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等待宣陵出关的这半个月里,顾雪岭每日都会收到一壶新煮的灵茶,皆出自那个送他棋谱的人之手,可至今,顾雪岭仍未见过他的真容。
而?在宣陵将近出关前的几日,陆微竟从天道阁来了,还带来了青阳宫的消息。据说,方九思这回在青阳宫可是出了名了,傅盟主与青阳宫宫主同被蛇妖王设计,他舍命相救。
如今青阳宫暂时安定下来,虽说损失惨重,但蛇妖王已经带人撤走了,傅盟主仍在青阳宫善后。
只不过看如今天道盟与万妖宗的联盟已经是岌岌可危,恐怕不过多时盟约就将被撕破。陆微以为,不久后,万妖宗便会向天道盟讨要他们当年送来的‘质子’——程千钧守护了数十年,据说是下一任天定妖主的麒麟蛋。
不得不说,方九思这回救下傅盟主一时叫顾雪岭大吃一惊。
他又多问了几句,才知道方九思重伤昏迷,至今未醒,而?傅盟主不日将回天道盟,他不免有些担心。
顾雪岭与陆微本就关系僵硬,陆微带来消息,说完便回了客房。他是季宫主安排来接宣陵回去的。
眼看离程千钧说至少要让宣陵闭关安稳体内力量半月的时间还有两日,顾雪岭去了一趟贺枫那里。
他曾经怀疑贺枫就是姬如澜,但当日在天道学院两人同时出现,贺枫甚至在姬如澜手下重伤,叫他彻底推翻了这个猜测,顾雪岭心中有愧。
不知贺枫这小半个月休养得如何,他亲自想去探望一番。
可到贺枫住处前时,顾雪岭还没见到贺枫人,就被一行虚仪天的内门弟子拦下,几人俱是神色防备,生怕顾雪岭要进去做什么?似的。
“探望我家大师兄?”为首的一个内门弟子直接拒绝,眼底是对顾雪岭深深的提防,“不行。你?回去吧,大师兄好好的,不需要你?来探望。”
顾雪岭纳闷了,“我要见的是贺前辈。”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人。除了贺枫,谁也不能给他拿主意吧?
身后一名青衣弟子闻声嗤笑起来,“没必要!我们大师兄受不起。顾雪岭是吧,你?也不需要猫哭耗子假慈悲。早就听说当年在沧海试剑的道场上,就是你将我们林师兄打?成重伤,这回大师兄从天道学院回来,你?也在吧?说不定大师兄的伤也跟你?有关。”
他们对顾雪岭有敌意,顾雪岭看得出来。这才正常嘛,就说外门那些虚仪天的弟子,多多少少都对他这个玄天宗的大弟子有些排斥。
只不过这话确实是冤枉顾雪岭了,他哪儿能伤到贺枫呢?
可不等顾雪岭开口辩解,门前那几名弟子索性拔了剑。
明晃晃的几把灵剑拦在顾雪岭面前,为首那弟子面色微冷。
“你?走吧。你?也该知道,我们易师叔向来不喜欢你,当年林师兄因你?重伤,大家都还记得,即便你?救了天道学院的人,我们与玄天宗积累了这么?多年仇怨,也不可能对你?放心。”
顾雪岭看他比起身后那几个拔剑的弟子还算客气,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见不到贺枫他还是有些遗憾的,想着就探头望了院中一眼,也不知怎么就惹恼了适才那青衣弟子了。
那青衣弟子冷着脸持剑上前,“我不信他真能救下天道学院那么多人,既然这么?厉害,不如让我领教?几招,顾大师兄,你?可愿应战?”
顾雪岭眉头一皱,心想走就走,省得徒增是非,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被一只手拉着往后拽去,顾雪岭有些吃惊,看向拦在身前那个白衣人。
“他不会跟你?们打。”
这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嗓音被压得很低,顾雪岭心下无端一紧,朝那人压得低低的白色斗篷的兜帽下看去,却只见到一缕银白的发丝。
不等他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对方已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带走。
见状院门前几名弟子也是一愣,那青衣弟子最先开口,嗤道:“原来是沧澜殿的那个白毛鬼,平日里就神神叨叨的,也不见出来见过几回人,都不知道程师叔为何会收留他,真是多管闲事,我都还没给林师兄报仇呢。”
刚走出不远,顾雪岭也听见了身后这话,心下当即了然。
这个白衣人也住在沧澜殿,应当就是往日给他送灵茶的人吧?
哦对了,还送了一本棋谱,顾雪岭当时还真认认真真地看过。因此,顾雪岭对这个人有种莫名的好感,虽说这么?多天来只看到过他的背影。
白衣人拽着顾雪岭直奔沧澜殿,一路没松开过他的手。
可回到沧澜殿后,那白衣人扔下了顾雪岭就朝后殿走去。
顾雪岭不明所以追了上去,“你?就是前几日送我棋谱的人吗?”
白衣人没回头,甚至伸手拉低帽檐,像是怕被他看到脸。
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遮遮掩掩,顾雪岭好奇得很,心里很想掀开他的斗篷看看他是谁,可也只是想想,见他不理自己,顾雪岭追着问:“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你?是程师叔的徒弟吗?这位师兄,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白衣师兄脚步一顿,顾雪岭见状心下一喜,可对方却是压低了嗓音训斥他,“日后莫要再去招惹那些人,他们都是易连修座下的弟子。”
“不是我去招惹他们的。”顾雪岭下意识有些委屈,是他们要针对他,“我只是去看望贺前辈。”
白衣师兄对他的辩驳没有半点意见,迈开腿朝后殿走去。
顾雪岭还是觉得委屈,因为他被一个陌生人训了一顿。不过这个师兄大抵是为他好的吧,也许是程师叔嘱咐过他,让他好生照看自己吧?
顾雪岭并不气馁,看那位白衣师兄走远了,双眸一亮跑着追上去,那白衣的师兄也感觉到了,步伐加快了不少,可顾雪岭还是追上来了。
“师兄,你?刚才怎么会在贺前辈那里,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顾雪岭跟着他走进院落,一眼见到院中的银杏树,眸中亮起一抹灿金。
白衣师兄径直朝屋中走去,声音徒然冷了下来。
“别再跟着我,回房去。”
顾雪岭撇撇不语,不依不饶追着人进屋,屋中白衣师兄似乎有些生气了,脚步一顿侧首瞥他一眼,银白的发丝滑落,完全遮住容颜。
想来这位师兄大概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顾雪岭也不再勉强,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正色道:“前几日的棋谱就是师兄送来的吧?”
那白衣师兄背对着他,眉头皱得很紧,“是又如何?”
顾雪岭眼珠子一转,笑道:“当日可是师兄亲口说过要考较我的棋艺的,择日不如撞日,左右我今日都来了,师兄不与我手谈一局吗?”
“就你这臭棋篓子?”那白衣师兄语调一松,带上几分笑意。
这一下给顾雪岭熟悉的感觉更重了,他眉梢挑起,看着对方的后背道:“我这几天有好好学的。师兄不信,就来试试?”顾师兄总觉得,这个白衣师兄很熟悉,像是他认识的人,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近前探究。
可那位被他口口声声称作师兄的白衣人仍坚持要赶客,“不试。我不欢迎你?,你?马上离开这里。”
“为什么??”屡次被赶,顾雪岭心底没由来涌上几分委屈,“我就这么?讨人厌?”要是不欢迎,做什么?每日给他送灵茶,还给他送棋谱。
真是个奇怪的人,顾雪岭心想。
不过想了片刻,顾雪岭忽而眼前一亮,带着几分谨慎地问:“你?是不是只是不想见外人?你?一直遮住自己的脸,难道是因为脸受伤了?”
白衣人身形一顿。
顾雪岭以为自己说中了,便道:“我只是想来当面感激你?,你?送我棋谱,我还没跟你?道谢呢。”
“喜欢那本棋谱吗?”白衣人忽然问。
顾雪岭本是不喜欢的,话到嘴边却改了口,“我想,我师父见了,定会喜欢的。这是孤本吧,我看不大懂,不过我师父一定能看懂。”
那白衣的师兄将唇瓣抿得有些苍白,眼底似在挣扎什么?。
顾雪岭看着他清瘦的后背说:“我看师兄与我师父兴趣相投,见到你,便会忍不住想起我师父。他已经失踪很久了,我一直没有找到他。”
白衣师兄问:“你?一直在找他?”
顾雪岭点点头,垂眸掩去眼底的忧愁道:“他是我师父,我当然要找到他,也一定要找到他。”
“抱歉,今日是我冒昧了,你?不喜欢,我就先走了。”压下心头氤氲不散的那股莫名的熟悉,冷静下来,顾雪岭也知道自己一路跟来有些无礼了,而?且人家说白了不欢迎他的。
只不过顾雪岭又忍不住说:“我过几日应当就要离开虚仪天了,今日能当面跟师兄道谢,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但愿我们来日还能再见。”
白衣师兄身上微不可察地僵了下。
顾雪岭不再打?扰他,转身便出了门,待他走出房间后,那白衣人才转过身,藏在门后看他离去的背影。
出了那位白衣师兄的院落,顾雪岭竟碰上了程千钧。程千钧眼里一怔,似乎也是有些意外。
顾雪岭见到他的那一瞬,面上转忧为喜,忙拱手朝他行礼,而?后急急问道:“程师叔,你?回来了,我师弟他是不是也已经出关了?”
程千钧颔首,“他已去寻你了。”
顾雪岭闻言,双眼倏然亮起来,急忙跟程千钧告辞就要走,可刚跑出没几步,又乐颠颠跑了回来,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漆黑眸子看程千钧。
“程师叔,五年前,师父出事时,你?曾经说过要去找我师父。”顾雪岭紧张又期待,揪紧了衣袖问:“这些年来,你?可有过他的踪迹?”
“你?,没见到他?”程千钧素来平静的面上似乎有过一瞬的错愕,也不知是否是顾雪岭看错了。
顾雪岭心底着急,也来不及去思考没见到和没找到有什么?区别,只问:“师叔见过我师父了?”
程千钧错开他那双满载着真诚与希冀的黑眸,不着痕迹朝身后铺了一地金叶的院落看了一眼,斟酌须臾,才道:“他没事,会回玄天宗的。”
顾雪岭很失望,但脸上的失望很快被强撑的笑容掩去。
“好,承师叔吉言。”
程千钧点点头,略不自在地撇开视线。顾雪岭心不在焉,故而?没有留意,虽然没找到师父很失望,可他还得赶回去见宣陵,很快便走了。
程千钧目送顾雪岭离开,直到人走远,没入前殿房舍完全不见后,察觉到背后落下一道视线,他回身望去,便见到站在院门前的白衣人。对上那一双充斥着不舍与犹豫的眼眸,程千钧眉头紧了紧,抬步朝他走近。
顾雪岭回到偏殿住处时,宣陵正在对面房间门前同陆微说话,甫一踏入院中,那白衣俊美意气风发的青年便见到了他,且移不开眼睛了。
“师兄。”宣陵快步走来,明透的琥珀眸中仅剩下一人。
白衣蹁跹,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无比清晰印在眼中,不管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宣陵始终以为,顾雪岭是他这两辈子里见过最好看的人。
顾雪岭也遏制不住嘴角扬起,急匆匆跑到宣陵面前。
只不过见陆微还在,顾雪岭跑到宣陵面前便顿住,想要含蓄一些,可忍了须臾还是忍不住,索性不管,牵住宣陵的手带他回自己房间。
“宣儿跟我来。”
宣陵自然地将顾雪岭的手握进手心,完全无视了边上的陆微。
直到对面的房门开了又关,视线被完全阻隔在外,陆微无语凝噎,无奈摇头关上房门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捉虫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