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文的这一巴掌着实是伤了亚斯特雷的心,以至于他冲动之下真的差点就真的准备回赛特林去了。所以说希文对他的定位真的很准确——智商惊人而心智只有五岁,说到底也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熊孩子。

佛提娜原本是想来劝他的,但是一看他要回赛特林去，那正好顺了希文的意,索性也就不劝了，甚至巴不得亲自欢送他离开，毕竟这小子留在圣瓦隆就是个祸害,让希文操心不说，如果被其他议员发现他擅自离开赛特林,估计在议会上就又多了一条攻击希文的罪状。

然而就在佛提娜欢欢喜喜以为可以送走这个大麻烦的时候，亚斯特雷又好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前一秒还一脸决绝地要‘离家出走’，结果后一秒就又决定要‘誓死’对抗希文的‘霸权主义’，所以他越是想自己走，自己就越不走，看谁拗得过谁。

归根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任性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你只知道怪希文动手打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之前都说了什么混账话。什么叫他活不久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他这么拼死保护你是为了什么，真的就为了把联盟交到你手里？他在你身上寄托了多少希望你不明白？”

佛提娜到底是熟读过育儿宝典的人,在教育下一代的问题上还是知道要软硬兼施的,作为亚斯特雷的训练官,佛提娜有希文的授权可以狠狠管教亚斯特雷,必要时就算动手希文也不会阻止,但是今天这个情况，熊孩子明显是受了委屈，这种时候就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你吵死了，滚开啦！”

但是亚斯特雷能听得进去才怪。他现在是满肚子委屈，就想找个人发泄一下，但就算他再生气也知道自己公然在圣瓦隆现身会给希文带来多大的麻烦，所以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通打砸，连佛提娜的通讯信号都给直接掐断了，无法上线的佛提娜进入不了他的房间，只能在外面隔着门苦口婆心地安慰他，结果对方完全不领情，砸得门上哐哐直响，佛提娜在门口做了几个来回的深呼吸才忍住破门而入的冲动。

总之，这熊孩子真的好欠揍啊。

就在佛提娜还在思考到底是跟亚斯特雷文斗还是武斗的时候，没想到却有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打从五年前克雷德离开阿瑞斯号之后，希文就一直让佛提娜暗中注意克雷德的行踪，所以看似是彼此之间有五年没有联系，但其实他也始终都在希文的保护之下。所以有的时候佛提娜也觉得希文是好心过头了，这家伙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一走了之，把希文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圣瓦隆上疗伤，现在遇到问题又跑回来求助，这种行为算是什么朋友。

可是不满归不满，佛提娜也不能公然对克雷德不敬，毕竟人家现在还是阿瑞斯号的挂名舰长呢，就算是亚斯特雷到了他面前还得乖乖行礼。

“克雷德将军。”

佛提娜看到他一直在院外徘徊，索性就自己迎了出去，克雷德看到她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显然无法将眼前这个冷艳御姐和五年前那个萌萌哒小萝莉想象成同一个人，不过就连帕蒂塔都性格崩坏成话痨了，佛提娜变成这样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克雷德看到佛提娜，对她轻轻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他的目光就绕开了佛提娜看向了她身后的那间院子。

“我听神父说，这是希文的别院？”

“对。主人偶尔也会过来住一住，这里曾经也是他的家。”

当初希文和萨兰刚来到圣瓦隆星的时候就曾经在艾文达修道院住过一段日子，虽然昔日的艾文达修道院已经毁于战火，不过希文对这里仍然有着感情——也许五年来所有人都已经跨过了当年的伤痕选择新的生活，而唯独他对于过去的一切都念念不舍，包括这个小院，包括这满院的柠檬草，包括，萨兰。

“现在是有什么人住在里面吗？”

克雷德在门口徘徊的时候的确有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不过这既然是希文的私人别院，又有谁敢在里面如此放肆？

“其实是……”

佛提娜犹豫了一下，正思考着怎么把这个问题给圆过去，没想到屋子里那不省心的熊孩子就自己冲了出来。

克雷德其实是见过亚斯特雷的，不过也只限于在新闻上远远看过一眼，对于他的来历其实一无所知。如果不是他知道希文和萨兰的孩子在五年前就死了，真要忍不住怀疑这个颜值惊人的小鬼会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亚斯特雷？他住在这？他和希文不会真的是……”

关于这个问题佛提娜都感到厌倦了，现在是不是人人都觉得亚斯特雷是希文的男宠？这诡异的父子关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正轨？

“别乱想，没那么回事。”

佛提娜不耐烦地打断克雷德的话，这时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亚斯特雷冲到克雷德面前了，看样子这个□□桶今天是非得找个人出气不可了。

“你……”

“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圣瓦隆，别再来烦希文了，他又不欠你们什么，别一有什么麻烦就来找他，他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亚斯特雷今天本来就因为听说克雷德带着那个叫比利的孩子来向希文求医所以才会心情特别狂躁，挨了一巴掌之后又不能把气撒在希文头上，这种时候克雷德自己往枪口上撞那真是活该了。

克雷德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亚斯特雷，他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况且以他和希文的交情又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个小白脸说三道四？仗着希文现在宠爱他就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你又发什么疯，克雷德是你长官，就算不论军衔，他也是你长辈，快道歉！”

亚斯特雷摆明不可能道歉，他此刻正在气头上，碰着谁都想怼一顿再说，偏巧他本来也不喜欢克雷德，因为比利那个同类而产生了一点点好感也在知道他们是来找希文治病的这件事之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想知道希文是怎么复活我的吗？想知道我现在身体里流淌的血，跳动的心脏是怎么来的吗？那代价根本是你们想象不到的。你们凭什么让他再经受一次这种折磨？

“利莫里亚人的基因本身就是带着原罪的，那就是个应该被终止的错误。就算能活下来也只是怪物罢了。”

“你说什么？！”

一直在状况外的克雷德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彻底爆发了，他冲上前一把攥住亚斯特雷的衣领，挥着拳头就吼道：“收回你刚才的话！”

“克雷德将军！”

佛提娜虽然也很想揍亚斯特雷一顿，但她比谁都知道希文有多宝贝这个儿子，要是真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克雷德打了——不，虽然这种事基本上也不太可能，以她对双方武力值的了解，亚斯特雷要是认真起来，多半挨揍的会是克雷德。

但这不是谁揍谁的问题，而是这两个人任何一个受伤，最后不痛快的只会是希文。

“都给我住手！”

佛提娜一声大吼，肩上瞬间亮出了两架机关炮对准了正要动手的两个人。克雷德到底还是理智一点，先放开了亚斯特雷，冷静下来想想就算这小子嚣张跋扈到令人讨厌，但毕竟也是希文身边亲近的人——唉，可怜的希文一定是被萨兰那小子刺激疯了才会找这么个小鬼来做疗伤的替代品。

“我来找希文并不是为了给他添麻烦，况且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不管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指责我，如果希文开口说希望我离开，我会立刻离开，再也不来打扰他。”

好在克雷德这两年养娃养得脾气平和了许多，要是在从前就算有佛提娜出面阻止他也势必要让这个口不择言的小鬼付出代价——比利是他的心头肉，是他不能触的逆鳞，他怎能允许别人用怪物这个词来形容比利？

然而事实上亚斯特雷所说的那个怪物并不是指比利，而恰恰说的是他自己。

佛提娜知道他那不可一世的骄傲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是他对于夺去了希文近乎一半生命的愧疚。

然而就在此刻，克雷德和亚斯特雷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之际，另一边这场矛盾的中心人物希文却换上了一身便装，坐在萨兰的副驾驶座上，两人正驾驶着私人飞行器去往圣瓦隆的中心城。

这样的事对于萨兰来说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回想起上一次希文这样坐在自己的身边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遥远。事实上直到坐进驾驶舱的这一刻，希文也有一丝异样的恍惚。

在公务如此繁忙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必要为了买一份蛋糕而特地亲自前来——毕竟像他这样的人物贸然在公共场合露面必然会引起骚乱，甚至引发安全事故。

但是或许就像军医官说的那样，连送生日礼物这种事都要假手于人，也难怪亚斯特雷会心生委屈。他可以给他最高的荣耀，给他无上的地位，甚至可以把整个联盟拱手相送，可是对于亚斯特雷来说，最简单的愿望也许就只是能够在他的陪伴下，像普通孩子那样吹个蜡烛许个愿望。

“今天是周末，市中心人流量会很大，您要不然还是戴着帽子什么的遮挡一下吧，不然我担心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萨兰让飞行器缓缓在空中停机坪上降落，圣瓦隆的中心城是一座立体城市，一部分的建筑是悬浮在半空上的，这是伊斯科以已经毁于战火的巴德尔星为蓝本修建的空中城市。从高空向下俯瞰，繁华的车流在那些如同钢铁丛林般闪烁着银色金属光泽的高层建筑中间来回穿梭。这或许还是圣瓦隆星重建以来，希文第一次乘坐私人飞行器飞过中心城的上空。

萨兰见希文怔怔出神地盯着窗外，本想开口提醒他已经到目的地了，但是他又不忍打破此刻两人独处的宁静，这样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不是为了乌利亚，希文也不会同意和他单独出来，更加不可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逛街买礼物上。

这种机会一旦错过了，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上。

所以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对萨兰来说都是千金难求的，他恨不得这一刻的时间能够被无限地延长，延长到他生命的尽头。

“乌……亚斯特雷一直跟我说想来中心城逛一逛，我总没有时间陪他。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总以为他给了他想要的，其实那些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希文一时恍惚险些把那个名字从嘴边漏了出来，但即使他飞快地掩饰过去，萨兰也还是理科就捕捉到了里面的关键信息。

再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亚斯特雷就是他和希文那个差点陨落的孩子乌利亚。

萨兰真的很想伸手抱住眼前的这个人，把这五年来所亏欠的一切都弥补给他。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妄想，他甚至不能够再以萨兰的身份接近希文。也许在希文的余生里，萨兰这个名字都只能是记忆里一个沉痛的符号，代表着一段令他痛苦的过往。

“走吧。”

短暂的二人时光很快被希文开口打破，萨兰连忙收起所有的心绪，若无其事地重新扮演起军医官的身份。他现在不能对希文表露出太多的关心，过分的亲近也是不可以的。希文既聪明又谨慎，要想长久地留在他的身边就必须用伊斯博雷的身份把属于萨兰的印记完全抹去。

希文最终还是听取了萨兰的意见，乖乖戴上了鸭舌帽和墨镜，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幸好萨兰现在是顶着伊斯博雷的这张面孔，否则就算希文打扮得再低调，他那张脸一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只怕他们两个今天就无法从这里顺利脱身了。

喧嚣的市中心是整个圣瓦隆中心城人口最密集的区域，而商业街这里又更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萨兰知道希文向来不喜欢这种环境，但是为了讨乌利亚的欢心也还是忍着脾气一言不发地跟在萨兰身后，看他的样子已经是在竭力压抑自己的脾气了吧。

“您介意我牵一下您的手吗？”

希文显而易见并不喜欢过于亲密的接触，即使隔着墨镜萨兰似乎也能看到他眼中的抗拒。他可能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跟自己来市中心了吧。不过就算是联盟的元帅，身上肩负着星际上百亿人口的未来，可他也不能整天像个机器人那样活着，啊，不对，就算是佛提娜都还会去八卦论坛给自己找乐子呢，希文的生活真的太单调了。

如果他不想乌利亚和他一样孤独的话，就得首先解放把自己从堆积成山的公务里解放出来。

“还有多久才到？为什么不直接把飞行机开过来？”

“您也看到了，这里人流太密集了，而且是禁飞区……”

中心城这里大约聚集了圣瓦隆星三分之一的人口，因而虽然是立体城市，但交通问题依旧凸出，所以在人流特别拥堵的区域划分了一定的禁飞区域，而从降落的地方到他们的目的地，徒步至少要走二十分钟。

“佐拉议员给我的关于整改中心城交通改造规划的提案，看样子是时候考虑一下了。”

希文忍不住闷声抱怨了一句。

“您是打算把这趟出行当做是实地考察吗？”萨兰忍不住笑道：“我很好奇，您能有一分钟不在考虑工作上的事吗？难道您就不能多想想生活上的事？”

“我的生活就是工作。”

希文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萨兰被他这话一下子堵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同样的话希文五年前就说过，但那时他有自信能够改变希文，而现在他却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我这个人很无趣是不是？”

萨兰沉默之时突然听到希文这么问，连忙摇头道：“不是，当然不是。”

尽管萨兰竭力否认，但希文很显然只是把他的话当成是一种安慰。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一直都不明白当年萨兰到底喜欢自己什么，还是仅仅就像佛提娜分析的那样，他们是适配率最高的伴侣，天生就会彼此吸引，而除此以外他真的不知道萨兰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一台冷冰冰只会工作，完全不懂任何生活情调的机器。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现在也只不过是回顾本我罢了。

就在萨兰准备说点什么来化解这场尴尬的沉默时，突然他看到希文在自己身后停下了脚步，他也连忙跟着退了回来，刚要开口询问，目光却蓦然被街边乐器行门口张贴的一张电子海报吸引住。

那是五年前他在卡力斯托星举办个人演唱会时的主题海报。当时设计师给他这次演出的造型命名为众神之神，公司还斥巨资为他建造了当时最奢华的浮空舞台，本以为靠着这场演唱会可以让他的星途更上一个台阶。结果最终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却让他和希文的生命轨迹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如今再看到这张海报时，他依旧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希文第一次通过摩斯密码联系他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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