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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斯摇了摇头。

突然简一瞥他身后,厉声喝道:“什么人?”

阿巴斯猛地回头,两人同时望向被树冠覆盖的院墙。

几秒钟毫无动静,紧接着树丛动了动,一只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刮风般掠过墙头——是只瘦骨嶙峋的灰猫。

“小玩意,”简嘲道,不知是说猫还是说屋里的人。

阿巴斯闷声闷气地接了一句:“当年你刚进白鹰时,在部队里被他操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简笑了起来:“所以你不觉得见到这样的人被虐会很爽么?”

“……”

“尤其是像他这种心狠手辣又高高在上的教官,那种从来不用正眼看人的做派……折磨这种人确实会很有感觉吧。”

阿巴斯想了想,还没说什么,房门打开了。

罗缪尔裹挟着一身暴戾大步而出,并没有看自己两个啪地立正的手下:“北边。”

简没反应过来:“什么?”

“飞机坠毁在北边。”罗缪尔冷冷道,“他一定把东西丢在那里了。阿巴斯,把他弄到车上,准备出发。”

那钢铁浇铸般的手下应了声是,低头钻进屋里,片刻后再出来时,肩上扛着一个昏迷不醒毫无动静的人影。

院墙角落,树丛掩映后,周戎瞳孔无声无息地缩紧。

——尽管一路上已隐隐约约有所预料,但亲眼所见时,那根钢针还是霎时刺穿了心肺,刺得他五脏六腑血淋淋痉挛起来。

那是司南。

司南不会接近陌生alpha,更遑论被人轻易抓住。周戎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又渴又饿的司南听见远处传来车声,以为是118小队回来救自己,便开心至极地从藏身处跑出去,对着汽车大声呼喊;然而当他发现来者不善时已经来不及了,对方不仅是三个训练有素的alpha,而且还荷枪实弹……

周戎强行压抑住滚烫的鼻息,紧紧抓住墙头。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墙面,在老旧的砖石上留下了四道清晰的白印,一丝鲜血溢出了指甲缝。

现在怎么办?

周戎无声落地,快速转移到院门拐角,整个身体隐藏在墙后,从瞄准镜后来回打量那三个alpha。

两男一女,那个发号施令的男子不知为何隐隐让他觉得眼熟,但此刻来不及细想。

在目前的射击条件下,周戎确定凭自己的枪法可以一枪毙掉这人,或起码令目标丧失行动能力;但对方还剩两名机动力量,万一拿司南做掩体怎么办?

他们有车,一旦开车逃逸就很难再追上了,到时候他们会对司南做什么?!

枪口略微偏移角度,瞄准镜中换成那名挟持司南的壮汉,周戎眯起了眼睛。

如果狙击此人,司南就有机会挣脱束缚,迅速逃跑;但从这个角度来看司南一动不动,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

冷静,周戎告诫自己,冷静。

他在全国政审最严格、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干过,曾经贴身保护最高领导人,也负责过十多位国家元首级别外宾的安全问题。

他经历过很多险况,也立下过很多功勋;在专业问题上,周戎的官方记载失误率一直是零。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一丝难以自控的焦躁和愤怒,顺着脊椎爬满全身神经。

周戎枪口左移,准星对上罗缪尔的腿,食指扣上扳机。

——但就在这个时候,女alpha失声吼道:“怎么回事!”

周戎一偏头。

司南昏迷中猝然痉挛,发出野兽般可怕的呜咽,狠狠翻下了地!

他已经绝食接近七十二个小时,各方面机能都虚弱到了极点,但这一挣扎的力度却令阿巴斯都挡不住,措手不及就让他摔下了地,连忙吼道:“快来帮忙!”

罗缪尔和简飞身而上,阿巴斯抓住司南手臂一撇,手肘脱臼声清晰传来。

然而司南就像突然失去了痛觉,连这种撕心裂肺的剧痛都没让他的动作减慢半分;电光石火之间,他竟然就着反拧手肘的姿势,飞身蹂上阿巴斯后背,另一手肘发狠捣进了对手的颈椎!

阿巴斯痛得大吼,闪身把司南飞抛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周戎扣了三下扳机。

第一颗子弹正中阿巴斯小腿,壮汉轰然跪倒在地;

第二颗子弹打中女alpha肩膀,她手里的枪还未扣动便远远飞出;

第三颗子弹飞至半空,罗缪尔闪电般转身,对周戎的藏身之处发出了一连梭子弹!

周戎迅速躲避,砖墙被打得墙灰四溅!

“在那!”罗缪尔吼道,边以高火力压制得周戎无法反击,边大步走向砖墙!

“长官!”简震耳欲聋的尖叫平地炸起:“回来!他失控了!”

只见司南摇摇晃晃站起身,瞳孔极度放大,眼底血丝密布,衬着惨白的脸色,活生生就像一头发狂的丧尸;他动了动那以奇异姿势歪曲的手肘,“咔擦!”一声将其复位,直勾勾盯着阿巴斯。

他胸腔中缓缓发出咆哮——那声音就像某种困兽濒死前,意识错乱又癫狂的哀鸣。

杀了他们,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复。

所有人都化作了面目模糊的丧尸,过量自白剂造成的幻觉在眼前不断闪现,他根本看不清眼前都是怎样的面孔。

杀了他们。

所有移动的东西都是丧尸,杀了他们。

刹那间阿巴斯竟然心生寒意,拖着脚退了两步,紧接着只见司南发力冲来,根本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一拳把他打得向后仰倒!

女alpha破口大骂,捂着受伤的肩膀冲向司南。

周戎飞身上墙,顶着枪林弹雨当空而下,当头按倒罗缪尔。那一瞬间所有子弹都贴着他的颈动脉擦了过去,两人同时打掉了对方的枪,ak47倾泻着子弹飞上半空,眨眼之间,在土地和砖墙上砰砰砰轮了大半圈弹坑!

周戎一肘抵住罗缪尔咽喉,吼道:“司南!”

司南抬起头。

千钧一发之际周戎看到了他的眼神,心脏狠狠下沉。

司南视线涣散,血管暴起,人瘦得脱形,模样比那天在建筑工地上还恐怖,甚至有些活死人般嗜血的感觉。

——司南认不出他了。

他看周戎的目光,和看其他三个alpha,甚至和看丧尸都没有任何不同。

“司南,”周戎颤抖道,旋即一眼瞥见阿巴斯忍痛拖行,竭力去够枪,当即破口吼道:“跑!快跑!”

——他钳制着罗缪尔,而且手里没枪,当务之急只能让司南快跑,哪怕之后再在危机四伏的城市中找他个三天三夜,也不能让司南直愣愣站在这被一枪打死!

但司南直直瞪着周戎,像不认识他一般,没有跑也没有动。

“……是你,”突然罗缪尔咬牙道。

周戎眉头一皱,罗缪尔起身挥拳打翻他,两人在地上翻滚扭打,拳拳到肉,几乎每下都奔着对方的致命点而去,霎时竟然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tā • mā • de,怎么又是你!”罗缪尔怒吼,一掌钳住了周戎咽喉!

罗缪尔的身手竟然跟司南是同一路数,诡谲、快速、重技法,但作为alpha肌肉力量比司南大很多,而且能看出来跟那个女人和壮汉都不是同一数量级的,有点出乎周戎的意料。

周戎双掌钳住罗缪尔掐紧自己脖颈的手,利落一扭,与此同时屈膝飞踢,把罗缪尔拦腰踹了出去——

周戎的腰腿劲那是半吨级的,罗缪尔整个人当空飞出十余米,轰然撞塌了砖墙,当即狂喷出一口血!

砰砰砰!

耳边枪响炸起,霎时周戎全身的血都冷了,顾不上正俯在地上呕血的罗缪尔,就地打滚捡起枪,眉梢狂跳。

只见司南竟然没有跑,而是和阿巴斯扭打在一起。跟这名身高超过两米的alpha比起来,司南简直就像个单薄的少年,但精神混乱时他竟然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极限力量,拽着阿巴斯持枪的手扣下扳机,一梭梭子弹倾泻而出,将玻璃窗打得粉碎暴起,树枝剧烈摇晃乱舞。

女alpha藏在墙角后骂了声,挣扎着探出枪口,对准司南。

她在墙后露出的那一点,真的只是比苍蝇大不了多少的狙击目标,却被周戎精确迅猛到极点的一弹打中手腕,霎时失声痛呼!

只剩最后一颗子弹了,周戎清楚地认识到。

他对准阿巴斯,瞄准镜中却总是闪过司南暴怒的身影。周戎迟迟不敢扣动扳机,忽地脑后劲风袭来,他闪身避过,与此同时身后子弹贴着脚跟在地上打出一溜尘烟。

是罗缪尔!

周戎大骂一声日你祖宗,在摔倒的同时,凌空扣下了扳机。

最后一发子弹飞跃而去,漂亮至极地穿越ak47形成的弹幕,毒牙般穿透罗缪尔腹部,带出一溜血线!

罗缪尔捂着枪伤踉跄摔倒。

周戎吼道:“司南!”

狂暴枪声一停,司南强行打空了阿巴斯手里的冲锋|枪。后者把他踹翻在地上,海碗大的拳头打得司南喷出血沫,第二拳还没下去,周戎已经赶到,拽着阿巴斯头发把他掀翻在地,挥拳就打!

壮汉发出狂吼,抱头不住挣扎,然而周戎没给他丝毫喘息之机。钢铁炮弹般的指骨锤击,第一下打断了阿巴斯的鼻梁骨,第二下打得牙齿碎裂,第三拳竟将他胸骨打得塌陷了下去!

周戎起身一脚把阿巴斯踢翻,英俊的面孔满是凶悍之气,眼底泛出狼王般森寒的血色。

他呼了口气,竭力调整面部表情,转过身来。

司南已经爬起身,倒退了好几步,脊背紧贴院墙站着,身体似乎有些微弓——周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为什么。

不是因为长期断食后又被暴打成伤,导致的无法站直。

而是困兽在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进攻前,充满了警戒和仇恨的姿态。

周戎缓缓摇头,摊开手,示意他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司南。”

司南不作声,警惕地眯起眼睛。

“过来,司南,我不伤害你。”周戎上前半步,颤声道:“戎哥没抛弃你,看,这就接你来了。”

·

丧尸往前走了一步,司南想。

他竭力闭上眼睛,再睁开,过量自白剂造成的强烈癫狂绞断中枢神经,在眼前形成一幕幕光怪陆离的画面。

——他仿佛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身处在模拟特训场景中,不杀光所有丧尸就出不去。

墙后面的是丧尸,地上的是丧尸,远处废墟里的是丧尸,这个面目模糊对他张开双手的……也是丧尸。

杀光他们,脑海中声音催得更急迫,让他头痛欲裂。

杀光他们,不然要电击你了。

杀光他们。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混合着咳嗽的低笑:“没……没用的,你看他那样子……”

“他失控时谁都不认得,在他眼里我们都是丧尸……懂吗?”罗缪尔俯在砖墙废墟中,断断续续地嘲道:“大脑在严重刺激下的条件反射性幻想。就算他妈来了都没用,他只会绞死所有人……所有丧尸,咳咳咳……”

周戎咆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罗缪尔没有回答,换了个坐姿,艰难地呼出一口血气:“你姓周,是不是?”

“……你是谁?”周戎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罗缪尔没有回答,视线转向司南,恶意地笑了起来。

“不自量力。”他咳喘着笑道:“过去吧,在他眼里你是这里最危险的丧尸……他会亲手绞死你,不信就过去试试。”

司南喘着气又向后退,然而他已经挤到了墙角,再退也只能让脊背更紧的挤压墙面而已。

好痛啊,他喃喃着对自己说。

……我真的好痛啊。

极度的饥饿已经化作了痛苦撕扯五脏六腑,被电击和殴打造成的伤痛犹如千针万刺,折磨着他全身每一根神经。

然而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的,那电子合成冰冷无情的声音却不放过他,犹如跗骨之蛆,从每根骨缝中滋滋冒出恐怖的电光,把他鞭打得遍体鳞伤。

杀了他。

杀了他。

杀光他们。

不然就惩罚你。

杀光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