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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手腕的颜豪,急促呼唤的周戎,熙熙攘攘望不到尽头的丧尸……
最后定格在记忆里的,是探照灯在城市上空来回扫射,直升机呼啸发出巨响,破开云层飞向遥远的南方。
——他们走了。
他们去南海了。
意识到这事实的刹那间,司南全身血液一冷,肺部仿佛瞬间结起了寒霜。
“你们……”他立刻惶急起来,竭力探向窗外,想从黎明晦暗的天空中搜索到直升机的踪影:“你们……”
你们没有等我。
——为什么不等我?
司南摇晃退后,颓然坐到地板上,抱住了头。强烈的悔恨就像毒蛇狠狠一口咬住心脏,五脏六腑浸透了毒液,痛苦难言。
我把事情搞砸了,他神经质地抓着头发想,我又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颜豪被我打伤了,可能周戎也是。我把队友引到塞满了活死人的城市中心,打伤他们,然后丢下他们开着机车跑了!
我怎么就跑了?!
他们安全了吗,他们在哪里?周戎有没有试图找我,他们会不会折返回来?
无数疑问将心脏狠狠拉进地狱,司南屏住了呼吸。
我错了,我还在这里啊,回来找我吧……他发着抖想,手指在地板上无意识地抓挠,留下无数道浅白交错的痕迹。
我错了,回来找我吧……
霞光越过高高的窗台,洒进狭小的出租屋,司南在亮光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回到十二个小时以前,抓住疯狂驾车离开的自己,狠狠给他一耳光。或者他更愿意回到在工地上对毫无防备的颜豪和周戎下手之前,把自己的手咔擦拧断,将所有不可挽回的后果终止在未发生之前。
然而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没有武器,没有食物,没有交通工具,独身一人站在丧尸密集的城市中心。
孤立无援。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在好不容易和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起一点联系之后,他竟然又亲手斩断了它们,重新陷入到了孤独黑暗的深渊。
清晨6:30a。
强烈的饥饿唤醒了司南,他茫然睁开眼睛,眼角湿润通红。
城市已然大亮,街道上响起丧尸此起彼伏的沉重脚步和呜咽。
——必须离开这里。
司南站起身,眼前金星直冒。在冬夜寒冷的地板上睡了一宿的结果就是发烧,他自己都能感到额头发烫,脚步虚浮酸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田里;但他知道现在决不能倒下。
周戎把装甲车停在城郊直升机场了,现在赶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去南海。
“对不起……”司南小声道,顿了顿又自言自语:“等我。”
他推开房门,打了个哆嗦,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了出租屋。
·
砰砰砰砰!
周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扣下扳机,利用突击步重火力勉强阻碍丧尸群的前进速度,再趁隙跃上墙头或树干,依靠半空路线来博取一线生机了。
幸运的是命运始终在眷顾他,没有任何一次让他真正陷入到走投无路的绝境里,甚至在天光乍现时还给了他一份想象不到的大礼:几只在商店粉碎的橱窗角落里发现的,已经干硬发黄,但还足以入口的小面包。
“感谢人类伟大的发明——防腐剂,”周戎自嘲道,蹲在墙头上几口解决了两只面包,把剩下两只小心包好揣进了怀里:
“司小南同志,哥警告你,这下还挑食就真的要打你屁股了……”
他扶着树干站起来,再不看脚下几厘米处成群舞动的丧尸利爪,顺着墙头跳上屋顶,快步走向大街。
如果司南能够恢复神智的话,有很大可能性会趁白天离开市中心,去往他们之前分别的机场高速——即便他对丢下他不管的118小队感到失望,也应该会想办法去装甲车上搜索剩余物资,或撬一架直升机飞往南海。
但现在,他应该还在城市里。
周戎逡巡周遭环境,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写字楼顶上,盘算着搜集燃料后点起信号烟的可行性,片刻后他牙一咬心一横,下定了决心。
“不多,就打一下,”周戎琢磨着司南的屁股,牙齿痒痒地想:“最多两下。”
这想象给了他无穷的动力。周戎纵身一跃,从房顶攀上人行道边的树枝,继而跳下地面,在马路上丧尸群反应过来之前拔腿狂奔而去。
·
哗啦!
司南抬起翻倒在地面上的货架,失望地发现除了垃圾和杂物之外,什么吃的都没有。
末日来临时城市被逃难者劫掠一空,然后滞留在市中心的幸存者又几番搜检,别说真空包装的食物和罐头,连口香、小零食、调味料都被搜刮一空,如今已经连个面包渣都剩不下了。
司南抄起椅子,打翻一名偷偷逼近自己身后的丧尸,头晕脑胀站了起来。
饥渴吞噬了他所有感官,除了强烈的、掏空身体的饥饿,他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要是有吃的就好了……他昏昏沉沉地想。
给我一点点吃的就好……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听见不远处马路上响起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有人!
怎么会有人?幸存者还是搜救部队?还是……118小队回来找他了?!
仿佛瞬间被一剂强心针打进血管,司南整个人都醒了,飞也似地奔出小巷,利箭般冲上大街,只来得及瞥见一辆蓝白色相间的大车遥遥而去。
“喂!喂——!”司南不顾一切地吼出了声:“周戎!!”
然而那辆车没停,在马路尽头转弯,驰进了下一个街区。
司南想也不想,拔腿就追。他可能平生从没跑这么快过,在b军区基地里被丧尸猩猩追的时候都没有,成群结队的丧尸还没来得及沾到他衣角,便被他飓风般掠了过去,远远甩在了身后。
“周戎!!”他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周戎——!”
不知转过了几道街区,司南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喘着气环顾周围。
医院,学校,交通岗亭,街道园……丧尸们三三两两,拖着脚一瘸一拐地打转,发出沉闷不清的咆哮。
人呢?
周戎呢?……
司南的眼神一寸寸坠入绝望,然后突然像瞥见救命稻草般,唰地定住了——
前方不远处,加油站某台机器后,有辆大型suv正露出小半截蓝白油漆的后箱。
司南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两步,紧接着步伐又一停。透过加油机的缝隙,他看见那辆车门被推开了,带着兜帽人高马大的司机下车去后箱,翻出几包压缩饼干和水,又钻回了驾驶室。
司南高烧混沌的大脑如同霎时浇了一捧冰雪——那不是周戎。
是什么人?危险吗?有没有武器?是不是alpha?
一旦热度褪去,司南那训练有素的神经就习惯性绷了起来:理智提醒他现在立刻隐蔽身形,保持追踪,观察动静以待后续;但剧烈到了极致的饥饿又让他非常犹豫,很想上去讨一点……或偷一点吃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司南小小地咽了口唾沫。
现实没有给司南很多犹豫的机会。几秒钟后,suv缓缓启动,开出了加油站。
司南属于战士的最后一丝理智压过了饥饿,没有立刻选择上前,而是退后几步隐蔽住身形,只见suv调了个头,沿着大街径直向前缓缓驶去。
他们要干什么?
司南环顾周围,不远处十多辆汽车和电动车连环撞在一起,其状惨不忍睹。除此外触目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甚至连完好的自行车都找不到。
suv越开越远,渐渐快要驶出视线范围内了。司南一咬后槽牙,拔腿追了上去。
“有人在跟我们。”suv驾驶室内,司机瞥了眼后视镜,闷声道。
坐在他身边那名金发碧眼的女alpha正打量自己的手指,闻言立刻抬眼望去,但在后视镜中只看见了成群结队慢吞吞追逐汽车,又很快被不断抛下的丧尸:“在哪?什么人?”
“没看清楚,藏得太快了。”
后车厢随着车辆前行微微颠簸,没有传来罗缪尔的声音。
“可能是幸存者。”女alpha沉吟道:“开快点阿巴尔,甩掉他,我们还得搜索下一个幸存者基地。”
阿巴尔踩下油门,车头前保险杠狠狠撞飞几只活死人,在尘烟中呼啸而去。
城市变成了不死者的乐园,街道两边每一栋钢筋水泥建筑物都成了巨大的棺材,直直扎根大地,高耸入云。寒风掠过萧条的街道,车站、超市和学校空空荡荡,垃圾和塑料袋在尘土中彼此追逐打旋,又被丧尸一脚踩住。
suv穿过小区,侧视镜里,围墙上的树丛突然不引人察觉地动了一下。
“还跟着,”阿巴尔开口道。
这次女alpha也注意到了动静,不由警觉起来:“难道有很多人?”
她回过头望向自己的长官,后车座上,罗缪尔终于停住了手中一直在擦拭短刀的动作:“只有一个。”
他没有抬头,淡淡道:“开慢点,往前设个卡,看看是什么人。”
·
心脏在胸腔内急促不规律地搏动,司南喘息着,感觉到冷汗顺着鬓发不断流淌,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缺水。
要不要放弃?
还是想个办法绕到车前,赌一把直接求救?
司南的强烈戒备本能让他不太倾向于后者,但确实已经追了半天,已耗费的大量体力又令他不想直接放弃。正进退两难之时,突然前方suv一拐,从街道转进了满是平房的长巷。
有戏。
司南助跑两步,从围墙跃上树梢,又借力跳上房顶,在连成片的平房顶上快速穿梭,犹如一头轻盈敏捷的猫科动物,在屋檐尽头无声无息停住了脚步。
只见suv停在一栋民房前,司机下车打开后备箱,搬了半箱子矿泉水,往民房中走去,看上去仿佛这里是他们的临时据点。
司南趴在房檐上,自上而下望见后备箱里的东西,霎时简直怔住了——好多物资!
成箱垒起的压缩饼干和肉类罐头,脱水蔬果,高蛋白食品,各类能量饮料,御寒衣物毛毯,生火发电设备……
司南吞了下口水,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快速设计出行动和撤退路线,默念道:我就偷偷拿一个罐头。
就拿一个,足够撑到我活着抵达城郊直升机场就行。
下定决心后,司南悄无声息跃下屋檐,就像只机警又谨慎的雪豹,落地时没发出半点声音,随即来到后备箱前,向午餐肉罐头伸出手。
——就在这时他神经一紧,骤然偏头。
刀尖擦着他脸颊划了过去!
司南猛地转身,瞥见偷袭者的面孔时他愣了一下:对方是个强壮的白种女alpha,脸长得还挺好看。
但不知为何,他瞥见这名女alpha的刹那间,脑海中突然警铃大作,有种非常不妙又混杂着厌恶的感觉从心底蹿了起来,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女alpha竟然也结结实实愣住了,下意识用英文问了句:“你、你怎么……”
就在她发呆的千分之一秒内,司南果断抽身,连快到手的罐头都不要了,拔腿就退出了几米外。
“站住!”女alpha大喝,之前那块头巨大的司机轰隆隆从民房里冲了出来,举枪就射!
司南怒道:“我就想讨点吃的!”话音未落就地打滚,躲过了成排的子弹,只听女alpha对司机大声呵斥了几句什么,随即两人同时追来。
要是在平常,即便对方有枪,司南也不会太惧怕两个alpha的联手进攻。但他现在状态极其不好,发烧缺水造成的虚脱在迅速蚕食他的身体,在对方明显会下死手的情况下,为一点食物而冒上生命危险就很不值当了。
司南挥臂挡住那司机凌空飞踢来的一腿,霎时被巨力推得连退数步,弯腰垂柳般躲过了女alpha掷来的短刀。刀身呼呼打旋,重重钉进墙壁,司南再次侧身避开司机力可开山的重击,顺手拔下了短刀,纵身上墙。
女alpha用英文吼了句什么,刹那间司南听懂了,她说:“——换má • zuì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