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刀黄纸
五月初五,阳光明媚,绿柳成荫,是个结婚的好日子。从姜骊上火车,常雪就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跟她八卦今天在香格里拉大饭店举办的婚礼,这会儿索性发起了视频请求。
火车刚好从隧道里出来,信号变好,对面的小女孩露出惊奇,贴着车窗看外面一大片水面,挨着她坐的老妇人在打瞌睡。反正无事可干,姜骊顺手点了接通。
“程修瑾干了件大事,就在刚才,在后面那台子上,他放了许星月和人滚床单的小视频,可惜你没看见,现在打起来了!”
常雪放大的脸猛然出现在姜骊手机屏幕上,得亏姜骊了解她,“你把脸拿远一点。”
常雪“哦哦哦”的,听话地把脸拿走了,让姜骊通过她的手机看现场的混乱,还是没忍住解说,“奸夫是荣达董事长的二公子,跟程修瑾认识,程修瑾让他娶许星月,他不愿意。”
“对了,我刚听人说,许星月有个姐姐叫许眉,程修瑾跟许眉谈过!”
“活该!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还嫌弃你,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挑了个什么玩意?”
姜骊没怎么在意常雪的话,她以前和程修瑾相过亲,不过程修瑾也只是她众多相亲对象中的一员罢了,至于程修瑾和姐妹花都谈过,这种事屡见不鲜,姜骊在基层干了好几年,早就见怪不怪。常雪就是她老姐天下最美,见不得别人看不上她。姜骊想看热闹,可惜视野里到处是晃动的人影,分不清哪个是新郎,新娘也没看见。
“许星月,我原谅你,你愿意嫁给我,做一对恩爱夫妻吗?”
镜头忽然一晃,穿着西装的新郎和头纱掉了、如丧考妣的新娘出现在屏幕上。男主人公用了麦克风,完美把声音送到姜骊耳朵眼里,姜骊坏心眼地想,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人和她一样通过直播观看这“感人肺腑”的一幕,常雪在那边已经连着五个“我靠”了。
程修瑾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京澜医药的董事长,身价千亿,未来无限,许星月婚前乱搞还能被金龟婿不离不弃,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姜骊却觉得惨,要不新娘能哭那么撕心裂肺,连个“不”字也不敢说?程修瑾,是个狠人。
有人趁乱找常雪合影,常雪没关视频,她把手背在身后,摆出合影的姿势。手机屏幕跟着外翻,姜骊先看见几片圆圆的纸钱飘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人由远及近出现在屏幕上。
那个人高高瘦瘦的,顶多十八岁。穿着西装,脚下却是一双轮滑鞋,像没有生命的衣裳架子似的滑过来,随手掏出一把纸钱撒出去。姜骊看着他,心跳越来越快,她想喊常雪,除了担心常雪听不见,还担心错过时机。
迟疑间,那人忽然弯腰,他的脸在屏幕上放大,明明那双眼了无生趣,姜骊却感觉在盯着她,可能是太黑了,一点反光都没有。
姜骊手一滑,手机摔在小桌子上。
“姜骊,姜骊!”常雪发过来语音,刚才摔那一下,视频中断了。
姜骊拿着手机去了车厢连接处,走的时候看了眼她那本漫画书,冲小女孩笑了笑。
“刚才谁在撒纸钱?”姜骊问。
“啥,纸钱?我艹,你不说我还没看见,谁他妈那么损……张小圈,张小圈,那谁啊?”
姜骊听着常雪打探,也听见了“裴度”这个名字。
“是程修瑾的表弟,可能觉得许家恶心,故意撒纸钱报复他们呢,这也太损了……”常雪看着远处还在撒纸钱的裴度,他转弯的时候和人家滑轮滑的不一样,身子直直地后挺,像个纸人,常雪打了个寒颤,“不行,我呆不下去了,我得撤……”
常雪还没说完,屏幕上跳出一张裴度放大的脸,“是他吗?”姜骊跟着问。
常雪愣了愣,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但以她对姜骊二十年的了解和直觉,脱口而出,“你看上那小疯子了?”
在婚礼上撒纸钱,不是疯子是什么,而且年龄看着也不大。
姜骊按了会儿心口,回到座位,小女孩见她过来,连忙把漫画书推回原来的位置。
姜骊就是给她看的,小女孩原来想看,她奶奶谢绝了姜骊的好意,看得出来是个怕麻烦别人的人。姜骊见小女孩的奶奶睡着了,冲小女孩眨了眨眼,“好看吗?”
小女孩受到惊吓似的垂下眼,但很快鼓足勇气,小声地道,“好看,里面的人很漂亮。”
现在孩子懂事早,小女孩看着七八岁的样子,姜骊抽出里面的插页,“这个更好看。”
插页是彩图,画的是魔法王子,小女孩露出惊叹。姜骊正和小女孩聊着,小女孩的奶奶醒了,见姜骊已经和小女孩聊得很热了,目露歉意,却没再阻拦。
姜骊拉开行李袋找充电宝,小女孩的奶奶看见警服,“你是警察同志?”姜骊点点头,没有多聊这方面的事,小女孩的奶奶话却多了起来。原来小女孩的父母在安都打工,老人家是送小女孩和父母团聚,怕遇上人贩子才这么小心。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些好。”姜骊并没有因为火车票实名制劝老人放松警惕,她爸是专门打拐的警察,人贩子手段层出不穷,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姐姐,你好漂亮啊。”小女孩忽然道,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骊。
“你这孩子,要叫阿姨。”小女孩的奶奶不好意思地解释,“她跟我住乡下,没见过人,这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刚上车的时候,她就发现姜骊特别漂亮,还温温柔柔的,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敢开口,怕一张嘴熏着了人家。
“没有没有,叫什么都行。”姜骊顺手给小女孩剥了个桔子。
桔子已经剥开了,小女孩的奶奶想拒绝也不好拒绝,迟疑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很旧的电话本,“我就是怕找不到地方,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姜骊接过电话本,发现那地址很详细,不过对一个很少进城的老人来说难度恐怕不小。
“没有人接你们吗?”姜骊问。
“她爸忙着上班,她妈忙着照顾另外两个。”老人许是看出姜骊的意外,补充了一句,“她是老大,下面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女孩有一双澄清的眼,安静地听着奶奶和姜骊说话。
懂了,姜骊在电话本上写上详细的搭乘方案,以及可以求助的人员,其实他们可以打车,不过姜骊估计老人家舍不得,姜骊最后写上了自己的手机号,实在找不到地方或者迷路了可以联系她。
主要常雪来接她,那家伙上次还跟她吹嘘一出门全是狗仔和粉丝,姜骊不敢劳动她送人。
下午四点,火车到站。
姜骊和祖孙俩挥手再见,提着行李还没出检票口,就看见常雪的助理王波举着“我姐天下第一美”的大牌子杵在那儿。
姜骊不由一笑,王波带着姜骊七绕八绕来到一个小区门口,黑色保姆车的门一拉开,姜骊就被人抱住。
“你怎么才回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你也太狠心了!”常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姜骊眼也发涩,揉着常雪的脑袋,“怎么还跟小孩一样,不就两年没见吗,你们在那儿我怎么休息?”
“对,我就是小孩,我长再大也是你妹,你都要疼我爱我包容我!”常雪无理取闹,把王波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姐平时可都是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的,到姜骊这儿成了小猫了。
王波轻轻咳了一声:“那个,常姐,你是不是要注意下骊姐的身体?”
“哦,对,我一激动就忘了。”常雪揉着姜骊心口,“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要是能把爪子拿下去就更好了。”姜骊不是很有表情地道,但她没有表情的时候也给人可亲的感觉。常雪知道她本来就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加上做了手术,还是保持冷静比较好,“那我不摸你了,但我感觉你更大了,是不是手术后遗症?”
姜骊:……
常雪就是那种性格,姜骊怀疑要不是常平舍得给她四处打点,她在娱乐圈混不过三集。
姜骊姓姜,常雪姓常,俩人是亲姐妹,这不是因为一个随母姓一个随父姓。姜骊和常雪一个爸爸,姜父在一次打拐行动中被人贩子活活勒死后,姜母改嫁常平,常平没孩子,把两人视为已出,后来常雪改了常平的姓。
加上做手术那段时间,她有三年没回安都了,姜骊摸摸心口,发现这颗心脏比以前跳得剧烈的多,好在她没什么不适的。
“妈给你包了西葫芦羊肉饺子,爸特别搞笑,早上换了五套衣服!对了,还有个八卦没跟你说完,就上午我参加那婚礼,程修瑾不是跟姐妹俩都有染吗,许星月那姐姐三年前就死了!”
姜骊在常雪夸张的声音里摸出手机,淡定地接起来,“你好。”
“喂,是警察同志吗?小英丢了,我找不到小英了,呜呜呜……”
小英就是火车上的小女孩,姜骊这时候也听出了老人的声音。
“您先别哭,你在哪里?把地标性的,就是你能看见的招牌念给我……”姜骊记起老人用的是一部古董直板机,就算能拍照,老人也不知道怎么发图片过来。
刘春枝站在香格里拉大饭店前面,茫然地转着圈,这里的砖都好像都比她家里的地干净。小英,小英去哪了,一个转身的时间就不见了。都怪那个司机,发现小英丢了之后,司机一溜烟地跑了。忽然,一截飘扬的红色条幅闯入刘春枝的眼帘,刘春枝小时候上过二年学,她还是认得那个“囍”字的,“恭祝程……许星月新婚……”
“站着不要离开,五分钟到。”“新婚”两个字一传过来,姜骊就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新郎姓程,新娘叫许星月的只有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