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宣陵眉梢挑起,他竟然看出顾雪岭对他有几?分恐惧。
顾雪岭怎么会害怕他?
宣陵低头看自己的手,也?没带剑,难道是上回?吓坏他了?
宣陵收回手,侧身让开道,“我有些话,想跟师兄谈谈。”顿了下,他扬起嘴角道:“但?我没想到,师兄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惊喜?”
顾雪岭呆怔一瞬,顺着宣陵的目光朝屋里看?去——
顾绵绵正坐在板凳上,一双小短腿晃啊晃,就是不着地,自己也?不敢跳下来,就这么无措地看着他。
看?着这张酷似宣陵的脸,顾雪岭只觉一股热气窜上大脑,下意识斥道:“别胡说,他与你无关!”
“当真?”宣陵眼底含笑,看?顾雪岭不知是气是羞,莫说是一张脸,连脖子都涨红了,也?不敢将人气得太过,“夜里风大,师兄先进来吧。”
顾雪岭警惕地看着他。
宣陵将双手举起来,苦笑道:“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做。等我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让我走。”
自沧海回来,这个曾让他追赶了八年,却又被他遗弃的小师弟脸皮越来越厚,死缠烂打?赶都赶不走。
顾雪岭看?看?屋里眼角噙泪的顾绵绵,又暗暗摸了把一直藏在后腰的短剑,这才踏进门槛,但?浑身紧绷,仿佛要将自己全身的刺都竖起来。
冬夜山风凛冽,宣陵很快将门关上,回?头看去,顾雪岭已经抱起那只小草妖,将他放到地上。小草妖抱着他的大腿,将脸藏起来小声呜咽。
大抵是因为有宣陵这个外人在,顾绵绵不敢哭出声。
宣陵道:“这孩子真的很黏师兄。”
顾雪岭将顾绵绵往身后藏了藏,故作镇定道:“有话快说?”
“不如坐下来再谈?”
“不必。”
宣陵无奈,只能站在门边,无法?靠近全身上下都在警惕防备着他的顾雪岭二人,他道:“你最近在做什么?这小妖物,是谁送你的?”
顾雪岭本就心乱如麻,一听他这话,整个人都慌了。
“你,知道他是……”
“师兄想养灵宠,便养,看?他应当是刚才化?形不久,气息纯净,倒也?可以放心留在你身边。”宣陵道:“不过师兄近来可得多加小心。”
“为什么?”
顾雪岭暗松口气。他险些忘了,顾绵绵是灵宠,与其他妖修不一样,他只是一只没有威胁的小草妖。
“今日的事,师兄忘了?”避免易连修会暗中伤害顾雪岭,宣陵决定,“我要留下来。我可以不当你师弟,但?我要保护你,就当是……”
见顾雪岭又露出前几?日那种忧心忡忡,又慌又怕的表情,宣陵忙又补充道:“当是我还你的,我对你动手过两次,我欠你两剑,该还。”
“不用。”顾雪岭心里莫名有几?分失望,他很快冷静下来,“我最近都不会下山了,我就在师父身边,不用你保护。你过段时间就下山吧。”
“师兄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宣陵道:“若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师兄有何必去寻他这样一个替代品回?来,可见师兄是舍不得我走的。”
“胡言乱语!”
竟又说到这一点,顾雪岭窘迫不已,可他又没办法?将顾绵绵的脸换成别的,在小草妖化?形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顾绵绵会长成这样!
可宣陵也绝对不能留在山上。
就算被误会……顾雪岭索性咬牙道:“就算是,那又如何?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如今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我定不会再留你在身边,可我那么多年的心血,岂能说枉费便枉费?”
越说,顾雪岭心中的怨气就越大,“他就是来取代你的,又如何?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有他在,我顾雪岭身边完全不需要你的存在。”
“当真?”宣陵就算不信,闻言也?有些恼火,“他只是一个小灵宠,什么也?做不了,百年后也未必能长大,师兄以为能用他取代我吗?”
“将来如何不需要你管!”顾雪岭指着门口,厉声道:“总之这里不欢迎你,别忘了你对我做过的事,若还想保留颜面,马上给我走!”
曾经做过的错事的确是洗不清,宣陵也不想喊冤,他本来就不冤,可他现在每次跟顾雪岭见面,每一次,没说几?句话,顾雪岭就赶他走。
师兄就这么厌烦我了吗?
若真是厌烦我,为何又带了一个与我长相极为相似的灵宠回?来,这么弱小又无用,还说要取代我?
宣陵眸光一定,笃定地看着顾雪岭,“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走,师兄,你在瞒着我什么事?因为这些事,你必须要我离开玄天宗,对吗。”
顾雪岭有过一瞬被戳破心事后的惊慌,只是宣陵是猜到了,但?他不清楚个中详情。顾雪岭忙定了定心神,绝口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宣陵,你自己还要脸的话早该离开玄天宗了,还需要我赶你走吗?”
想了想,顾雪岭又梗着脖子说:“叶景也会走的,处理完你,就该轮到叶景了。别以为你们当初要杀我,我还会一再心软放过你们!”
宣陵哑口无言,他说不过顾雪岭,他们做的那些错事的确不可原谅,可是顾雪岭最近真的很奇怪,易连修和和贺枫又提前出现,避免顾雪岭会出什么事,他现在是真的不能走。宣陵沉默须臾,大步朝顾雪岭走去。
“你又要干什么?”
他一靠近,顾雪岭就莫名心慌,尤其是当他的身影将他笼罩时,他一手按在剑柄上,将要拔剑。
然而下一刻,宣陵蹲下来,越过他,抱走了顾绵绵。
顾雪岭猝不及防,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瑟瑟发抖小声啜泣的顾绵绵。顾绵绵刚才躲着哭了好一阵,已经将整张脸都憋红了。
“呜呜主人……”顾绵绵小声哭喊,在宣陵怀里吓得一动不敢动。
宣陵顺手给顾绵绵抹了下眼泪,看?顾雪岭呆愣住,他笑道:“我想留下来,我可以帮你照顾灵宠。”
顾雪岭这才回?神,“我自己能照顾,你快放开他!”
宣陵一手轻松抱住顾绵绵,另一手拦住顾雪岭,顾雪岭本来也有些怕他,见他伸手来后退都来不及,自然也就没能抢回顾绵绵。宣陵看在眼里,眸光一黯,也?不知为什么顾雪岭就这么怕他,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师兄最近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阵,这小灵宠,我先帮你养着。”宣陵说着,转身就朝书案走去,盯上了那个巴掌大的小花盆。
顾雪岭反应过来急忙扑上去,展开双臂拦在书案前,“不行!你快放开他!”上次抢走香囊还不够,又来抢他的灵宠,坏东西是强盗不成!
宣陵道:“养这种灵宠,需要花费不少灵力每日灌溉。”
“我,我可以的。”
顾雪岭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懂这些,先前那管事跟他说时他都没记住……不管,总之不能让他抢走顾绵绵!
顾雪岭说道:“我养灵宠,就当是顺道修炼了。”对宣陵莫名的惧怕最终敌不过想要抢回顾绵绵的冲动,顾雪岭说完,就伸手去抢人。
“把顾绵绵还给我!”
宣陵轻而易举抓住那只来抢人的手,却见顾雪岭当即倒抽口气,宣陵敛去笑容,轻轻松开他的手。
“手怎么了?”
顾雪岭拉下袖子看?了眼,原先右手腕上那一圈青紫都还没散,反而越来越重,多半是因为他不愿推开淤血,现在已经成了紫黑的一圈。
宣陵眉头一紧,忽然冷下脸,一抬头,原先忽略的地方也被他发现了,靠得近了,在烛光照耀下,他才看?到顾雪岭下巴下也?有一点青紫。
“到底怎么回?事?”宣陵朝顾雪岭下巴尖伸出手,脸色愈发难看,甚至有些冰冷,“谁欺负你了?”
顾雪岭一掌拍开他,怨愤道:“除了你还有谁?”但?拍完,他又偷看了一眼宣陵那只手。那好像是前几?天被短剑划伤的那只手,不过看?去没有包扎,手上只余下几?道猩红剑痕,坏东西好得非常快,他都还没消肿呢。
前几?天的记忆翻涌而上,宣陵一下心虚不已,小心翼翼看?了看?顾雪岭的手腕和下巴,心下难掩内疚。
“对不起,我错了。”
顾雪岭一愣,之后朝他伸出手,“那你把顾绵绵还给我!”
宣陵问:“他叫顾绵绵?”
顾雪岭忍住满心的羞耻,坚持道:“把人还给我。”
“不行。”宣陵拒绝,又看?着他的手腕问:“上药了吗?”
“上过了,不疼。”顾雪岭脱口而出,潜意识里还习惯跟从前一样的语气,等他反应过来,一张脸青了又红,瓮声瓮气道:“关你什么事!”
宣陵点头,“上药了就好。”
顾雪岭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感觉自己的所有攻击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所有力气都徒劳无功,这个坏东西根本就赶不走!
宣陵趁他生气发愣之际,侧身夺过他身后的花盘。
顾雪岭忙伸手去抢,“你耍赖!”
宣陵扑哧笑出声,将花盘举高过头顶,顾雪岭愤愤怒瞪他一眼,一蹦一跳要抢,宣陵气定神闲道:“我不带走花盘,顾绵绵会枯死的。”
“那你把他留下来就可以了!”顾雪岭感觉自己快气炸了。
“不行。”宣陵笑着看?他。
这在顾雪岭眼里,就成了故意挑衅,左右是抢不过,他也?不抢了,幽幽瞪着宣陵道:“你就是故意来抢东西的,你是要气死我对不对?”
宣陵失笑,“我这样就能气死你了?”
顾雪岭怒视他,“你这个坏东西。”
宣陵笑出声来。
“你今天要是敢抢走顾绵绵,我就让师父马上赶你下山!”
“师兄舍得,便去。”
宣陵眉眼含笑,他已许久没笑得这么开心。师兄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可爱,他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但?宣陵还是拿着花盘抱着顾绵绵转身出门,顾雪岭在他身后威胁道:“你不要自作多情,别以为我不敢,我真的会去找师父告状的!”
宣陵忍笑半晌,到门前时,脚步一顿,回?首看?向顾雪岭,眼底笑意慢慢淡去,继而被满目温柔取代。
“好好上药,记得把淤血揉开,若是自己怕疼舍不得下手,来寻我也?可以,顺道看?看?顾绵绵。”
顾雪岭狠狠瞪他,也?不去追不去抢了,因为抢不过。
“我会照顾好顾绵绵的,我每天浇灌灵力,绝不会让他枯死,师兄想他了,就过来找我。”宣陵道:“自然,师兄若留下我,也?能留下他。”
“不可能。”顾雪岭断然道。
宣陵点点头,眼底柔情未减,微垂眼眸,看?向他掩藏宽广衣袖下的手腕,忽然认真起来。
“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不管有意无意,以后,我不会再伤你了。”
顾雪岭捏紧拳头,闷闷哼了一声。
宣陵又朝他一笑,这才离开。
这回?宣陵是真走了,还将顾雪岭新得的灵宠抱走了,顾雪岭看?着他出门,又体贴关上门,阻隔外头的寒风,也?将他自己在顾雪岭的视线里一点点抽离,顾雪岭定定盯着房门看了许久,心底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果然是个坏东西,天天就知道上门来抢东西,就喜欢欺负师兄,怎么不降下一道天雷劈死他得了!
将近子时,贺枫回来时,叶舒青正坐在花厅里走神。
直到烛光被高大身影完全遮掩,叶舒青才渐渐回?神,抬头看?去,喜道:“大师兄回?来了,正好,师父说了,明日,我们就要回?虚仪天了。”
虽说贺枫今天是当众让他师父下不了台,可叶舒青本意就没有要灭玄天宗满门,因为太渊师兄就在玄天宗里。他也?知道易连修只是一气之下说的胡话,而贺枫本就是大师伯的徒弟,不帮他师父胡闹是无可厚非。
“这么快就要回?去?”贺枫问:“师叔这么快就放弃玄天宗了?”
叶舒青闻言不太好接话,只道:“师父往日对玄天宗是颇为严苛,但?他平时还是很讲道理的,这次,是林师弟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因为那林师弟是二师伯的弟子,易连修对他比对亲徒弟还好,叶舒青也?没少埋怨,可那林师弟根基差心境也?浮躁,本就不是修炼的料子,易连修也不强求他修炼,对亲徒弟则是倾囊相授,叶舒青心里便会平衡不少。
大概是因为林师弟是二师伯唯一的弟子,师父帮忙多照应着也?无可厚非,而今,二师伯留下的唯一弟子死了,师父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贺枫点点头,道:“师叔呢?”
“大师兄要见我师父吗?他在静室里。”叶舒青有些吃惊,劝道:“我师父那性子,大师兄你是了解的,现在还是别进去惹他心烦了。”
“无事。”贺枫淡淡一笑,便朝静室走去,“我有事找师叔。”
叶舒青不阻拦,也?没法阻拦,一个个修为都远在他之上,他也?说不上话,甚至觉得,贺枫杀狐九那么果断,跟他师父有时疯起来像极了。
他们就没有考虑后果吗?天道盟要怎么跟万妖宗和青丘狐王交待?
叶舒青很是迷茫。
贺枫一推开门,静室里便响起一声轻嗤,“现在还敢来见我?”
易连修盘膝坐在里面,原本也无法?精心修炼,贺枫一回?来,他便有所察觉,此时也不睁眼看他,“有这时间,还不如早些回?去找你师父认错,将杀狐九的一切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贺枫静静看?他一眼,抬步进来。
“师叔明日就要回?去?”贺枫站定在易连修面前问。
果然是有了天道盟主做师父的靠山,便也不将他这个师叔放在眼里了,见他如此无礼,易连修厌烦抬眸,“这不是你的意思吗,贺枫。”
阻拦他搜山的不就是贺枫?在他回?来之前,易连修还在想,难怪贺枫杀狐九时那么痛快,估计是与傅云海师徒俩合计好,日后万妖宗找上门来,便将他这个天道盟隐副盟主推出去送死,以便让他修复两道联盟。
好一个贺枫,好一个天道盟主,真是他的好师侄和好师兄。
于是此时,易连修面上满是讥讽,“你若比师叔晚回?去一步,兴许,这罪责就得你一个人担了。”
贺枫不以为意,“无事,我相信师叔会护我到底。”
易连修失笑,像看傻子一样看贺枫,“你疯了吗?你今日坏我好事,难道以为我还会帮你?”
“师叔会帮我的。”贺枫笃定道,他又说:“师叔明日不能走。留在天誉城,待我再上山一探,定能有所发现,到时还会用到师叔。”
“贺枫,你还想骗我做什么?”易连修毫无兴趣,断然拒绝道:“我明日便走,你与你师父要做什么自己去做,别把黑锅推到我身上来。”
但?话音刚落,却见贺枫手中出现一团紫光萦绕的黑气。
不等易连修反应过来,贺枫一抬手,那团黑气便朝他门面袭来。
易连修指尖刚一动,便浑身僵住,那团黑气似是什么吸附心魂的东西,他的表情变得呆滞,整个人似变成了木偶,而贺枫才是牵线人。
“师叔明日留下来,坐镇天誉城,待我找出魔子。”贺枫轻声似蛊惑,道:“四?师叔难道忘了,你还要找到魔子,为二师叔报仇吗?”
“报……仇……”易连修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不甚清晰的话语。
“是,报仇。”贺枫似是给易连修下了什么暗示,很快,他撤去手中黑气,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而易连修无神的眼底也?渐渐恢复原本的精光。
“我定不辜负师叔重托。”贺枫拱手道。
易连修竟真的点了头,原本对他冷嘲暗讽的态度竟转变成信任,他淡然承诺道:“去吧,你师父与天道盟那里,师叔自然帮你担着。”
“多谢师叔。”贺枫勾唇一笑。
昨天夜里话说到一半,宣陵就跑了,叶景是抓心挠肺地等了一整宿,第二天天一亮,练剑过后便跑来找宣陵,谁知一进门只见到个小孩子。
正面一看?,那白衣白发的古怪小孩长了一张酷似宣陵的脸,只是一脸的委屈,红着眼圈要哭不哭,实在叫人心疼,也?叫叶景震惊不已。
“宣陵,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白发白衣的小孩,除了头顶多了朵小白花,不正跟当年刚上玄天宗的宣陵长得足有九成像吗?
“你不妨睁大眼睛再看?看?。”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内间走出来,带着猩红剑痕的手拨开青纱,端着一个巴掌大的花盘走出来。
宣陵边走过来边说:“我在这里。”
叶景呆呆看?看?宣陵,又看?看?坐在凳子上的小孩,半晌后,才指着小孩问:“他是谁,怎么……”
宣陵在顾绵绵身边坐下,把花盘放到顾绵绵面前桌上,让他自己看?着,道:“师兄带上山的小灵宠,至于这张脸,师兄想要他长什么样,他就长什么样。”宣陵朝叶景看来,眼里带着三分得意,“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那句‘师兄要他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变相地在他面前炫耀大师兄心里有他吗?叶景心底泛酸,撇嘴道:“二师兄最近听大师兄说,我剑道退步,甚至不如你,自我回?来那天就天天监督我练剑。”
“看?来大师兄也?没有忘记收拾你。”
宣陵想,让闻弦牵绊住叶景,叶景就没办法?来去顾雪岭了,虽然叶景本来也没胆子敢再来见他。
叶景指向抱住了小花盘的顾绵绵,“那他怎么会在这里?”
“抢来的。”宣陵道。
闻言,叶景又是大惊,“你敢抢大师兄的灵宠?你不怕被他马上赶出去吗?宣陵,是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敢这样欺负大师兄!”
“哦。”
宣陵十分冷淡,他可是有好好帮顾雪岭养灵宠的,没看到顾绵绵现在化成人形的时间都变长了不少吗?
叶景琢磨不清他的意思,看?看?一脸懵懂的小灵宠,这小灵宠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懂,他才道:“昨夜不是在说大师兄的事吗,现在继续?”
宣陵看看?顾绵绵,起身朝外走去。
叶景跟他出门。
二人在院中石桌边坐下,叶景道:“说吧,你印象中的妖皇是什么样子的,他跟大师兄有什么不同?。”
“堕入魔道后,受心魔影响,人的性情会大变,这没什么出奇的。”宣陵也如实道:“我认识的妖皇,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那么多年来杀人无数,除了我与赫连玄兄妹外,可曾放过谁?”
宣陵仔细回?想了下,而后摇头。他对妖皇的记忆,是每次与他对决时,对他实力的惊艳和慎重。宣陵只知道,妖皇很强大,他的剑很锋利,他的红衣似火,他的眸中血光灼灼。
“他杀过很多人,天道盟的,散修盟的,曾经万妖宗里不愿归降的,后来妖魔道的心腹,左右手,他连自己人都能狠下杀手。”宣陵道。
叶景静默一瞬,道:“我们先将时间线捋一捋,那一世,在五年后,他灭师门,入魔,化?龙,当时,被虚仪天的易连修和贺枫撞破,于是贺枫死了。之后他被妖修救走,那妖修成了他当上妖主后的护法,也?就是方九思。那段时间,万妖宗有过内乱……”
“是,蛇王与狐王都要跟天道盟开战,几?位妖王谈不妥,散了,十?二位长老为平稳大局,要选出新妖主,本该在五位妖王中做出决断,但?蛇王却设计要杀大长老夺位,顾雪岭却救了大长老,杀了蛇王,又是唯一的龙族血脉,这便成了新妖主。”宣陵说得很详细,这些是他后来在妖王与厉阶那里得来的信息,“大长老在妖族中,地位仅在妖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叶景恍然大悟,“难怪,大师兄会这么快当上妖主。”
宣陵却道:“平定万妖宗后数年,他时而魔性大发,起初只是排除异己,那时心狠手辣些,还无人察觉,直到后来,他不顾妖族众人阻拦要统一妖魔界,虽然成功了,却也露出了残暴无情的真面目,又狠下杀手杀了方九思。之后,他要踏足天道盟,万妖宗内再乱了一场,十?二位长老全数被废,大长老惨死,几?位妖王也?都散了。”
大长老死后,蛟妖王也?带着儿子亲族回了族中藏匿起来。
再数十年后,妖皇倒行逆施,几?乎屠戮了大半个天道盟,曾经的万妖宗早已不复存在,天下只剩下妖魔道与天道盟,而天道盟岌岌可危。
那一年,宣陵出关。
他修炼了很久,得到过大长老点化,一出关,便是大乘期。
他那时,算是族中实力最强者,远超于他的父亲蛟王。
也?是那一年,蛟王与仅剩几位长老、妖王商量过后,因为万妖宗已算是无人,他们便派宣陵前往天道盟,总不能让妖皇攻占了天道盟。
宣陵身负重任,去了。
正巧,碰上太清宫沦陷。
他出手,救下太清宫,当时,代掌天道盟的太清宫宫主自知时日无多,将天道盟交给了宣陵。
原盟主傅云海,早在虚仪天灭门,在与妖皇生死对决时陨落。
叶景没有怀疑宣陵的消息从哪里得来,他曾经毕竟是天道盟主。想起那时的乱世,叶景不由感慨道:“除了玄天宗与虚仪天,再遭妖皇亲手灭门的,唯有数十年后的玄女宫背后的赫连家,他与赫连家有什么仇怨不成?”
宣陵快速摇头,“不知道,赫连家乃仙都名门,世家中几?乎是说一不二,却不知因何得罪了妖皇,也?许可以从他们得罪了什么人处下手。”
“那估计有些多。”叶景眼底略过一丝讥诮,“世家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他们的牵连比天道盟与各大宗门还要根深蒂固。若说不得罪什么人,是不可能的,但?就血海深仇,我们宗门里,便有一人是恨极了赫连家的。”
“六师姐?”宣陵很快想到这个人。
叶景抬起双眸,目光炙热地看着宣陵,“当年我回?过玄天宗,满地尸首,却没找到六师妹,他们说,六师妹或许跌入深崖,粉身碎骨了。”
宣陵认为他话里有话,“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叶景点头,他深深呼吸,而后,似乎十?分凝重地跟宣陵说,“我怀疑,妖皇也?许不是大师兄,他或许被人操控了,而当年六师妹也没有死。”
宣陵静默须臾,问他:“可有凭证?”
“没有。”叶景摇头苦笑,按着额角叹道:“也?许,只有回?到那时,我们才有机会找到真相,但?我总觉得,妖皇看?我的眼神很陌生,他要杀我,一转眼,却又要放过我,这很奇怪。他又为何要在当年与太清宫对峙中放弃太清宫,转而亲手屠赫连家满门?”
宣陵也道:“现在要查到真相实在太难,与其去想我们若能回去,不如想想,我们为何能重回?现在,一人也罢,与我们相同的人太多了。”
“你觉得,我们能重回?妖皇成长前,是有人预谋?”叶景觉得宣陵这个想法比他所想的妖皇不是顾雪岭,或是顾雪岭被控制了要更加荒谬,“若真有这样一个人,他可以扭转乾坤,使时光倒流,他难道是神吗?”
宣陵若有所思,“说起神,倒是让我想起一个当年总能在关键时刻提前给我们递密信,料事如神的人。”
叶景洗耳恭听,“谁?”
宣陵道:“灵山天女,也?和南域的天海家有些关系。”
要不是叶景说起雪衣,宣陵还想不到这层关系。
天海家和灵山宗密不可分,而数十年后,灵山宗再出世,乃是新任天女执掌灵山。据闻天女有灵族血脉,而灵族,又与神族很是靠近。
叶景紧接着摇头,“我越来越糊涂。”
“那就别说了。”宣陵其实也?有了一些线索,但?没等到顾雪岭化?妖的那一刻,他想的一切都只是猜测,他起身,朝外走去,“大师兄来了。”
叶景猛一回?头看向院外,正见顾雪岭在院外探进头来,紧绷着一张漂亮的脸,想进来又有些别扭。
宣陵一转脸,便是满目温柔。
“大师兄,来看绵绵吗?”
不知道两个坏东西聚在一起,会说什么坏话。顾雪岭没好气斜睨了他和叶景一眼,没进院门,就站在院门外,跟宣陵说:“把他还给我。”
“不行。”宣陵眼底含笑,道:“除非你让我留在玄天宗。”
“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吗?”
“我说的是以后,不是现在,大师兄不要敷衍我哦。”
顾雪岭皱了皱脸,连叶景过来跟他说话,他也?只是闷哼一声,依旧威胁宣陵,道:“你要留着就留着,我现在就去找师父,赶你下山。”
见状叶景便不敢出声了,怕下一个被赶走的就是他。
可见叶景没有宣陵大胆,也?远没有宣陵不要脸。
宣陵仍是笑着,他伸出手,轻抬起顾雪岭下巴,顾雪岭猝不及防,真被他捏住了下巴,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景就一巴掌拍过来。
而宣陵眼疾手快,直接将人揽住腰身,抱在怀里,软玉温香在怀,他笑了笑,一转身避开叶景。
最后,顾雪岭撞进宣陵怀里,被磕的额头疼,忙用力推开宣陵。
宣陵恋恋不舍松开他,见顾雪岭越是气,自己越开心,自觉有些不妥,“看?来昨晚有好好上药。”
“上什么药?为什么上药?”叶景比顾雪岭还气,指着宣陵怒斥:“谁准你对大师兄无礼的?宣陵,你还要不要你的手了?不要就马上剁了!”
顾雪岭心下猛点头赞同?,就是就是,不要就剁手了!
宣陵压根不理叶景,他再次伸出手,要去拉顾雪岭。
这回?顾雪岭早有防备,快速往后退开。但?他退开时,还举起双手,抱在怀里藏起来,宽大的衣袖同?时滑落手肘,露出大片玉白肌肤,宣陵一眼便看?清他右手手腕处淤青的状况。
“已经好多了,大师兄听话上药就好。”宣陵满意道。
顾雪岭愤愤瞪他,刚才被带进院中,现在宣陵和叶景还站在门前,反而是他被堵在了院里,他看?了看?院门,有些害怕自己今天出不去。
“不还就不还,我不要了。”顾雪岭边说,边贴着墙走向院门,时不时看看?二人有没有动作,“反正,不是我要带回来的,随你带走也?行。”
说完,顾雪岭已经到了院门前。
宣陵看着他跳出院门,眼底笑意更浓,约莫亮起点点光芒,映着一片清透琥珀,绚烂若星海。
顾雪岭回?到院门外,心口悬着的大石也落地了,他深吸口气,不放心地朝院中看?了一眼,嘱咐道:“你说过的,别让他枯死了就成。”
除非坏东西脑子有病,才会眼睁睁看?着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又楚楚可怜的小灵宠枯死在他面前的吧?
隔着那么远,顾雪岭探头看?了一眼门前,一个小可怜扶着门板站在屋里,一脸委屈地看着他,顿时,顾雪岭心里便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他瞪了眼宣陵,转身就走,可没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欲言又止。
“师兄还有话要跟我说?”宣陵柔声问。
霎时间,听得边上叶景浑身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雪岭抿了抿唇,纠结半晌,终是点下头,“若是,将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记得别让顾绵绵枯死了,若有心,时不时回来看看?师父。”
闻言,宣陵和叶景俱是困惑,宣陵脸上笑意也没了。
“师兄到底怎么了?”
顾雪岭摇头,“我得罪了易连修,他不会放过我。”其实不为易连修,他还是决定今夜去见罗旬,可总觉得不安,所以才说了那么多。
宣陵不懂他在想什么,只道:“师兄放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一直?”顾雪岭问。
宣陵想了想,定定看?着他,“永远,我不会离开你身边。”
顾雪岭拧眉沉吟,“永远是有多远?”
宣陵笑了笑,眸中清楚的映着顾雪岭,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人,“师兄想要有多远,就有多远。”
顾雪岭笑了一声,意味不明,旋即摇摇头,转身离去。
宣陵目送顾雪岭离开,并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如叶景所想,反思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轻佻、多失礼,他只觉得,他和顾雪岭又靠近了一点点。
天黑后,顾雪岭提着灯笼进了后山。
罗旬已在山洞深处的阵法里等了许久,见到顾雪岭进来的那一刻,当即站起身来,闪烁着血光的眸子里亮起几?分喜色,“你来了。”
顾雪岭站得远远的,“我来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秘密了吧。”
罗旬不满道:“你过来,隔得那么远,我怎么跟你说?”
顾雪岭犹疑不定。
罗旬没好气道:“你不过来我不说了。”
顾雪岭皱了皱眉,如他所愿走过去,停留在结界外。
阵法结界上金光涌动,符文闪现,依旧牢牢镇压着罗旬。
“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再靠近一点点。”罗旬道。
顾雪岭却是一动不动,他面无表情看?向罗旬,道:“你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说吧,你今天让我过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罗旬扬唇一笑,朝他眨眼间,“你还真是聪明,猜对了。”
顾雪岭幽幽看?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喂,小岭儿,虽然我没有什么秘密能帮你马上洗刷凌云霄的冤屈,但?是我现在可以帮你解决姬如澜。”罗旬扬声道:“我想到办法?了。”
顾雪岭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罗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你过来,我跟你说。”
顾雪岭转过身来,“就这样说。”
罗旬面上一僵,僵持须臾后,只好点下头,“好,我知道怎么应付左使,同?时也能帮你解决姓易那个老鳏夫,就是你先把我转移出去。”
顾雪岭有些意外,“你不是出不去吗?”
罗旬道:“是,若贸然出了护魂大阵,我是活不了多久的,但?你可以帮我找一些寄体,让我附在其中,然后把我带出去,送走即可。”
顾雪岭纳闷,“这阵法你能破?”
罗旬眼底血光阵阵,微眯起双眼,“不能,但?你能。”
“还记得你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吗?”罗旬提醒道:“你的血有些古怪,能破阵,只要你破了阵,带我出去,就没问题。到时,我想办法?将姬如澜引出来,再引走天道盟的注意力,他们便不会专注你这小小的玄天宗了。”
说的倒是有些道理,顾雪岭却不确定自己真的能破阵。
“你就试试看?,我想了整整一宿,才想到这个法子,若是不行,那我们另想办法?。”罗旬顿了下,道:“不过在那之前,你先给我找一件能让我寄身的法?器,最好有护体之效,至少也?得是玄级法器,差了我怕会出事。”
顾雪岭没说话,他伸手碰了碰结界,金光骤亮,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牢固而缜密,他在想自己能用什么法?子破阵,难道真要用血?
不行,破阵一事,回?头问过师父再说。顾雪岭已经决定回?去就告诉南宫清此事,多个人商量,总归也?安全些,否则难免被罗旬骗了。
“你这样不行的。”罗旬说:“要用血,你的血。”
顾雪岭朝他看?来,罗旬又露出急切的神情,“还站着干什么?快回去找宝贝呀,我死了,左使就不会现身,也?没法洗清你们的冤屈了!”
竟还催他走了,顾雪岭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听话转身。
“哎,等等!”
顾雪岭脚步一顿,偏头看向阵法内。
罗旬将脸在结界上看?他,“你那脖子上不是有个法器吗?别藏了,你每次来,我都能感觉到。”
顾雪岭抬手按住衣襟下暗藏的神兽眼,面露狐疑。
罗旬一脸讨好,“就把这个给我吧。”
“不行。”顾雪岭断然拒绝。这是跟了他二十?几?年的护身符,怎么能说给就给呢?就是为了玄天宗必须要帮罗旬找个寄体,也?不能给他。
罗旬幽幽怨怨地瞪他,“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大家好?只有先把我转移出去了,左使才找不到我,下次他们搜山,也?绝对不会搜到我。”
顾雪岭还是摇头,“不行。我回?头再给你找找别的。”
“等等!”罗旬有些不悦,说话却没那么直接了,“那你就给我看?一眼吧,我总感觉这东西很厉害,你拿出来给我看?一眼,我看?看?合适不。”
顾雪岭显然不想拿,罗旬便又说:“要是不适合,我就不要这个了,你再去挑些别的护魂法?器来。小岭儿,我告诉你,不好的我还不想要呢。”
顾雪岭知道他带着的神兽眼是好东西,听他这么说了,便将其在衣襟下拿出来,果然,见罗旬两眼生光,眼巴巴的样子像要挤出来似的。
褐色圆珠被顾雪岭二指捏住,白生生的手指衬得神兽眼通透澄明,纯净灵气悄然溢出,仿佛能透过结界,也?让罗旬感觉到了神兽眼的威慑。
罗旬一脸痴迷,“好东西啊,你拿下来放近一点给我看?看?。”
顾雪岭又犹豫了。
罗旬将双手贴在结界上,一脸无辜道:“你看?我现在这样,我能做什么?我就是看看?而已,能抢了你的东西不成?别这么小气。”
这话让顾雪岭稍稍放心了下,真取下了神兽眼,似乎察觉到顾雪岭已经摘下它,褐色珠子亮起微弱的光芒,顾雪岭见了,手上一顿。
“靠近点,就在结界边,我就看看?,我不动。”罗旬催促道。
凌云霄当年设下的护魂阵外还有着金光镇魔阵,极其牢固,罗旬应该是出不来的,顾雪岭心下一定,握着神兽眼贴近结界,而后摊开手。
罗旬看了看?那枚威慑的确不弱的神兽眼,又抬眼看向顾雪岭,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阴冷笑容。
“看?到了吧?”
顾雪岭总觉得护身符不能离体太久,于是握紧珠子,就要收回时,一只手忽然擒住他的手腕!
顾雪岭面露惊色,定睛一看?,竟是罗旬那双灰白的手穿透阵法,握住了他的手腕,与此同?时,神兽眼闪烁的光芒越发耀眼与急切,却在下一刻被罗旬拍飞,掉进山壁里,顾雪岭瞠目结舌,还没想清楚罗旬为何能穿透阵法,另一只手便快速扼住了他的脖子。
罗旬本该是魂体,竟能触碰到顾雪岭,还能破阵!
顾雪岭瞳孔一紧,溢出惊恐,下意识握住罗旬紧扼住他脖子的手,那只手很快收紧,让他语调破碎。
“你……你骗我!”
罗旬仍是笑着,笑得极为阴冷。他踏出阵法,约莫是不用再装了,那金光阵法徒然染上几?分黑红魔气,似被一团火焰灼烧,慢慢消失。
“不然你以为,我要你今日再来,耗了这一日多的时间是为了什么?”罗旬眸光狠戾,扼住顾雪岭脖子的手举起,顾雪岭双腿便离地。
顾雪岭拼命挣扎,使劲蹬腿去踢罗旬,可似乎除了这只手,罗旬身上都是魂体,虚无而缥缈。
挣扎与反抗毫无用处,脖颈要害被紧紧扼住,几?近窒息的错觉让呼吸变得痛苦起来,顾雪岭一张脸慢慢皱起,难以再发出任意一个字。
“别怪我,是你逼我的。”
罗旬蹙起眉头,可笑又可恨地看着顾雪岭,“若不是你招来了姬如澜,我也?不会现在就对你下手。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这阵法我早已能破,我哄了你这么多年,就是看上了你这副身体,虽然现在你的修为还很低。”
顾雪岭死死瞪着罗旬。
“现在也不是不行,你这个修为低是低了点,我夺舍时反而不用那么费劲了。”罗旬笑了起来,歪了歪头,故作天真地问顾雪岭:“小岭儿,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呢。待我夺舍你的肉身后,顺道帮你解决了易连修那老鳏夫也没问题,你也?同?意的吧?”
“你……”顾雪岭艰难挤出一丝气音,恨恨道:“你要夺舍我……”
“是。”不等顾雪岭说完,罗旬便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好苗子?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就是看上你了,你这肉身我盯了很多年了。”
顾雪岭现在才幡然醒悟,原来罗旬是这个意思。可怜他顾雪岭,自以为今夜前来已足够警惕了,却还是被罗旬摆了一道,顾雪岭气极反笑。
“你笑什么?”罗旭有些好奇,故而稍微松了下手。
顾雪岭仍是笑着,他看?着罗旬,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你想夺舍我,逃脱姬如澜的追杀,简直是白日做梦,即便你一时占据了我的身体,我这么弱,你用着我的身体,能逃出姬如澜的手掌心吗?罗旬,我笑你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忘了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说姬如澜也?罢,说起这个人,罗旬的脸色便极为难看。
罗旬阴着脸,五指收拢,狠狠扼紧顾雪岭脖子。“我如今不是他的对手,但?我绝不会坐以待毙,小岭儿,你这么好,便成全了我罢,我死不了,也?会帮你重振宗门的。这不就是你的毕生所愿吗?你看?,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我连你的愿望都会帮你实现。”
嘴上说着喜欢,却不见罗旬的手松过半分。顾雪岭渐渐没了力气,没有神兽眼护身,他什么都不是……
“嘶!”
罗旬忽然倒抽口气,顾雪岭在痛苦中抽空看?他一眼,也?感觉到他扼住脖子的手抖了下,而后,罗旬看着他的眼神愈发奇怪,竟渐渐变作惊喜。
“谁说你没用的?”罗旬心下暗喜,他刚才下了杀心,便被顾雪岭身上忽如其来的一道力量反噬,所幸他这魂体并非真的那么脆弱,他肉身被毁前,巅峰也有大乘期的修为,如今还剩了五分,足以压得住那道灵力。
一旦夺舍顾雪岭的身体,他自身的实力也?要削减不少,应付姬如澜远远不够,但?顾雪岭体内那股足有化?神期的力量也让他惊喜不已。
至少,这要比顾雪岭表面上看?起来才筑基的实力要好百倍,他便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恢复巅峰了。
罗旬笑了起来,周身黑红魔气萦绕,一张突兀地生在魔头身上的秀气的脸也被衬得近乎狰狞。
“小岭儿,你帮了我,我会完成你的遗愿的。”罗旬说着,竟还自顾自埋怨起来,“你都不知道,姬如澜他有多可怕,他当年放我走,根本不是为了算计凌云霄,他跟我说,听说我将来能超越魔主,但?我成长太慢了,他要对我失望了,他失去耐心了……”
脖子上痛苦难耐,呼吸被紧扼住,意识渐渐模糊,顾雪岭的五感也?变得迟钝起来,连罗旬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眼前的视线也模糊不清。
罗旬近乎神经质的埋怨一点一点,断断续续传入顾雪岭耳中,他左耳进右耳出,就是有一两句听清了,也?反应不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让我走快一点,否则,他就要追上来捏碎我的元神了。”
罗旬一双眸子被煞气与刻骨的恨意耻辱充斥着,“他还说,我这样一个没用的对手,不值得他等了那么多年,要是下次见面,我无法?成长到令他满意的程度,他不会再给我第二次机会……呵,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这话,约莫听过,顾雪岭脑海里迟钝地想到了什么人。
忽而,一道金光在顾雪岭眉心跃出,直击罗旬门面。
罗旬眼睛也?不眨一下,抬起另一手直接把那东西给拍飞了,还接着一脸幽怨地说:“他最喜欢玩游戏了,他就喜欢那种,一点一点将对手培养起来,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把人给玩死了。就跟猫抓老鼠一样,抓一下,放一下,他会慢慢磨平你的锐气和傲骨,他最喜欢看对手崩溃求饶的那一刻。”
不过这种人,一旦对手认输了,他就觉得无趣了。
到时候,姬如澜会将自己留下的一切痕迹抹去,上一个他的对手,估计就是天魔宗魔主,但?魔主早就让他不耐烦,而魔子罗旬的出生,为魔主延长了活命的时间,可笑的是……
罗旬满心怨恨,“他竟然觉得我不配让他等待那么多年?”
被拍到边上的湛露又飞回?来,还没近前,就被一道魔气卷走了,重又狠狠被拍进角落里。
顾雪岭只感觉到头脑昏昏沉沉,已经快要完全失去神智。
“也?差不多了,你能自保的本领似乎都用光了。”
罗旬慢慢贴近顾雪岭的眉心,对着那双快要阖上的眼睛。
“现在,我要开始了。”
这是顾雪岭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山中隐蔽的山洞口忽而亮起一道剧烈血光,而后归于沉寂。
罗旬慢慢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操控这具新身体,忽觉眉心一阵灼热,刺痛钻心,他倒抽口气,五指凝起一道魔气,细白的指尖直直插入眉心,竟将灼灼发亮的法?器挖出来!
剧痛不过一瞬间,很快,灼热跳动的灵器被他捏在手心。
干净白皙的眉心处多了一道划痕,一滴血珠滑落,仍是那张漂亮温软的脸,眸中却闪烁着血光。
黑红浓艳的魔气缠绕在白衣清瘦的少年身边,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冷笑,罗旬似丢弃垃圾一般,将湛露本体扔开。不过水珠大小的灵器撞到山壁上,而后闪烁着灵光,掉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与那褐色的神兽眼掉在一处。
罗旬没有去捡,他展开双臂,左右转动了下脖子,将原本温软漂亮的一张脸染上浓浓的张扬乖戾,他扬唇一笑,无害的笑容里充斥着戾气。
“真是一具完美的肉身……”
罗旬感叹道,他似乎很满意,转了一圈,而后笑道:“重新拥有肉身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昏暗的角落处,似是反驳一般,湛露闪烁起一点微弱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我打算,日万到完结,看看flag什么时候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