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里的生活比外城区要悠闲自在得多,过了早上十点餐厅里依旧人影寥寥,不过餐厅准备的菜色倒是丰富,终于不用再吃那些廉价乏味的人工蛋白质合成物，也不用在脏乱不堪人流拥挤的街巷里穿行,坐在巨大通透的落地窗前欣赏整个地下城的景色——尽管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全息投影下的幻觉，但那的确可以让人感到轻松愉悦。

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冒着可能死在竞技场的危险也要进入这座灰塔。

“这里随便一道菜，在流通区用积分兑换的话,大概是下城区一个普通人半年的收入。”

萨兰一边说着一边将切好的牛排小心翼翼地递到希文的餐盘里。曾经来往于帝星贵族名流的酒会晚宴，这种品质的牛排放在他面前也只能说勉强,不过这已经是这里能供应的最好的食材了。

“所以即使灰塔的贵族即使在贫民窟里肆意妄为，法律依旧会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啧……”

“亲爱的,不要太过感性，无论文明发展到何种程度，这样的矛盾总是避免不了的。”

希文没有说话，将目光远远地看向那片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在一片泛着银辉的高大楼群之外，外城区模糊得就像是一个灰色的环形物，围绕着耸立在苍穹之下的中心城。

事实上外城区的人口是中心城的十倍不止，希文曾生活在他们其中，他知道整个外城区充斥着怎样一种压抑而疯狂的氛围。

那里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浓烈的火药味,仿佛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让整个外城区变成一个巨大的火药桶,然后把整个地下城炸上天。

是的,只需要一根火柴。

“别想太多,眼下我们只需要静静地坐在这里,享受这份难得的美味早餐。”

萨兰说话间，眼角的余光又悄无声息地向着四周扫视了一眼。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零星坐着几个穿着白色制服，正在用餐的研究员。他们似乎是故意挑了远离他们的座位——毕竟昨晚发生的事还是令许多非战斗编制的人心有余悸的。

而除了他们以外，萨兰也注意到更远的地方，有些鬼祟的目光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其实却早就把自己暴露无遗。

这一点其实并不意外。希文一再警告卡库斯与他们保持距离，但是这整个灰塔都处于一个庞大的监控网络之下，到处都是阿蒙的眼睛时刻监视着他们，无论他们做什么说什么，总是难逃对方的窥伺。

“我真的很讨厌约会的时候被人打扰。”

“我以为身为公众人物的你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

希文一边说着一边悠闲地将萨兰切好的牛排放入口中。他对于美食的确没有萨兰那么多讲究，但吃了将近半年的人工蛋白质合成物之后再尝到这种新鲜美味的肉食，这一刻他的确可以深刻地体会到为什么美食能够提升一个人的幸福指数。

“正因为是公众人物，所以才格外珍惜和喜欢的人单独相处的时光啊。”

萨兰百无聊赖地用刀叉轻轻翘着桌上的餐盘，接着目光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希文刚吃完牛排，还沾着些许黑椒酱的嘴唇上。

希文感觉到气氛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萨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倾身上前，大半个身子越过面前的餐桌，直接将面孔凑到了希文的嘴边。

我应该一拳怼在他脸上。

希文捏着刀叉这样想着。

但事实上他动也没动，直到那个既温柔又庄重的吻落在他唇上，他清楚地看到萨兰那黑长而微曲的眼睫上落满了晴光。

“我还没有试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喜欢的人接吻呢。”

“感觉如何？”

萨兰眨了眨眼，舌尖从希文柔软的唇上轻轻舔过。

“人间至味。”

萨兰说着变本加厉地将挡在面前的餐桌猛地踢开，索性栖身上前直接把希文压在了座位的靠背上。

他急切索吻的样子，就像是那些初涉情事的少年，表面强势，眼神里透出的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就准备这样沦陷了，是吗？

希文认命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也同样伸出手搂住了对方的后背。

他的主动回应让萨兰感到意外，但同时也给了他得寸进尺的机会。萨兰贪婪地掠夺着希文唇齿间的气息，那种失控的疯狂让他感觉其实被标记俘获的人并不是希文，而是他自己。

“够，够了！”

弥漫在鼻息间那浓郁的信息素气息让希文的神经骤然紧绷起来。这时萨兰的手几乎已经穿过了他的T恤抚向了他的胸口。希文慌忙一把推开了他，从座位上碰地一下站了起来。

此刻整个餐厅里已是空无一人。但头顶上那如同罗网般的监控系统应该已经把他方才的样子全方位无死角地记录下来了。

妈的。

被希文一把推开的萨兰半个身体支撑在餐桌上，眼神迷离而又意犹未尽地看着希文的双唇，方才缠绵热吻的余韵还未消退，这种随时随地都想来一发的自己，真是太禽兽了！

可就在这时，希文听到一声轻微的嗡鸣从手腕上传来。他的眼中乍然掠过一丝喜色。

卡库斯接到的报警信号是从顶层的空中花园发来的。那里自从阿蒙离开之后，连他也不敢轻易进入。那里是阿蒙的私人领地，尽管他拥有随意进出的权限，但他也清楚随意进出那片禁地的代价。

在他之前来到这里的那位管家先生——卡库斯依稀还能记得他的长相，一个拥有着金棕色卷发身材臃肿矮小的塔希特星人，他也整个地下城和灰塔的总设计师，曾是阿蒙最信赖的手下，至少当年卡库斯是这样认为。但后来他在没有经过阿蒙的允许下进入了空中花园，最后他被这里的机关切成了上百块的碎片。对此阿蒙只是将他当做普通的叛乱者来处置，甚至连一块长眠之地都没有赏给他。

阿蒙饲养的安哥拉狼兽用他饱餐了一顿，仅此而已。

从目睹了那桩惨事之时，卡库斯就认清了自己在阿蒙面前的地位。在整个地下城的生态系统里，他看似只在一人之下，但事实上无论是灰塔的贵族还是下城区的贱民，他们是没有区别的。

阿蒙是这里唯一的神，其他人都只是蝼蚁罢了。

所以卡库斯一直谨记一点，无论他对那座空中花园有多么好奇，一定不能越过雷池一步。

只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当空中花园遭受攻击的时候。这在卡库斯看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可是当中心系统向他发出警报，并且明确指示发生威胁的区域就在空中花园。

这明明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灰塔的防御系统这么多年来从未发生过一次错误，从未有过！

所以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入侵了灰塔的防御系统？”

此时此刻，就在卡库斯气急败坏地进入应急电梯赶往空中花园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的希文正坐在操作台前，虚拟屏幕上正在连接一个远程信号。

“不，准确来说是佛提娜已经入侵了灰塔的防御系统。”

希文话音刚落，只听到一声熟悉的电子音从屏幕中传了出来。

“主人主人主o(*￣3￣)o(づ￣3￣)づ╭(￣3￣)a(～o￣3￣)～ヾ(ε｀*)”

那个暴力萝莉像是恨不得把所有能表示么么哒的卖萌表情全都发给希文。而这种时候萨兰也已经顾不上吃醋了，惊喜万分地走到桌边，刚要开口又忽然意识到什么，警惕地向房间四周看了看。

希文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声道：“不要紧，佛提娜已经接管这里了。”

“你，你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萨兰说到这突然想起了之前希文跟他提过，阿蒙给过他外网链接权限的事。可是……就算如此，希文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他又怎么可能联络得到佛提娜？他们连她身在何处都不清楚。

“是病毒。阿蒙之所以给我外网权限，无非是想利用我追踪卡捷琳娜的下落，但事实上只要他的追踪信号被佛提娜捕获，佛提娜自身变异出的病毒就会反向夺取灰塔防御系统的权限。”

希文说着回头看了萨兰一眼：“忘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你姐姐还在人世。”

“整个星域都毁灭，她那个祸害都不会死。我对她可一点都不担心。”

萨兰笑着从后面搂住希文的脖子，趁他不备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你真的是个天才。”

“握草，你们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_→等一下，主人你该不会是……”

虽然屏幕里并不是佛提娜的实体，但是满屏精神污染一般的单身狗颜表情足以说明她此刻冷不防被秀了一脸恩爱的不爽。

所以她不在主人身边的这半年，这个家伙已经趁机把主人吃干抹净了吗？！

“好了，说正事。”

希文毫不客气地推开萨兰的脸，但从耳根到脖颈都已经很没出息地有点发烫。

果然标记了之后的体质太容易受到对方的影响了。

“卡库斯的生物数据正在采集，五分钟后可以完成数据复制和基因数列重组。”

灰塔顶层的入口需要卡库斯的生物密码才能解锁。虽然佛提娜能夺取灰塔的防御系统控制权限，但是阿蒙实在是个谨慎小心的人，顶层的防御系统竟然是独立设置的，所以只能向用一个假信号诱卡库斯上钩，再趁机采集他的生物信息，解锁通关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