顾雪岭拒绝,便跟蒋二吩咐道:“走了,有人来寻他的话……”
说着,方九思才看向?顾雪岭,这是要征求他的意见。
看来是甩不掉了。顾雪岭本?意就是先到承坤门做做样子?,再偷偷去山洞里,现在?好像也没差,他便暗叹一声,回头跟蒋二说:“若是今天我们很晚才回来,玄天宗有人来问的话,你就说我在?你这住下了,明日再回。”
今日找不到东西,他是不会甘心回去的。
不等蒋二反应,二人就出了门。
方九思御剑速度快,虽然不是真?的一眨眼?就能到达,好歹也能日行千里,一炷香时间不用便到了。
前?几日连日风雪,山谷里也有所变化,小涧被覆上一层薄冰,日光一晒,山里的雪也悄悄化了,山谷里比之以往更阴冷潮湿了些,山洞里亦然。顾雪岭一下地?就被冻得浑身一颤,进去的一路,衣摆上沾上不少泥泞。
镜湖无甚变化,倒映着上方井口般的一方天幕,湖水却上涨了不少,溢满出来,遍布碎石的地?面很是潮湿,坑坑洼洼里多是雪化后?的冰水。
方九思在?前?头走着,一点也不客气道:“这里估计没什么东西了,上不封顶,连风霜都挡不住,而且洞穴太浅,容易被外来者打扰,不适合隐藏,就算是妖族也不适宜在?这里生存,我们往深一点的山洞里看看。”
“行吧。”顾雪岭道。他没有经验,方九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方九思找了一会儿,便顾雪岭往地?势高些的几处山洞走去。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顾雪岭拢紧了大氅,小心谨慎地?跟上。
这山谷里的山洞多的数不清,其中也有一些是相连的,更多的是死穴。而顾雪岭二人进了几个迷宫似的山洞走了几圈,仿佛里面还有很长的路,整个山体都被挖空了的错觉。
“这地?方倒是有意思。”走在?前?方的方九思低声道。
他们刚进了地?势最高的山洞洞口,甫一进去,眼?前?山洞却成了白?玉似的冰洞,说不上冷,亮如白?昼,且一点潮湿水汽都感觉不到,冰面铺就的地?面干燥而平滑,道路也越发宽敞,再往前?走几步豁然开?朗,冰洞已足有一个小广场宽大,他们站在?洞口那里,一眼?就能看到边上的许多深长岔道,而其中一些石壁能看出开?凿过的痕迹。
顾雪岭看到后?也听懂了方九思的言下之意,这大抵是个人工洞府,只是不知是什么人的洞府。
方九思也在?琢磨,他道:“你在?这里等会儿,我进去探探。”
顾雪岭点点头,等方九思往冰洞深处的走去后?,他也没歇着,就近进了几个冰洞看了看。几个洞口有的很窄小,一眼?就能看到里头什么都没有,有的则是相连想通的,若是一不小心闯进来了,或许还会有迷路的风险。
顾雪岭走着,忽然嗅到一股香气,若有似无,极为清淡,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好像是能吃的东西……顾雪岭也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但他是真?的闻到了那股甜香味,就在?前?方传来,他吸吸鼻子?,确认了香气飘来的方向?,便循香而去。
该不会是方九思带了吃的来,在?里面吃东西吧?
顾雪岭很快摇头,方九思看起来没这么……不靠谱吧?
往里走了一段距离,脚下冰面有些滑,他需要时不时扶着边上巨大的冰块,感觉凉丝丝的,说不上冷,而香气越来越清晰,说明他的嗅觉没错。
顾雪岭最后?停留在?一面冰壁前?。他停了下来,回头看去,他也没走出多远,不过几丈,路他还记得。
冰壁剔透光滑,甚至像镜子?一样,依稀能照见顾雪岭的脸。但香气就在?这里,最为浓郁,往前?便没有了。顾雪岭便又?回了来,抬手在?冰壁上敲了敲,必然是没有反应的,里头如白?玉般厚实,根本?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
“难道这甜香是冰块发出的?”
顾雪岭看着左右无人,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便偷偷伸出一指,戳戳冰面,而后?舔了一下……
顾雪岭当即皱起眉头,因为根本?没有味道。他彻底放弃了寻找这股莫名熟悉的甜香来源,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异动,顾雪岭纳闷回头。
却见那面冰壁以他刚才轻轻敲击过的地?方为中心,如蛛网般裂开?无数道痕迹,还在?往边上快速蔓延。很快,砰地?一下,那面冰壁便化作粉尘炸碎,露出后?面隐藏的山洞,山壁上不再是冰层,而是洁白?干净的岩石。
顾雪岭面露意外,可冰壁破碎后?,那股甜香更加浓郁地?在?里头涌出,顾雪岭仿佛受到蛊惑,没有去找方九思商量,鬼使神?差便走了进去。
山洞里收拾的异常干净整齐,进去的一瞬,顾雪岭还感觉到残余的灵气存在?,这里人工开?凿的痕迹很是浓重,甚至看到了石桌和石椅。
山洞不小,里头还有一处净池,是清澈的活泉,三丈见方,底下深不可测,不知通往何?处去。
而在?净池边遗留着几块灵石,有着特定的方位,顾雪岭看得出来,这灵石是用作布置阵法的,绝对不会是大阵,应该只是一些琐碎的小阵法。他眼?前?莫名有了一个画面:净池边筑起一个结界,是为了不让人掉进去。
在?往深里走去,香气更重,有人生活过的气息越发浓郁。
地?面已经铺上一层细软的雪色毛绒毯子?,中间还布了一个聚灵阵,不过如今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阵法中聚灵的媒介没了,或许是阵眼?的灵石灵气耗光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山洞里还放着一架婴儿摇床,不远处,地?毯上并?未锁上的红木小箱子?里也放了许多小玩具,就像拨浪鼓,小风车和布偶做的小老虎之类的,看上去还很新。
这里有人收拾过的痕迹,因为那些玩具都整齐摆放在?一处,太过整齐了,跟顾雪岭记忆中的不太像……
顾雪岭恍然惊觉,他进了山洞后?,眼?前?竟莫名其妙浮现出一个个画面,都是与?这山洞相关。
而那些画面里,这些玩具都是乱成一堆铺在?地?上的。有那么一个画面,小布老虎脖子?上的布料还被什么东西咬破了,露出里面的棉花。
布老虎玩偶就在?那箱子?里,顾雪岭打开?箱子?,求证似的在?里面翻出来,其实是人间最常见的小玩偶,到他手里不过就是巴掌大,看上去还很新,就像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
可当顾雪岭翻过来一看,果?然,那脖子?上的布料破了。
“居然是真?的……”
顾雪岭跪坐在?红木小箱子?边上,一件件翻起小箱子?里的的玩具,每一样上头都多多少少有着一些被破坏过的痕迹,尤其是二指宽的小木马,腿被咬断一条,翻遍箱子?底部也找不见了,马背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牙印。
看起来是小孩子?的牙印,很小一颗,上下也就几颗小牙齿。但很显然,小孩子?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箱子?里存放了足足数十样的玩具,就算是南宫清再疼爱顾雪岭,也不会给他找来这么多玩具。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打心底里给顾雪岭一种的熟悉感。
不知为何?,顾雪岭脑子?一下空了,只有那一个个关于此地?的画面出现,却很是朦胧,连一个人都没有。
他忽然心生一种恐惧,他小时候是不是在?这里生活过?
不然他怎么会记得这里?
为何?说是恐惧呢,顾雪岭也说不清。被封尘多年的山洞里有着太多令他感到熟悉的事物,而他从有记忆起就没来过,他又?觉得很陌生。
那关于另外一个人的痕迹呢?
一个小孩子?,不可能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生活的,还有这么多玩具,净池边的防护阵法,地?上铺设的毛毯,一定有人在?照顾这个孩子?。
甚至还有……还有这个山洞里的香气顾雪岭还没找到香气的来源,但有种错觉,这甜香像糖一样,仿佛是故意引着小孩子?回家的伎俩。
免得小孩出去后?被钻进外头迷宫似的洞穴,找不到路回来。
这种感觉,就如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让顾雪岭有种无端端地?感觉,仿若已经身临其境……
顾雪岭猛然惊醒,他轻喘口气,站了起来,四处打量着整个山洞,除了这些小孩的事物却什么都没再找到,也就只剩下那张摇床他没碰过。
他便朝小摇床走过去,这小摇床的围栏是特制的,避免孩子?乱爬,会摔出来,足足到他膝盖高,上面的横杆上吊着一些木制的小东西,像星星月亮之类的形状,也有好几个铃铛,轻轻一晃便叮铃铃的响起来,而摇床里面,只整齐叠着一张小小的羊绒毯子?。
顾雪岭竟觉得像极了师父的手法,可被子?叠起来,最后?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其实也说不准。
顾雪岭却发自内心的,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有师父留下的痕迹。
他翻开?摇床,一遍又?一遍,除了小毛毯和小软枕,就什么都没看到了。顾雪岭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又?在?摇床底下找过,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另外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只有小孩子?留下的玩物。
顾雪岭呆坐在?地?毯上许久,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错,他脑海里除了那几个画面,便什么都找不到了。
“顾雪岭,你在?哪儿?”
山洞外遥遥传来方九思带着回音的声音,顾雪岭这才回神?,他进来之前?没跟方九思打过招呼,他收拾好无端慌乱的心情,起身准备出去,却在?起身的那一刻忽然顿住,他余光瞥见雪白?地?毯一角下似乎有一点翠色。
外面冰洞里,方九思呼唤着顾雪岭名字的声音渐渐变大,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切。他约莫是找不到人,以为人走丢了,开?始着急了。
顾雪岭却没有回应方九思,他皱起眉头,走到那处角落,掀起地?毯,竟见半块翠绿玉珏,呼吸忽地?一滞,手哆嗦着捡起那半块碎玉。
记忆中翻出一个画面,他在?师父房里见过另外半块玉珏,被师父珍之重之,收藏在?红木匣子?里。
多年前?,师父跟他说过,那是他姐姐唯一留下的遗物,可惜无意中磕坏了,另外半边寻不见了。
但现在?找到了,这一刻,顾雪岭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他紧紧盯着那半块碎玉,忽然睁大双眸,起身回到最初装着玩具的小箱子?旁,将里头的东西都倒出来,手哆嗦了许久,才胡乱在?玩具堆里翻找出那只被咬坏的布偶小老虎。
随后?,顾雪岭一点点的从破口处将里头的棉花挖出来,手指探进去摸索好一阵,指尖方才碰到一方冷硬的东西,他急忙将那物取出来。
那是一片二指大小,却十分漂亮耀眼?的白?金鳞片。一条红绳穿过鳞片,将其穿成了一个挂坠。
顾雪岭眼?眶忽然一热。
他刚才忆起一个画面,他记忆里,是有过这片鳞片的,有人在?他手里夺过正要被他咬住的鳞片。
那个十分温柔的声音跟他说,乖,现在?不能给你。
然后?,就在?他扑腾着过来抢的时候找地?方把东西藏了起来,找了半天,就藏进小老虎肚子?里了。
不会有这么多巧合。
顾雪岭心里有个声音,他有这里的记忆,能循着记忆找到鳞片,这片白?金鳞片显然跟龙女有所联系……
那其他鳞片呢?如果?他的生母是妖,是白?龙,那她?遗留下来的其他鳞片呢?顾雪岭急切地?想知道答案,除了那两片鳞片,还有其他的呢?为什么这个山洞里没有丁点她?留下的痕迹?
“顾雪岭,顾……”方九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也走进了这个山洞,见到了顾雪岭,可算是松了口气,“你在?这里,怎么不回答我……喂!”
顾雪岭没搭理方九思,他将玉珏和鳞片都收起来,然后?步履匆匆离开?这个山洞,方九思被他扔在?身后?,见他有些怪异,也顾不得进山洞里面看看有些什么,也快步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儿?你在?里面发现什么了?”
顾雪岭没理方九思,他直接跑出冰洞,外头地?面潮湿打滑,他几次险些摔倒,都快速爬起来,一心朝山洞外冲去,像是要快速逃离这里。
“你到底是什么了?”方九思一路紧追,直到出了溶洞外。
那时,顾雪岭已经跑到了巨石遮掩下那处衣冠冢前?,他没在?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山洞里找到娘亲的痕迹,那他只能来师父立的衣冠冢找了。
顾雪岭大口喘着气,几乎毫不停歇,徒手挖开?墓上的乱石堆。
方九思见状停住脚步,没有过去打扰顾雪岭。他看出来了,要让顾雪岭下定决心挖开?母亲的衣冠冢,那他一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但方九思等了很久,见远处顾雪岭连衣冠冢上面的乱石堆三分之一都没搬开?,手指上已经全是血了,方九思于心不忍,还是走了过去。
顾雪岭跪在?衣冠冢前?,一块块搬来碎石,一心只有挖开?这座坟墓,他要看清楚底下埋的到底是什么,除此之外,他脑海里什么都不剩了。
忽地?,一个硬硬的东西敲了敲他肩膀。
顾雪岭被打断,抬头怒视方九思,却见他递过来一把铁锹。
方九思问:“要帮忙吗?”
谁知道他这铁锹从哪里找出来的……顾雪岭一顿,夺过方九思手里的铁锹,推开?人自顾自挖起来,不管如何?,有工具的确要比他徒手快。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方九思可算见到那个乱石堆被挖平,他没有插手,顾雪岭也不允许他插手,他只能站在?一边,静静当一个旁观者。
这时顾雪岭已经丢了铁锹,下面是潮湿细软的沙石,他已经挖到了什么东西,执拗地?用手快速扒拉出来。方九思看着也要上前?,但他忽然止住了。他察觉到山谷口正有一道剑气在?靠近,踏出的脚步又?退回了山洞里。
而顾雪岭却对来人毫无察觉,他满心只有挖出底下的东西,手指上的疼痛仿佛完全没感觉到,也无意去管自己这幅模样有多狼狈多疯狂。
衣冠冢底下的东西被挖了出来,顾雪岭将其抱出来。
那是一个铁匣子?,锁的很严实,密不透风,那是南宫清惯用的千机锁,没有钥匙不可能打开?。
顾雪岭没有耐心去找什么钥匙,他直接抽出自己的短剑劈下,止戈削铁如泥,千机锁果?真?应声而断,顾雪岭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铁匣子?。
几乎只是看了一眼?,顾雪岭便呆住了,眼?里蒙上一层雾气。
铁匣子?里收着十数片顾雪岭前?段时间捡到的那种银白?鳞片。
南宫清为何?要将这些鳞片珍藏起来,埋在?娘亲的衣冠冢下呢?
答案呼之欲出。
但是师父从来不告诉他真?相,师父清扫了娘亲留下的所有痕迹,几天前?,他甚至让自己把无意捡回来,极有可能出自娘亲身上的鳞片扔掉。
顾雪岭想拿起那些鳞片,它?们被封尘在?地?下多年,只要见到光,依旧十分闪耀,可他看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和沙土混合在?一起那么脏,又?马上顿住,他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铁匣子?,动作轻缓,极为珍重。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每年起来祭拜的不仅是衣冠冢,更是他生母陨落后?残留的鳞片,可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他或许真?的是妖。
这匣子?里,真?的是他的娘亲。
宣陵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从未见过顾雪岭如此狼狈的样子?,那身洁白?无瑕的雪衣上沾上了泥泞,手上也全是沙土,他挖开?了什么,身边全是乱石,而他正低着头,将一个铁匣子?紧紧抱在?怀里,宣陵听见他轻轻吸气,似是在?隐忍的抽泣。
宣陵不明所以,可见顾雪岭满手是血,他道:“师兄,你……”
他一开?口,顾雪岭便受到惊吓,猛地?抬起头,一双泛红湿润的眼?眸落入他眼?中,宣陵心中一紧,喉咙似被什么扼住,说不出话了。
顾雪岭很快回过神?,眼?底的惊讶转为惊惶无措,他手忙脚乱地?将铁匣子?藏进怀里,朝着宣陵怒斥出声:“谁让你来的,你跟踪我?”
“师兄。”
宣陵不知他是怎么了,为何?哭得如此委屈?他也不敢问。
从今天被顾雪岭支开?他就觉得有事要发生,而他也找过五师姐,但有三师兄崔羽在?,三人进山没多久,三师兄便嫌他碍事,让他先回来了。
“我去找过蒋二门主,他说你出去了,不知去了何?处,我便四处找人打听,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其中过程艰难,得亏是从蒋二口中偷听到顾雪岭可能跟方九思去祭拜他母亲,宣陵才找到这里来。他朝顾雪岭靠近,说:“师兄可还记得,在?沧海时,你与?我说过,等回来后?要带我一起去祭拜你母亲的,我现在?也来了,你看……”
“不需要,你马上走!”顾雪岭红着双眼?瞪他,“滚!”
可是昨天还相处得好好的。宣陵有些不甘心,他深信只要自己有足够的恒心,就能让顾雪岭和他之间的裂缝恢复如初。他朝顾雪岭走近,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我一会儿就走。师兄,地?上凉,我扶你起来。”
可回应他的,是顾雪岭慌乱起身往后?退时抽出的短剑。
剑刃锋利,宣陵不得不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顾雪岭。
顾雪岭还是那句话,“我让你走,你没听到吗?”说话间,他用另一手将铁匣子?牢牢藏在?怀里。他有些慌,握着短剑的手都在?抖,眼?眶里一滴水珠转着,险些就要掉下来,却虚张声势道:“你不走,就休怪我动手!”
宣陵只好慢慢放下手,眼?眸中染上几分无奈,“师兄要杀我,我绝不回手,我只是想带你回去。”
“你不走?”
顾雪岭回头朝山洞口望去,方九思没有出来。他却不敢将铁匣子?里的东西拿出去给人看,看到一丁点都不行,尤其是宣陵,绝对不能让他知道!顾雪岭眼?里闪过一丝戾色,他忽然收回手,却将短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师兄!”纵然是宣陵,这一刻也被顾雪岭吓得心跳加快。
“你不走,我就死给你看。”顾雪岭哑声威胁道,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宣陵,慌不择言,“你不是很想看我死吗?现在?满意了吗?”
虽说关系已然决裂,在?顾雪岭心里,他想宣陵现在?是不会让他死的吧,至少,就当是为了万剑诀。
宣陵被他这举动吓得无奈又?茫然,“师兄到底是怎么了……”
“离开?这里,马上!”顾雪岭咬牙稳住声线,却难掩哭腔,一吸气便像极了啜泣,他狠狠闭眼?,语气中竟有几分祈求,“就当你今日没有来过,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你现在?就走。”
“师兄。”宣陵不愿动。
顾雪岭便将剑锋往脖颈上又?送去几分,贴上皮肉。
宣陵忙抬手制止,“好好,我走,我这就走。”他往后?退了几步,一边观察着顾雪岭的变化,又?商量道:“我就去谷口等着,行吗?”
顾雪岭没说话,剑也没有移开?。
宣陵耐心道:“我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去?我保证,我不会打扰你,我就远远看着,等你好了,我再送你回去,好跟师父交待。”
“师父?”顾雪岭低喃一声,可今日不知怎么了,他念起师父却不禁冷冷笑出声来,他在?质疑。师父知道他娘亲是妖吧,为何?不告诉他?
顾雪岭深吸口气,对上宣陵满是担忧的脸道:“不需要,走。”
宣陵望了眼?山洞里,他记得刚才顾雪岭看过那里,方九思也许就在?里面,他不想就这么离开?,“师兄,你我一起回去,万一遇上危险……”
“你到底走不走!”顾雪岭扬声怒斥,短剑在?细白?的脖颈上划开?一道红痕,似乎下一刻便要划破咽喉。
宣陵见之不由心惊,只得答应他,“我走,我马上走!”
宣陵退出了很远一段距离,直到谷口处,可见顾雪岭还举着剑看他,俨然一副他不走便要死给他看的态度,宣陵犹豫再三,只得狠心离开?。
看着人消失在?谷口,顾雪岭手一松,短剑便掉掉落在?乱石堆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站都站不稳了,幸好有一双手及时扶住他。
“你没事吧?”方九思问。
顾雪岭失神?摇头,缓缓抱紧怀里的铁匣子?不说话。
方九思以为他在?怪罪自己,便解释道:“方才你师弟来得急,我怕他看见我们在?一起,就先躲起来了。没想到,他居然能找来这里。”
顾雪岭稍微回了神?,抬眸望他一眼?,果?然有些嗔怪。
“匣子?里是什么?”方九思问,他探头过来,但顾雪岭连他也防着,他一伸手,顾雪岭就往后?退。
顾雪岭看着他,仿佛在?透过他看到别的什么人,目光尤其冰冷,却也迷惘,许久,他轻声开?口。
“你说妖族排外,人也一样吗?”
方九思大抵懂了,他放下手,不再去试图触碰顾雪岭怀里的铁匣子?,却是巧妙地?将这个问题抛回去。
“你怎么看待妖修?”
顾雪岭缄默,眼?底的绝望更多了几分。他大概真?的是妖。
若让宣陵知道,他们本?来就觉得他将来会是魔头,知道他是妖,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的吧?
人族多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族与?人族能和睦共处多久?人有多恐惧妖族?顾雪岭知道,他在?沧海见过大部分修士,都在?排斥妖修。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吗?”顾雪岭问方九思,满目迷茫。
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但方九思听懂了。有那么多证据在?,哪怕顾雪岭还没化妖,顾雪岭也该认命了,总要经历这一遭的。虽说看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方九思心有不忍,到底还是无情地?熄灭他最后?一丝希望。
“回不去的。人|妖殊途。”
若是早知会如此……
顾雪岭心底不免对南宫清生出怨愤:若我真?是妖,他为何?又?要让我糊里糊涂地?当了这么多年的人?
顾雪岭眨了眨眼?睛,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掉出眼?眶,他低头遮掩,声音却是喑哑得不像话。
“我想回去了。”
方九思听懂这个回去并?非刚才回去,他道:“我送你。”说这一顿,他看着顾雪岭伤痕累累的双手说:“不过还是先回承坤门处理一下伤口。”
顾雪岭点头,他抬起手,用袖子?擦干净眼?角的湿润,再抬起头,望着山谷之上透露的一线苍穹。那道光离他们非常远,遥不可及。他深吸口气,又?点了点头,哑声道:“回吧。”
宣陵站在?承坤门外,等至黄昏时分,才见一道剑光划破天际,入了承坤门后?院,眉头稍稍放松些许。
蒋二将药送进来后?,便自觉出了房间,他见顾雪岭很不对劲,在?他印象里只在?沧海告知他断魂丹后?才有过这样失魂落魄的状态,而看方九思给他打眼?色,蒋二便将房间让给他们。
屋里,顾雪岭静静坐着,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方九思则接过医修的活,认命帮他清洗伤口,顾雪岭眉头也不皱一下,任人摆弄。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被当成宝贝疙瘩宠爱养废的大弟子?,肯定吃不得半点苦,怎么,不疼吗?”方九思挑起眉梢,还有心情挖苦起顾雪岭。
顾雪岭淡淡瞥他一眼?,又?看看自己带回来放在?桌上的铁匣子?。
倒上药粉,方九思拿过纱布给他包扎,也不嫌自己烦,又?问:“说说看吧,你今天到底发现了什么,兴许我能帮你查到鳞片的来源。”
顾雪岭眨了眨眼?睛,转回来看他,“只有鳞片,能查到吗?”
“不是,连个名字都没找到?”方九思纳闷,“那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怎么就敢去挖你娘的衣冠冢呢?”
顾雪岭愣了下,语调无波无澜,轻飘飘的,让人心颤。
“我记得那个地?方。”
“那你记得人吗?或者哪里有没有留下她?的痕迹?”
顾雪岭摇头,“没有,记不清了。”
“我倒是有些发现。”方九思说。
顾雪岭目不转睛看着他。
方九思用一种相当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只有鳞片,连个名字都没有,我是找不着人的。不过我在?里面找到了一个蛋壳,破碎的,那么大。”方九思比了一下,大概是他两个手掌连在?一起那么大,他又?有点遗憾,“我看那蛋壳灵气很是精纯,没忍住碰了一下,结果?啪的一下,就碎成粉了。不过倒是可以打听一下,那东西,应该是大妖的蛋,说不定就是你的。”
顾雪岭很窘迫,不知要说什么。他接受了自己可能身负妖龙血脉的信息,乍一听见有人说看见蛋壳,可能以前?是你待过的,他要怎么回答。
方九思也理解,他说:“二十多年前?,来过天誉城的大妖,我大概是查不出来的。既然是大妖,如果?没有大摇大摆出现,你要查到他的踪迹很难的。不过倒是可以去妖族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大妖二十多年前?陨落了的。”
顾雪岭仍看着他。
“最好是陨落前?年生过蛋的,若有可能,五十年前?百年前?生过蛋的都能算进去,毕竟大妖血脉稀罕,这蛋什么孵出来,也得看缘分。”方九思快速帮他包扎好一双手,粗糙得很,像粽子?一样,他还道了一句完美?,随后?说:“若是这样排除都无法找到你的身世,那我就没办法了,你倒是等化妖了,亲自去问问,这样就能分辨了。到时候你是什么妖大家一看就知道,妖族的圈子?也不是那么大,认个亲不难。”
问题就是顾雪岭现在?都还没有化妖。
他身上的妖龙血脉或许还蛰伏在?体内,等待有朝一日觉醒。
顾雪岭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动不了,他又?看看放在?一边的铁匣子?,也没法收回储物戒了,他叹息一声,说:“让蒋二进来给我疗伤吧。”
还是医修靠谱。
方九思似乎有点生气,幽幽看了他一眼?,当真?起身出去了。
“等着。”
蒋二被提溜进来后?,拆掉方九思刚包扎好的纱布,用灵力帮顾雪岭重新疗伤,没过一会儿,被碎石磨破皮肉,几乎见了骨头的伤口逐渐变小,最后?只余下几点浅薄的皮外伤,包扎倒是免了,顾雪岭对此也还算满意。
天色已晚,顾雪岭将铁匣子?收回储物戒,便让方九思送他回宗门,到了山门前?便要求下来,方九思今日格外好说话,真?放他下来了。
雪夜星光映仙山。
顾雪岭抬头看了山门许久,久到,竟觉出几分陌生来,也久到方九思都开?口提醒他了,“不进去吗?”
“你说,”顾雪岭问:“人修见了妖修的孩子?,会如何?对待?”
“这得分人。”方九思假装听不懂他意下所指,“有些人对妖修极为排斥,见着小妖物,激进的,杀了,清高些的,放任不管。而有些人对妖修态度温和,不是还有人养灵宠吗?带回去当成自家孩子?养着也不无可能。”
“是吗。”顾雪岭想了下,又?说:“你可知道,现在?的万妖宗与?天道盟之间,又?是个什么境况?”
“想知道?”方九思问。
顾雪岭点点头,又?静静摇头,抬步走近山门,“下回吧。”
方九思便目送他进了玄天宗山门,他走得不疾不徐,又?几分木然,一点点踏上石阶,走向?熟悉的殿宇,背影略显寂寥。不,分明就是累了,小孩子?家家,能寂寥什么呢。
方九思摇头轻笑,转身朝山下走去。
待他们二人背道而驰,宣陵方从山门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雪岭,他也跟上去,却只是远远跟着,没靠太近,也没让他发现。
顾雪岭回到房门前?,眉头忽而蹙起。
屋里燃着烛火,一个熟悉的人影被烛光映在?窗纸上,正静坐在?窗边书案前?,应该是在?等他。而隔壁,南宫清屋里一片漆黑,显然无人。
顾雪岭已料到屋里是谁,他深呼吸后?,轻推开?房门,刚步入屋中,果?真?对上南宫清带着谴责的眼?神?。
“可算是回来了。”
“师父……”顾雪岭抬起头,却忽然呆住,南宫清面前?的书案上,这时正放着他出门前?仔细藏好的那两片银白?鳞片,而南宫清神?色俨然不虞。
“师父,你怎么翻我东西?”顾雪岭问。他现在?有点无法理解这样的师父,他一出门,师父就进他屋里翻东西,这还是他以前?的师父吗?
南宫清同样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顾雪岭,“师父与?你说过,这些东西带着妖气,你若真?是喜欢,玩几日也罢了,你为何?还留在?身边?”
“师父。”顾雪岭难以遏制心头涌动的一个想法,不由毛骨悚然,“您以前?,也常翻我东西吗?”
南宫清神?色一顿,目光闪躲了下,而后?先发制人道:“岭儿,师父上回见你心情不好,才没说什么,但今日你必须把这些东西扔了!”
顾雪岭与?他师徒多年,怎会看不出来他在?心虚。
顾雪岭摇头失笑,甚至是不可思议,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师父以前?也会趁他不在?时翻他的东西。
若说在?以前?,他或许不会多言,可南宫清这一举动,今日却成功让他感到厌烦了。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师父会是这样一个人,这么多年来,他要有点什么隐秘,南宫清都会很清楚吧,师父这是要完全把控住他吗?
“不,我不扔。”顾雪岭反驳道。这是他头一回顶撞南宫清,他却不觉得自己该扔了那些东西,若这些东西不是娘亲的,师父又?为什么要埋在?衣冠冢下,让他祭拜了二十多年呢?可若是娘亲的,师父又?怎能让他扔掉?
“岭儿,你不听话?”南宫清面色一沉,眼?里仿佛透露出一丝受伤。
就好像在?控诉着顾雪岭这个徒弟竟然不听他的话了。顾雪岭想起以往多年,每当他和南宫清意见相左时南宫清似乎都会这样。最终他会退让,为了不让师父生气难过,或是对他失望。但这次,顾雪岭会坚持到底。
“我不能扔。”顾雪岭固执道。
小徒弟鲜少有过这样一再忤逆的时候,南宫清一怒之下,便拿起鳞片,斥道:“岭儿,师父让你扔了是为你好,没想到连你也不听话了。罢了,你不扔,师父就替你毁了,反正这东西满是妖气,留着也没什么用。”
听了南宫清这话,顾雪岭刚到嘴边的质问便全都咽了回去。
南宫清立下的衣冠冢,不可能不知道他娘亲是谁,可他明知道那是娘亲的东西,还要毁了,顾雪岭质问他这些,能得到任何?回应吗?
“师父!”顾雪岭急得一下红了双眼?,根本?来不及想其他,他慌乱之下,扑通一声跪下,“徒儿知错了,徒儿只求你这一次,你别扔好吗?”
这一举动也惊得南宫清顿时愣住,却见往日最是疼爱的小徒弟连跪带爬地?朝他扑过来,按住他的手,抬头望着他时,眼?眶已是红透了。
“师父,求你放下,别毁了它?们,可以吗?”顾雪岭哀求道。
二十多年来,这一张脸南宫清几乎每日对着,是熟悉不已的,可眼?前?忽而一阵恍惚,他看着顾雪岭的脸变成了一张相似却陌生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同样哀求着,却也警告地?看着他说——
请你放下我的孩子?,别伤他。否则,你便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师父。”顾雪岭抱住他的手,放下自己刚才的质疑与?叛逆,他知道南宫清喜欢听什么,又?会为什么而心软,他便带着哭腔道:“我就要这两片,我只是看看而已,你就留下吧。”
闻声,南宫清恍然回神?,看着这张自己熟悉的容颜。徒弟慢慢长大,一点点张开?,与?记忆中那个人的脸越来越相似,南宫清偶尔看着,都会心虚不已,乃至夜半惊醒,都似乎梦到那个人回来,向?他索要自己的孩子?……
太像了,可这才是他养大的徒弟。
南宫清定了定心神?,他不忍心见自己的徒弟伤心,他刚才也只是一气之下口不择言,其实他哪里敢真?的毁了?于是现在?看到顾雪岭哭着哀求,南宫清又?是心虚又?是心疼,他扶着顾雪岭起身,叹息着做出退让,“罢了。”
顾雪岭屏住呼吸,终于听见他说:“那便留下吧。”
如同得到特赦,顾雪岭在?心底大大松了口气,他庆幸着,心底一酸,险些便要落下泪来。他忍住马上挣开?南宫清的手将鳞片收起来的冲动,抱住南宫清的手,违心而敷衍地?朝他笑了起来,说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你就会敷衍为师。”南宫清也不肯低头认错,看着顾雪岭,眼?里又?难掩懊悔地?问:“多大个人了,怎么还为了点东西哭着求人?一言不合还跪下了,师父让你跪了吗?不知道疼吗?赶紧坐下,我看看膝盖伤到没有……”
顾雪岭摇摇头,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南宫清絮絮叨叨的关心。目光专注于书案上的鳞片,而后?,看到南宫清因低头而掉出衣襟外的半块玉珏。
他手里有另外半块一模一样的,顾雪岭却是无力再取出来。
他也无力再质问南宫清,向?他寻求当年的真?相和自己的身世。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他是真?的累了。
这一宿,顾雪岭也不知怎么就过去了,南宫清走后?,他一个人浑浑噩噩坐在?屋里,静静坐了一宿,他的确很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待到清晨时,顾雪岭打开?房门,他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南宫清经过这一夜的反思,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尤其是昨天夜里顾雪岭反问他是否经常翻他东西那话时,他竟然没有否认,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在?想待会儿要去找徒弟解释……
不,不能那么刻意,要找个时机解释,否认他平时有那样的习惯。
就在?南宫清为此坐立不安来回踱步时,顾雪岭敲响了房门。
南宫清心下一喜,徒弟来了,多半是没有计较昨夜的事。他当即上前?开?门,一眼?见着顾雪岭如往日般笑着唤他师父,心已放下了一半。
“师父。”顾雪岭面色憔悴,仍笑着道:“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我就想搬回去,可以吗?”
细想他以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要经过师父同意,问他一句——
可以吗?
顾雪岭心底觉得可笑不已,脸上笑容更深,也不管南宫清面容僵住,他便似撒娇一般道:“我想宣儿了,还有院子?里的花,我好久没回去了。”
话已至此,南宫清怎能不答应?其实他能拒绝的,不过他大抵感觉到了,昨夜他默认了那句质问后?,顾雪岭与?他师徒之间终是生了罅隙。
当日,顾雪岭便如愿搬回与?宣陵同住那个院落,不过人却并?未回去,只让道童帮他收拾东西,而南宫清过去检查时,发觉那些鳞片不在?其中。
有人欢喜有人愁,南宫清忧心忡忡时,宣陵却是大喜过望。
道童过来帮顾雪岭收拾房间时,宣陵正在?门前?浇花,朝他一打听,便知道顾雪岭今日便会搬回来。
宣陵怎能不开?心?
可等了大半日,人也不见回来。
南宫清也过来看过,见到站在?对面门前?等人的宣陵时,师徒俩假模假样地?交流了一下最近的修行。
最终,师徒俩不约而同问起顾雪岭的行踪,俱是缄默。
南宫清心想:不是想宣儿了吗?竟然没来看他,徒弟果?然是生气了,回来看宣儿只是在?逃避他罢。
宣陵心想:师兄搬回来了,人却没回来,看来气还没消。
其实顾雪岭也没去哪里,他只是觉得心里闷,出来散散心罢了。他不想见南宫清,也不想见宣陵。
不知何?时,师父已不是当年的师父,师弟也不是想象中的师弟。他昨夜回想了一整夜,他这二十多年来的生涯,一直活在?南宫清的掌控下。
他从小到大一旦脱离南宫清的视线,无论发生什么,交了什么朋友,事无巨细,南宫清全都要知道,况且他偷偷还会翻他的东西……
仅仅是这样,顾雪岭便觉浑身不适,从未发现师父的掌控欲会这么强,师父竟然会是这样可怕的人。
他昨晚也不敢睡,都在?想,若他一睡着,师父就进他房间,就算什么都不干,也让他惊悚不已。
顾雪岭出了无回宫,随心散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都说人|妖殊途,可他还不确定是不是妖呢,如今却落入这般困境,也不知何?处才是他的归途?
谁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雪衣的小楼。
从沧海回来后?,顾雪岭就没再见过雪衣,也回避着不见。
而这时,小楼的门是开?着的,仿佛在?邀请顾雪岭。也很巧,几道雪色飘过,天上悠悠落下小雪。
不等顾雪岭反应,小楼上便有人轻唤了一声大师兄。
顾雪岭抬头望去——
雪衣正站在?楼上窗前?,看去一点没变,总能精准找到他在?的位置,雪衣身上有着一种安静的气质,总让顾雪岭觉得很是舒服,尤其是这时。
她?在?楼上抿唇轻笑,娴静温柔,朝着楼下雪中漫步的顾雪岭道:“下雪了,大师兄不进来避避吗?”
望着漫天雪花,顾雪岭想,不会连天道也想要他来见六师妹吧?
作者有话要说:顾雪岭:我准备准备黑化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