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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手|枪掉落在地,所有声响和动静都退潮般迅速远去。

为什么?司南心里下意识划过这个念头。

丧尸围城那晚的紧张接生,千里艰辛跋涉的互相扶持,那满手鲜血抱着婴儿嚎啕大哭的郑医生,在他越来越恍惚的视线中渐渐远去,逐渐幻化成了面前不认识的人。

“对……对不起……”

郑医生双目通红含泪,冲上前似乎想搀扶他,却被司南用最后的力气狠狠推了开去。

司南转身踉跄走了两步,每一脚都像踩在云端,随即被周围伸来的几只手同时抓住了。他再也没力气挣开束缚,顺势向地上一跪,随即向左软倒。

“把他带走……”

“动静小点,快……”

声音杂乱不清,朦朦胧胧,仿佛耳朵里进了水。司南短促喘息两下,竭力抬起手,凭借向左侧身时产生的视线死角,按下了左耳的定位仪。

——但那是他昏迷前最后的意识了。

宁瑜走上前,半跪下身,伸手轻柔地合上了司南的眼睛。

嗡——

颜豪敏锐地抬起头:“司南?”

阳光洒在食堂前的空地上,不远处走过三两行人。

颜豪按住震动的耳钉,环顾周遭一圈,心中骤然升起不安,随手放下了换到半途的保险杠,快步走向食堂后的洗手间。

一件沾满机油和尘土的黑色背心搭在水管上,但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

“……司南,”颜豪声音不太稳了:“司南?”

午后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颜豪心脏狂跳起来,不敢再大声呼喊,三百六十度转了个身。定位仪在他面对某个角度时骤然狂震——不远处树丛掩映,其后是一堵围墙。

怎么会在围墙后?

颜豪后退几大步,发力助跑,两米多高的围墙侧手翻过,呼一声稳稳落地!

眼前是基地宿舍区的边缘地带,不远处矗立着几栋废弃水泥大楼;一条僻静小道与前方的食堂相连,弯弯曲曲穿过这几栋楼,通向基地深处。

颜豪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猝然定住,大步上前。

只见小道尽头的绿化带明显有被多人脚步压过的痕迹,翻倒的草丛和被踩断的枯枝还很新鲜。颜豪目光落在水泥墙上,愕然顿住,只见墙脚竟有放射龟裂的孔洞——是弹孔!

颜豪止不住地颤栗起来,霍然站起身,就在这时定位器震动一停。

他简直不敢相信,下意识伸手摸到耳钉,米粒大小的红宝石安安静静。

五脏六腑霎时生出极度的寒意,颜豪环顾四周,意识到司南失踪了。

——周戎叫他绝不能在这座基地内让司南落单。

但现在,司南失踪了。

·

“……你答应过我绝对不伤害他的性命……”

“他保护平民,救过很多人,如果不是他我们很多人都活不到现在!”

“绝不能伤害他,总之你答应过我!……”

脚步和交谈声忽近忽远,意识就像沉浮于深海中,倏然浮上水面,转而又沉进海底。

“我知道。”一个冰冷沉稳的男声说,这次近在耳边,每个字都非常清晰:

“我答应过你。”

司南眼睫剧颤,几秒钟后恍惚睁开了眼睛。

灯光——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室内恒温微凉,身下是柔软的皮质躺椅。白色灯光环绕整座空间,明亮而不刺眼,但刚醒来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周遭的景象。

司南尝试一动手脚,果不其然被铐住了。

“……”他勉强抬起眼皮,几秒钟后涣散的视线恢复焦距,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实验室中,前方不远处是宽大而凌乱的试验台。

宁瑜坐在扶手椅里,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金边眼镜后的目光毫无波澜。而郑医生站在靠门的墙角,看见他醒了,冲动地向前走了两步。

司南挪开视线,没看宁瑜或郑医生一眼,目光落在自己身侧。

在他左手边两三米远的地方有一座手术台,台面上躺着一名肤色灰败、眼圈青黑的男子,全身被控制精神病人的束缚带严严实实绑住了,但仍茫然挣扎着,从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啊——啊——”声。

他被感染了,正在转化为一个新鲜的丧尸。

司南收回目光,因为yǐ • mí残留而声线沙哑:“这是什么地方?”

“你好,noah。”宁瑜开口道,语气出乎意料地低沉和缓:

“如你所见,这是我的人体试验场。”

人体试验场。

——这几个字出口,空旷巨大的实验室里顿时陷入了死寂。

两三米外男子不住挣扎,那悉悉索索的动静突然变得格外鲜明刺耳。

宁瑜面无表情,而郑医生急促喘息,两手垂在身侧,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那你现在是要干什么,”司南注视着宁瑜,缓缓问:“把我也变成丧尸吗?”

宁瑜似乎对司南的稳定有些意外,随口回答:“不,疯了我才会这么做。”但顿了顿之后,他又加了一句:“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司南皱眉问。

宁瑜笑了笑:“你没有抓住重点。问题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我已经干了什么。”

他起身走向试验台,司南的目光跟随着他,只见宁瑜打开桌面上一台有点像电饭煲的装置,用镊子夹出了一根采血管——司南认出了那个电饭煲,它是血液离心机。

他猝然低头,果不其然在右臂静脉发现了医用胶带固定住的、尚带血迹的团。

“这是你的血清。”宁瑜把采血管放进装置进行脱盖,专注地道:“本来应该左手采血的,但我听罗缪尔说你是个非常杰出的单兵作战专家……所以我决定采右手,格外上一道保险。”

司南握紧右拳,果然有一次性大剂量采血留下的后遗症,手指冰凉无力且略微发软。

“罗缪尔?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左右手是一样的。”司南嘲讽道,“真上保险的话你应该把我四肢轮流采上400才行。”

宁瑜回答:“如果有必要我会的,不用激我了。”

司南挣了挣手铐,发出哗啦声响,但金属岿然不动。

宁瑜头也不抬:“别费劲,那是精钢的。”

“……”司南终于倍感荒谬地放弃了挣扎:“你抽我的血清做什么?”

宁瑜用已经过时的办法进行手工计算和脱盖操作,一边在纸上记录什么,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置之不理,而是有条不紊回答了这个问题:

“几个月前罗缪尔曾经来到这里,以他手中的半成品抗体为诱饵,让我们在沿海一带注意搜索你的踪迹。他那种莫名其妙的执着引起了我的好奇,直到你们的人带着一批幸存者来到这里……”

宁瑜的计算速度飞快,并不因为他的叙述而有丝毫减慢:“我问过郑医生,得知你第一次加入幸存者阵营时,曾经声称自己被丧尸咬了,并且当夜就开始高烧。”

“事后证明那不是丧尸,因为我没被感染!”

“不。”宁瑜说,“我怀疑你那次确实被感染了。”

司南疑道:“……什么意思?”

宁瑜终于停下计算,从试验台上拎起一串坠饰,冲司南晃了晃:

“这是你的父母?”

——那赫然是司南从不离身的黄铜颈链。

“会还你的。”宁瑜看了看司南的表情,说:“只是我看过这张照片后发现,可能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不好意思,是我一直怀疑存在的试验目标。”

司南心说,怀疑存在?

“我见过令尊令堂。”宁瑜仿佛看穿了他的疑问,但没有解释,而是话锋一转:

“十六岁那年我去a国攻读博士时,钟晚博士及他的妻子爱丽莎·费尔曼博士是我的同门师兄姐。当时我们在同一位导师手下研究某个与病毒基因学相关的课题,主旨是通过病毒侵入基因链,促成改造和完善,增强人类基因素质,以及延长平均寿命。”

司南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得知了自己父母的真名,瞬间呆了一呆。

“看在大家都是华人的份上,钟晚博士给过我很多专业上的帮助,但好景不长。几个月后,钟晚博士在一场试验事故中感染病毒,不幸罹难,爱丽莎·费尔曼博士带着他的遗体和你,从研究基地中消失了。”

“……你……”司南的声音开始不稳:“这些我不记得了,你再多说一些,当年我父母他们……”

他迫切想知道记忆中素昧平生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他想知道更多、更具体的细节,哪怕是几件无关紧要的童年小事也好。

但宁瑜没有丝毫表情,只用六个字回答了他:“没时间,没兴趣。”

“试验事故发生后,”宁瑜置换了一下采血管,继续道:“课题被认为具有高度危险和机密性,因此军方出资接管了整座研究所,开始四处搜寻费尔曼博士的行踪。她所携带的钟晚博士的遗体,以及遗体产生的一系列变异行为,成为了军方极感兴趣的目标。”

司南注意到了他的用词:遗体产生的变异行为。

遗体可以有行为?

“虽然你那时年纪很小,但应该能记得家里始终有一位嗜血的、哀嚎的、不断试图暴力攻击你,在你身上留下各种伤口的父亲吧。钟晚博士的这种行为……不好意思,我不想用钟晚博士来称呼那个东西了……它的这种行为被军方人员监测到后,被认为是病毒研究的极大验证,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也就是从那一年起,科研基地在军方的指使下,开始了活人实验。”

在边上听着的郑医生已经活生生惊呆了。

司南闭上眼睛,无数错乱的记忆走马观般从脑海中掠过,他睁开眼睛颤声道:“……白鹰基地?”

“我不知道它后来改名叫什么了,”宁瑜说,“因为那一年我退出课题组,逃回了国。”

宁瑜用镊子取出试管,里面是被分离出的,淡黄色的血清。

司南一瞥身侧呻|吟声不断粗重、渐渐变为沉闷哀嚎的男子,又望向宁瑜:“你回国后继续用活人实验,导致了病毒爆发?!”

“我有病吗?”宁瑜不耐烦道。

司南:“……”

“实话告诉你吧,当时世界上所有有能力的国家都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人类在实现‘更好的自己’和‘更长的生命’这两方面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区别只在于是否插|入病毒作为基因改造手法、以及是否使用活人为试验对象而已。顺便说一句,我十分确定我国用的是黑猩猩,且毫不怀疑这将是灾难发生前浓墨重彩的一道伏笔。”

宁瑜走到那个正在丧尸化的男子身侧,推出针筒内的空气,将生化合成后的血清注射进他的血管。

“至于我,”他说,“是在病毒全面爆发后,才开始用活人作为试验对象的……比方说你面前的这位。”

男子胸膛剧烈起伏,发出浑不似人的惨叫,郑医生重重闭上了眼睛。

司南沙哑地问:“这就是陈雅静接纳幸存者的原因?!”

“当然不是。但我确实会用反对者和落单的幸存者作为试验对象,比较难被发现。”宁瑜推完一整管血清,拔出了针头:“比如这个人,前段时间因为压力过大而精神失常,即便失踪了也很容易圆过去。”

他说这话的语气没有丝毫凶狠,相反跟“中午盒饭里多加个鸡蛋”或“今天天气有点阴”没有任何不同——因为太平静、太自然了,以至于令人从骨髓中窜起一丝冰冷的战栗。

“……你给他注射病毒,让他感染后再试验血清?”司南难以置信地质问:“为什么不用动物,或者干脆用模拟免疫系统?!”

宁瑜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拿起相机对手术台上的男子拍了几张,然后翻开笔记开始迅速记录起来。

男子已被彻底感染,但并未完全转化为丧尸。血清在他体内迅速分解、吸收,锁定抗原,开始了肉眼看不见的、硝烟弥漫又声势浩大的战争。

“丧尸病毒不感染动物,想必你已经发现了。”宁瑜头也不抬地道:“不论如何减小剂量、降低毒性,丧尸病毒进入动物体内的唯一结果就是立刻死亡;只有在人类和黑猩猩身上注射病毒才能产生变异效果,而我又不是开动物园的,上哪去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