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我不说话，叶向远也就沉默下来。

　　他背后是越来越浓的夜色。

　　而他的面容，如同院子里那些摇曳的树木，那些悄悄绽放的花草，冷清，孤寂。

　　我赶紧别开头。

　　再看下去，我想我一定会忍不住走过去，抱抱他，安慰他……

　　在有些压抑的气氛里，对面的男人轻轻启齿：“对不起，我一开始没和你说清楚……我不愿意让你害怕……”

　　我默默地望着他。

　　从五岁开始就计划着接近敌人的女儿，引诱对方爱上他，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年。

　　这样沉的心思，谁不怕？

　　而他到底背负了多少？

　　难怪他的城府那样的深，他心底应该有一个无底洞，是别人无法触摸的世界，那里藏了太多的秘密。

　　其实，他说从幼儿园开始就去接近黎雨烟，我是将信将疑的。

　　五岁的小孩，和小瑾一样的年龄，能懂什么呢？

　　可……

　　我垂下眼。

　　可若是真的呢？

　　那他有多可怕？

　　……想到这里，我浑身没来由一阵发冷。

　　我咬着下唇，问他：“我们的婚礼是不是取消了？”

　　他还维持着背靠窗户的姿势，低低嗯了一声。

　　我又问：“那你和黎小姐订婚了吗？”

　　这次他没再吭声。

　　我抬头，去看他。

　　他的脸在灯下投下一片阴影，表情有些看不分明。

　　如果说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气质，都是那么的吸引人。如果说我也曾为之心动，为之折服。

　　那么现在，我只剩下无奈。

　　他的心思那么复杂，我在他心里，或许连一个角落的位置都得不到。

　　我暗暗苦笑。

　　曾经期待和他做真正的夫妻的我，就是个傻子。

　　我忽然有点恼他。

　　就算他有那么多的无奈，就算事发突然，我爸妈的脸面也依旧被我丢尽了，也依旧让我们家的亲朋戚友难堪，让整个上层圈子都看了笑话。

　　我再次低下头，道：“我很好奇，既然你跟黎家不对付，他们为什么还会同意黎雨烟嫁给你。”

　　这次叶向远很快就回答了：“黎雨烟让她姑姑出面说服两家人……她觉得以后她嫁给我，慢慢把我控制住，我手里的权力就能为黎家所用。”

　　我琢磨了下他话里的意思。

　　黎雨烟的姑姑是黎青青，叶三爷娶了她，现在唯黎家马首是瞻。

　　若是叶向远也娶了黎家的姑娘，叶家以后就要彻底被黎家给掌控了。

　　我蹙眉：“你爷爷能答应？”

　　他爷爷再怎么糊涂，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叶家衰败吧？

　　叶向远道：“他以为叶家还跟当年一样厉害……况且小三一吹枕头风，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小三娘家跟黎家走得近。”

　　原来如此。

　　人果然是越老越糊涂，小三当然是巴不得叶向远过得不好的。

　　他爷爷却什么都不知道，或许知道，却还是偏心得厉害。

　　至此，事情已经明了，叶向远为了给亲人报仇，引诱黎雨烟，黎雨烟通过她姑姑，让两边长辈都同意，才有婚礼上那一幕。

　　有些荒谬，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我闭了闭眼睛，硬着心肠，道：“我想……”

　　他好似明白我要说什么，打断我：“你如果想去国外，我会安排，去散散心也好。”

　　我望着他，道：“不，我要和你离婚。”

　　那张结婚证是具有法律效应的，我当然不能用已婚的身份离开他。

　　他也抬起头，和我默默地对视片刻，道：“可我说过，不会放你走。”

　　我一直望住他，半晌没做声。

　　他的霸道，曾让我觉得甜蜜，让我心头发悸。

　　可此时此刻，却像一把利剑，刺得我浑身发疼。

　　我讥讽道：“你和她都订婚了，如果你是打算享齐人之福，抱歉，我不愿意配合。”

　　他忽然走过来，抱住我，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低沉哀伤：“抱歉……十一，再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

　　我伸手想推开他，可在半空又停住，到最后也没有落下。

　　他将脑袋埋在我的肩头，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脖子里。

　　我望着他身后的窗户，还有更远处的黑暗，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抱起我，将我放在床上。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帮我把被子盖好，俯身亲我的额头：“好好睡一觉，其他事我都会安排好。”

　　我双手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静静地闭上眼睛。

　　他关了灯，悄无声息地坐在床沿。

　　心里其实还是有很多想法，但他坐在我身边，这样安谧的气氛里，我选择了沉默。

　　最后直到我睡着，依然能感觉到他在身边。

　　……

　　第二天醒来时，叶向远已经出去了，而我得到了自由。

　　相对的自由。

　　我可以从房里出来，也可以在整个叶宅行走。

　　就是不允许外出。

　　叶向远喊了南南来陪我。

　　见了我，把她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了。

　　那天她也被人带走了，之后一直被关着，她爸妈参加了婚礼，似乎知晓她被叶向远带走，所以后来她被送回家，她爸妈也没多问。

　　据她爸妈说，那天在叶向远的爷爷宣布完订婚礼后，叶向远便离开了，所以不管是婚宴还是订婚宴，都没有举办得成。

　　现在世家圈子都在议论。

　　原本因为叶向远娶一个没背景的女人就很受关注了，随后又来了一个黎雨烟，简直是如今整个圈里最大的新闻。

　　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预测后续发展，有人甚至开了赌局，赌叶、黎两家会不会联姻。

　　我半晌没说话。

　　南南紧紧握着我的手，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我垂下眼睑，却无法坚定地跟她说，我会离开叶向远。

　　她的手紧了紧，但没有多问。

　　我们都没再，房间里静悄悄的。

　　房门突然被推开，小瑾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进来，抱住我的腿，很高兴地喊：“婶婶！”

　　脸上的笑靥就像外边绚烂的朝阳。

　　我神色复杂地将他抱到腿上。

　　前天的婚礼，他是花童，可他还太小，并不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因此今天能毫无芥蒂地奔向我。

　　可我却不由得猜测，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叫我婶婶，是我和黎雨烟长得像的缘故吗？

　　我望着小瑾，终究舍不得套他的话。

　　南南摸了摸小瑾的脑袋，叹息道：“你和他倒是投缘，他很黏你。”

　　我苦笑。

　　或许当初让小瑾接近我，也是叶向远的一种手段，小瑾很黏我，我又何尝舍得他。

　　我哄着小瑾，他跟我说了在幼儿园发生的事，我陪他做完手工作业。

　　南南就在一边看着我们玩。

　　等小瑾睡午觉时，我对南南道：“我想去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