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通之后,再回头去看，很多地方早已明了。

缘何她如?此抗拒“夫人”这个称呼？为什么她执意要从妖皇寝殿搬出去？又为什么她如?此迫切的是提升实力，甚至不惜到伤害自己?的程度……甚至两?人寥寥的谈话中?,偶尔被提及的第?三个人。

是她的心上人吗？恐怕早就死?了吧？

她知道吗？

衣浅看着这人族美人，甚至要带上些柔软的怜惜了。

真可怜……

这种明明深陷蛛网,却又奋力挣扎的模样。

……漂亮的蝶翼被一点点撕碎。

这是一副多么美丽的景致。

那臆想中?的景象让衣浅眼瞳隐隐显露出复眼的模样，她忙低下头,掩藏住了这点失态。

但却忍不住又想,即便被从网中?解救出来,那残破的双翅恐怕也支撑不了她再度翱翔。

不，连“被解救”的假设都?不存在。

她可是陛下的猎物。

逃不掉、躲不开……

正如?那个被她百般抗拒，最后却还是默认下的称呼一样。

在这里,谁会忤逆他们的陛下呢？便是拼尽全力的反抗，也只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罢了。

但她已经足够聪明了。

没有试图逃脱、也没有和陛下正面起冲突……甚至于借着陛下的“宠爱”拿到了最好的资源，拼命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毋庸置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她或许确实可以逃过妖将?的守卫,但是只要陛下想，在这片妖界的土地上,陛下只需一个念头就可以出现在她身边。

那种以为希望降临，下一刻却被彻底打碎的表情,一定是绝望到极致的美丽吧？

或许陛下如?此放任她,正是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

……真可怜。

但是也是极可爱的……

平心而论,这般情形对?她接下来做的事，确实是有助益的。这位夫人甚至会主动帮忙也说不定。

衣浅敛了敛唇角过于上扬的笑容，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关切又诚恳，“仆听闻，夫人今日又拒绝了姱练姱环两?位大人的拜访？”

黎清清意外?于她竟然问这个，手指转了一圈,将?妖珠压倒指腹，轻声应了一声。

那妖仆并不在意黎清清的冷淡应答，而是继续道：“恕仆直言，夫人不该如?此。”

这话对?于妖仆而言，实在是僭越了。

黎清清挑了一下眉，她个人倒是没有凤襄在妖族呆惯了以后“凭拳头说话”的尊卑分明的观念。但是作为能进入妖皇殿里的妖仆，这个女妖不该这么没分寸的。

衣浅注意到这位夫人打量，知道自己?今日所?为引人怀疑，倘若被妖皇陛下得知，恐怕难逃一死?，但是她更相信这位夫人是位聪明人。

她不会同陛下说的，毕竟这也是她的“机会”不是吗？

“姱练姱环大人乃是鳞族继承人，在妖界地位非比寻常，倘若陛下日后择一妖后，那二位大人必在人选之中?……”

衣浅还在说着，黎清清已经顺势环视了四?周。

果然，殿内的其他妖仆都?被调开了，整个宫殿空空荡荡的，除了她们一人一妖再无其它。

黎清清这会儿倒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也不很意外?。

妖皇殿的妖仆都?是由各族送来的，他们当然忠于妖皇陛下，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偏向旧主。凤襄对?此心知肚明，却也并不在意，毕竟他不觉得这些没什么实力的妖仆能干出什么来。而且，这些妖仆在妖皇陛下面前也确实谨小?慎微，绝无不当之举。

但是显然，那些妖既然费尽心力把妖仆送到凤襄身边，肯定不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抱的。比方说现在，在合适的时机，想办法给妖皇陛下牵个红线之类的。

黎清清有点想笑，她刚才有一瞬间甚至想答应的。

但是想想另一个马甲正在兢兢业业的找去往魔界的办法，她非但没帮忙，还拼命扯后腿，实在有点不道德。

只是再想想凤襄也给她找过一堆麻烦，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地方，她小?小?地报复一下，好像也不错。

黎清清重又动摇了。

只不过，她那一丁点意动还没成形，就察觉到什么，心里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甚至友情提醒了一句那位模样美艳的妖仆，“……不要再说了。”

衣浅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的暗示不够明显。但待她要再说的明白一些，心底却突生悚然。

一种可怕的猜测生于脑海，她战战兢兢抬头。

她们的妖皇陛下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之中?，正侧撑着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衣浅身子一抖，桌上的杯盏被七零八落的碰到了地上，她整只妖也跪倒在地，险些变回原形。

凤襄倒没有理这个妖仆的意思，他很少把这些实力弱小?的家伙放在眼里，更不会因此动气?。他这会儿满脸危险的表情针对?的也是黎清清——

他拖长?了语调，一字一句道：“你刚才……是想答应吧。”

黎清清：不是，没有，别瞎说！

她心虚的瞬间，下意识地端起了“谢行”版的面无表情以示清白。

但显然对?于了解“自己?”的凤襄而言，这简直和承认无异了。

而且，黎清清这表情简直是雪上加霜。

凤襄脸上的笑都?狰狞了，但好歹记得不让外?人看见马甲打架的丢人场面，他低头看了一眼这个没什么印象的妖仆。

“既然如?此忠心旧主，那就回去罢。”

被妖力冲出了大殿之外?，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闭上，衣浅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捡回一条命而高兴。

不……那实在太早了。

就算回到族中?，没用?的妖也不会有好下场，遭到妖皇厌弃的尤甚。

*

“……陛下并未宠幸那位夫人……”

“她……那个人族女人……她出不去宫殿……”

衣浅跪在姱练姱环面前，绞尽脑汁的试图以知晓的信息换取一条生路。

在姐妹俩的势威压迫下，她狼狈的趴在地上，一点隐瞒也不敢有，直到说无可说。

其实衣浅知道的也不多，她毕竟只是个妖仆，行动范围有限。要是真知道什么，凤襄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把她放走了。但是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将?姱练姱环两?姐妹气?得显露出半个原形。

——她怎么敢？那个人族女人怎么敢？！

巨大的蛇尾在地面上来回扫动，显得整个屋子都?逼仄了起来，越来越重的妖力压迫让衣浅呼吸越来越费力，出声越来越困难，直至……再也发不出声音。

……

白色毒蛛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面上，姱环咒骂了一声“便宜她了”。又实在觉得恶心有晦气?，咬着牙拉着姐姐离开。

她们并不知道，二妖离开之后，氤氲的黑气?在这一方空间蔓开，愈来愈深。

……

…………

待负责处理残骸的妖仆进去时，原地哪里还有毒蛛的尸首。

妖仆惊愕了一瞬，清理旁边残骸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别的杂音。

——姱练大人、姱环大人已经好些年没有怒到吞噬妖仆了。

这次……果然是动了真怒。

*

蔓延的黑气?在洞府外?汇聚成形，凝聚出类人的外?表，赫然是前几日姐妹俩杀死?的男妖的模样。

这妖也是茫然，那时他明明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再度睁眼，他也不知道身体里这股迥异于妖力的吞噬能量到底是什么。醒来之后，也只是遵循着本?能的饥饿感，不断地去猎食，以维系自己?的存在。

在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妖的尸体之后，它终于产生了些微的饱腹感，身为妖类时的记忆模模糊糊地回归了一部分，又好像不止一份，互相混杂着揪成一团。被杀死?时的痛苦汹涌而来，巨大的恐惧让它几乎维持不住形体，溃散成一团黑色的雾气?，又聚拢成球，瑟瑟发抖。

但是不该的、不该如?此。

意识深处另有一道声音催促着，它已经比那时强大太多，它得去报复、去复仇……

所?以它重新回到了这里。

只是显然作为仇人的两?姐妹的实力比它预料的还要高许多，而面对?曾经杀死?他的凶手时，那巨大的恐惧摄住心神，让它连露面都?不敢，只敢默默隐藏在暗处。

还得要更多的食物，还得更强一些……

它一边消化着刚才被它吞噬的毒蛛，一边这么想着。

只是这一次，被消化的食物的记忆好像与以往有所?不同，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战斗、进食。

而是，壮丽的即使是跟在姱氏姐妹身边也无法见到的宏伟建筑、奇珍异宝的点缀装饰、随处丢弃的极品妖珠……

还有——

比息隐花更美丽、比妖核更璀璨、比灵木仙露更为洁净。

那是……人族？

它茫然地按在腹部，明明刚刚进食完，却蓦地产生了一股近乎灼烧的饥饿感，这不正常的饥饿催促着它再去猎食些什么。

但行动之前，它的视线移到水中?的倒影上，它已经不自觉地化作了那个名?为“衣浅”的毒蛛的人形。

她对?这个形态笑过。

笑？

——那是……“喜欢”的意思吧？

这个想法冒出的一瞬间，那股仿佛想要将?他吞噬的饥饿感骤然缓和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

无名小魔被扔在姱家姐妹的抛尸点，所以他吞噬的尸体都是emm……

混杂的记忆堆在一起，它印象里就成了自己被姱家姐妹杀死了N次，ptsd很正常

#

看见了衣浅的记忆，新生的小魔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哇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