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

当五条悟步入她的房间时，爱姬正在低着头看书，因为背对着，只看得到她的背影和露出来的洁白后颈，他从背后站立，自上而下抽起她的书：“在看什么？”

她没说话，但是他看书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美丽新世界》。

她这十年来都住在家入硝子家。房间并不整洁，简直乱得令人吃惊，地板上、床上都零零散散放着东西，书东一本西一本的摊得遍地都是，简直是乱放。一扫那些书名：

《1984》《我们》《乌合之众》《动物庄园》《使女的故事》……

五条悟说：“这些书对你来说好像有点危险。”

她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整个人依旧坐在床上，纤长美腿穿着黑丝，她伸过手来要回书：“真的很危险吗？不过，真稀奇，为什么突然来硝子家找我？”

对视的瞬间他才察觉原来他们已经认识十多年，然而她毫无变化，仍旧是轻捷的少女体态，美丽年轻的容颜仍然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她的外表和他初见时并无不同。要是有变化，也是她的气质——她过去确实有一种微妙而蛊惑的气质，但更多的是天真而温柔的感觉，这十年来她那种魅惑感强化了，她有意甚至故意那么做的，比如那纤细小腿上的薄薄黑丝，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懂得利用自己的特质，将那种微妙情/色的氛围成倍散发出来。

五条悟感叹：“你已经完全变成坏孩子了啊。”

爱姬又笑：“为什么突然那样说？”

五条悟找了个地方坐下：“要不要听个惊悚的故事？”

“为什么老是跳转得那么快？”爱姬仍然微笑着。

五条悟将携带的东西取出，他打开盒子，一根手指被放到爱姬的手心：“看了这个还说什么都不知道吗？宿傩的手指，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它又出现了？”

这十年间她过去被拜托过许愿“让宿傩的所有手指从世上消失”，因为宿傩的手指无法被消除，还会祸害许多人类。她照做了，但是现在宿傩的手指又出现了。

“为什么直接就怀疑我？”爱姬只是微笑着。

“能做到让宿傩手指消失又出现，我不觉得还有别人。”五条悟也回之微笑，“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要不是昨天有个男孩在事故中吞下了一根宿傩手指……我都还不会发现这些手指又全部回来了。”

她只是微笑着：“不告诉你。”可爱的微笑着，好像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什么时候变成坏孩子的？到底想干什么？”五条悟询问她，“还看这种危险的书，想构建新社会吗？”

“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她依旧是那种纯真而无懈可击的微笑，“想要知道答案就来玩游戏，玩赢了就告诉你。”

“好吧，奉陪到底，也稍微看看你想干什么。”五条悟说。

她说：“知道动画《游X人生》吗，里面有个游戏模式挺有趣的，词语接龙，构筑一个虚拟空间，词语提出的瞬间，已有的东西就消失，没有的东西就出现……这样说能明白吗？”

“然后？”他示意听懂了。

“玩到有人接不出词，甚至一方死亡，就算胜利。”她说，“不过，只是虚拟空间里的死亡，现实世界不会死亡。顺便细化规则，三秒钟接不出词就算输。”

“可以。”五条悟说。

她微笑：「空间构筑，词语接龙世界」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空间就自动的构筑起来了，目前他们身处于一个跟她房间一样的“虚拟空间”。

他微微惊讶：“你已经能自如的操纵自己的许愿能力了。”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改变了自己能力的发动条件，甚至已经到了不需要条件就能实现的程度，随心所欲就能操纵。

“来定“束缚”吧，游戏也需要规则。”爱姬把手中的书合拢，丢在床上。

“可以。”五条悟暂时还摸不清她要玩哪一手，但是就在这番交流中，他才骤然察觉似的，她已在某时变得比过去危险。

“其一，如果你取胜，可以向我提三个问题，我必须作答。”

“其二，如果我赢，你将失去察觉到的我的异常的任何记忆，包括本次游戏。”爱姬说。

五条悟若有所思，然后又说：“再加上一条，你不能在本次游戏途中使用你的能力。”

“可以。”她又加上一条束缚，“那么“束缚”到此完成了。先来无恶意的试个几回合，怎么样？”

“你先来。”五条悟说。

她给出的第一个词是：

「电锯」

霎时间她的手里就多了一把嗡嗡作响的电锯，她说：“现在用这把电锯杀了你，也算我赢，不过那样会很无聊。”

他笑了，唇角勾起好看弧度：“那你也要试试看，凭一把电锯能不能杀死我。”

但是他这方赢的可能也缩减到“爱姬给不出词”的情况。

他赢的条件有两个：

1.爱姬在虚拟空间中死亡。

2.爱姬给不出词。

如果是以前者为目标，那就得让她的“不死”这一特性消失。只要她的不死体质存在，他就只能瞄准第二种可能。

他接的词是：「巨镰」

他的手中也出现一把巨镰。

「镰鼬」

她给出这个词的瞬间，一群镰鼬在他们周身飞舞。

「幼狮」

狮子温驯的在五条悟脚边躺下。

她接了一个不友好的词汇，顿时间气味弥漫开来：「尸臭」

「臭氧」

虽然身处屋内暂时还感觉不到，但是恐怕臭氧层已经全部消失。

她这十年来学得不少，说：“幸好这里是虚拟空间，不然臭氧层消失了，人类会被暴晒而死。接下来我们稍微正式点，切入正题吧。”

她接了「氧气」。

顿时间，空气中的氧气消失了。

五条悟笑了：“直接让氧气消失，看来你想知道我在无氧气的状况下可以存活多久？”试问，失去氧气的情况下，普通人能存活多久？恐怕很快就会死于缺氧，然后她就可以赢得游戏。

爱姬只是歪头说：“反正我没有氧气也不会死，你呢？”

“幸运的是，我也不会。”他逐渐觉得有趣起来。

「气球」

「囚犯」

「饭碗」

「挽联」

……

……

「严寒」

「寒冬」

「东海」

「海鲜」

「鲜花」

似乎是挺无害的回合战，仅仅只是接着词语，东西出现又消失的过程。游戏持续的时间很久，出现的词不能说二次的情况下，两人都没有语塞过

「花布」

爱姬之前已经接过几百个“花”开头的词，一时间只能接出这个。

“有机可乘——「不死」。”五条悟如愿以偿。

一举剥夺了她身上的“不死”特质。

接词时，空间里没有的东西会出现，已有的东西会消失。

“……啊，原来如此，虽然手段很刻意，但是遇到这种情况，我也觉得有点棘手。”她被撤去了“不死”的屏障，空气中又没有氧气，看来是比她能在无氧气的普通体质情况还能苟活多久，一旦死亡，就是她的败北。

还蛮有趣的。爱姬微笑着接：「死水」

他这时也显示出恶意，并不秒作答，而是拖着她的缺氧极限时间，数两秒后才在极限时间内作答：「水壶」

「胡须」

「虚无」

「无下限」

这一秒，他的无下限术式也消失，保护屏障消失后，他现在跟她一个处境：缺氧。

然而就现状来看，她撑不住先脑死亡的时间肯定比他快。她现在讲话都很勉强。

「霰/弹/枪」

他的手中出现霰/弹/枪，只要对准她一下，游戏就结束了。

接什么才能在剩余几秒挽回败局？接“枪炸膛”的话不能保证当场让五条悟死亡，她脑死亡的时间还是会比他死亡时间早，接别的词，五条悟再次掐着时间接词的话还是会脑死亡……无论如何她的败局已经摆在面前，更重要的是，因为极度缺氧，爱姬已经无法再深入思考下去。

——不过，输了也无所谓。

这是最为重要的。

她身体滑倒下去的瞬间，游戏结束了。两个人都脱离虚拟游戏世界。

“我赢了，接下来，让我来问你三个问题吧。”五条悟好整以暇的坐下。

她也愿赌服输。

“第一个问题，我要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她十年前后的变化如此之大，为什么他居然今时今日今刻才发觉？迟钝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逻辑能解释得清楚的。这其中蛛丝马迹如此之多，为什么他会下意识的忽略了？

“十年前那天你去找夏油杰的时候，把我一个人撂在街上，我被我之前说的那个咒灵抓到，他对我的灵魂进行了改造。”她终于说出了真相。

“……第二个问题，它对你的灵魂进行了怎样的改造？”

变好，或是，变坏？

“他原本想把我改造成“爱上咒灵”，不过还是出了点偏差，导致现在我非常爱自己，只爱自己，也只为自己的快乐行动。”毫无保留的真相。

“第三个问题。”五条悟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疑问，“我跟你是第一次进行游戏吗？”

她的种种微小异常，之前的他绝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过，但是他都潜意识里忽略了，这不是能用情感解释得通的，他联想起如果他输的要求——“将失去察觉到的我的异常的任何记忆，包括本次游戏”。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起来。

爱姬笑了：“是不是第一次，你自己的记忆不能告诉你吗？”

“回答我。”五条悟命令。

“束缚”在起作用。

她说：“不是。”

果然是这样。他还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电话响起了，是照顾着天内理子的黑井，也是十年前死去，也曾被她复活的人。

他接起的时候，黑井的声音是如此仓皇：“小姐，小姐自杀了……就在刚刚……”

——天内理子自杀了？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事情难以消化，难以理解，他下意识看向爱姬，她的不明笑意，令人觉得某种寒意涌上心头。

五条悟看向她的眼睛：“是你？”

“你好无厘头，怎么可能是我？我一直都待在这里，你也知道的。”她依旧甜蜜的微笑着，“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真面目了，这回得告诉你，我可不会再帮你复活谁了哦。”

面目全非，变化得面目全非，她依旧还是那么纯真的微笑着，令人联想黑山楂树上长出的娇美花朵，原来美丽背后也会有如此深重的阴影，如此枝桠扭曲的部分，这一刻他如此强烈的意识到一点：十年前他让她独身在大街上的那十几分钟是如此愚蠢，导致了如今局面的完全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