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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皱眉我自然不管,但按照往常的习性,你这眉头皱完就又要谏,我可提醒你,咱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你悠着些。”

陶仁德:“……”

“就说你这人没享福命。”刘大炯拖着他往外走,“多住半个月就半个月,吃火烧去。”

陶仁德被他拖得踉踉跄跄,依旧眉头不展。

多住半个月自然无妨,甚至日子再久一点都成。只是皇上近日看起来着实有些反常,却什么都不肯说,让人心里愈发没底,总觉得要出大事。

这忧心忡忡的滋味,可当真是不好受。

“皇上。”四喜道,“今日段小王爷似乎要多练一阵子功夫,现在还未结束,皇上可要先用膳?”

“也不饿,还是等瑶儿一道。”楚渊丢下手中的书函,“走吧,先去监牢看看。”

四喜公公不解:“去监牢?”

“那里可还有个人犯。”楚渊道,“原本想回王城再处理,不过既然要在这里多住半月,横竖无事可做,先审审也无妨。”

经他这么一说,四喜才恍然想起来,是有个杀害了苍南知府余舒的歌姬侍妾被关押在此,名叫翠姑,还一直未被提审过。

监牢门口火盆熊熊,牢头正在打盹,也没想到楚渊现在会来,慌得赶紧跪在地上:“参见皇上。”

“免礼。”楚渊命令,“开锁,朕要进去看看。”

第六十三章岛上的南洋人机关迷雾阵

行宫是修来避暑享乐,本就不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所以里头空荡荡的,只有翠姑一人,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出神。头发有些乱,却也不算太狼狈。

“还不快些起来参见皇上?”牢头呵斥。

翠姑抬头看了眼楚渊,眼底划过一丝意外。先前景流天说要将她送给西南王审讯,还当这里是西南府的监牢,却没料到竟会见到皇上。

“你便是翠姑?”楚渊问。

“是。”翠姑跪在地上,“民女叩见皇上。”

“起来吧。”楚渊道,“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若是无罪,朕自会放了你,若是有罪,只要你肯配合,朕也答应你从轻判罚,至少也能保住性命,甚至还能去见一见那个小婴儿。”

“谢皇上。”翠姑站起来,依旧低着头,看上去不像是shā • rén凶手,反而像是朴实的妇人。

“先说说你的来历。”楚渊道,“当真是来自潮崖?”

“是。”翠姑点头,“民女从出生就在潮崖岛,一直长到十八岁,方才头回出海,见到了外头的景象。”

“来楚国?”楚渊问。

“嗯。潮崖岛上并没有多少黄金,又不出产粮食,为了能糊口过生活,近些年来,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送女儿前往大楚。”翠姑道,“我族人虽说比不上中原女子姿容可人,却天生有着一副好嗓子,所以在歌坊舞肆中也颇受欢迎,不难赚银子。”

楚渊道:“传闻中的潮崖迷音?”

“只有习武之人,才懂什么是潮崖迷音。”翠姑道,“岛上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只会几下拳脚功夫罢了,所以并不知要如何才能惑人心神,出来谋生也仅是唱个小曲儿。”

“如今的潮崖岛上,究竟是何状况?”楚渊又问。

“我六年前就离开了那里。”翠姑道,“原本大家的日子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快过不下去了,海啸淹没了大半房屋,没有商船来往,便意味着没有粮食。那段时间,就连一直坚守在岛上的长老们都开始动摇,更别提是年轻人。”

“如此艰辛的环境,还心心念念不舍离开。”楚渊道,“理由呢?”

翠姑顿了顿,道:“为了传闻中的宝藏,那里才是真正的黄金岛,而不是潮崖。前辈们从黄金岛上搬来了财富,却遗失了一半航海图,这么多年潮崖人一直坐吃山空好逸恶劳,才会落得今日下场。女子尚且可以靠着好嗓子在楚国谋生,男子大多身无所长,又不肯做苦力,所以宁死都不愿离开潮崖岛,只盼有一天能重新找到通往黄金岛的海路。”

楚渊微微点头:“继续。”

“再后来,南派的首领白鹭出海寻求援助,带来了南洋人。”翠姑道,“三艘大船上装满了粮食与牲畜,楚国江南织出的上好绸缎,植物的种子,以及十几箱金银珠宝。”

而对于当时的潮崖族人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岛上原本一直是由北派的首领玄天统治,他看不惯这些南洋人,却又不得不依靠这些南洋人。南派的势力也因此逐渐壮大,威信建立起来之后,便彻底将北派驱逐出岛。玄天仓皇出逃,只留下了十几位老人,因为知道一些与宝藏有关的秘密,才得以活命。”翠姑道,“南洋人的首领娶了我的姐姐,又想娶我,姐姐不高兴,我便赌气出了海,再也没回去过。”

“那伙南洋人是何来历?”楚渊继续问。

“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南派首领白鹭都不知道。他出海时遇到了暴风,被这群人所救,才得以相识。”翠姑道,“这些南洋人极其擅长布阵,幸亏有了他们,前些年觊觎潮崖岛的一些海匪,才总算被阻隔在外。”

楚渊意外:“如此有本事?”

“他们极其擅长五行八卦,在潮崖岛外布下了十几层机关阵,里头又布下了巫毒。”翠姑道,“外来船只莫说是闯入,就连靠近都有可能会被风暴吞噬。”

楚渊神色瞬间一阴。这些年的确不断有沿海地方官送来折子,说海上经常会离奇失踪渔船,一直以为是海盗在作乱,出兵攻打了十几回,抓到的俘虏都连连喊冤,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个原因。

“北派首领玄天平日里为人如何,又是何时被驱逐出潮崖岛?”楚渊问。

“玄天本是岛上威望最高之人,武功极高,却也极为残暴,年轻时曾在大楚住过一段时日,据老人说他当初为了回岛夺权,险些杀了白鹭全家。”翠姑道,“被驱逐出岛该是十多年前,算起年龄,今年也该六十岁了。”

“白鹭呢?”楚渊又问。

“比起玄天来,白鹭要精明许多,也甘愿将大权交给南洋人,自己过甩手掌柜的逍遥日子。”翠姑道,“他的父亲名叫白耳,在夺权时死在了玄天手下,所以极恨他,也恨北派。”

楚渊点点头:“很好,你的确很识趣。”

“民女所说句句属实。”翠姑道,“只求能保住性命。”

“余舒的案子朕也在查,他的确在背地里做了不少恶,你杀他不算死罪。”楚渊道,“再在这监牢里安心待一段日子吧,朕答应放你,却不是现在。”

“多谢皇上。”翠姑跪地叩头,心里一喜。

楚渊转身出了监牢,四喜正侯在外头,见着后赶忙迎上来,说段小王爷已经练完了功夫,正在饭厅里候着。

楚渊笑笑,回到寝宫后,就见段瑶正撑着腮帮子在饭桌边打盹,面前一盘点心已经吃掉大半。

“忘了吩咐内侍,不必等朕回来。”楚渊坐在他对面,道,“饿坏了吧?”

“没有没有。”段瑶打呵欠,连连摇头道,“一点都不饿。”

“昨日吃了太多辣椒,今日让御厨备了些口味清淡的饭菜。”楚渊道,“否则该上火了。”

段瑶道:“什么都好。”只要莫再问什么南极仙翁……不对,白眉仙翁与天辰砂,让自己顿顿吃青菜都成。

“今日练武练得如何?”楚渊将筷子递给他。

“也是四招。”段瑶道,“不算难,那焚星局当真有些意思。”

“学了这么久,可知道那位老前辈叫什么名字?”楚渊又问。

段瑶摇头:“不知道,我也没问。哥哥说人人都有一段伤心过往,若是老人家不愿提及,问了也是失礼。”

“人人都有一段伤心过往。”楚渊笑了笑,“这话当真是你哥哥说的?”

段瑶:“……”

是……啊……

楚渊挑眉:“那他可有说,自己的伤心事是什么?”

段瑶几乎要把脑袋甩上天:“我不知道,不知道。”

楚渊提醒:“要晕了。”

段瑶迅速顿住。

楚渊替他夹了一筷子菜:“也罢,下回我亲自去问。”

段瑶心中凄凄,你亲自问了,哥哥也是一样会揍我。

自己方才到底为何要多嘴提及。

也是可怜。

“朕先前打听过,那位老前辈,似乎是十年前来的这北行宫。”楚渊道,“当时的总管心善,便收留了他,这行宫也不差一处小院一碗粥饭,如此便一直住了下来。”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段瑶道,“可他武功不低,按理来说晚年不该如此落魄才是。”

楚渊问:“焚星局,还有几天便能全部学会?”

段瑶算了算,道:“最快也要十天。”

楚渊点点头:“为了不打扰你练功夫,有些事情,十日之后朕再亲自去向前辈讨教。”

“皇上想问什么?”段瑶先是疑惑,然后又小心翼翼道,“那位老前辈身体不好,五脏六腑都有病,又嗜睡,受不得大刺激。”

楚渊道:“但有些事,这世间怕只有他一人知晓。”

段瑶眼底不解。

“你未满十六岁,心地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自然是好事,也讨人喜欢。”楚渊摸摸他的脑袋,“但朕是皇帝,有些事即便不该做,也要硬起心肠去做。”

段瑶沉默了片刻,才道:“嗯。”

“吃饭吧。”楚渊道,“汤该凉了。”

段瑶低头大口扒饭,过了好一阵子才又道:“我也能一道去吗?”

楚渊点头:“自然。”

段瑶啃了一口鸡腿,心里依旧不大愿意去打扰老人的宁静。

已经够可怜了,为何连这辈子最后一段路也要起波澜。

楚渊却在想,今日翠姑供状中那个仓皇出逃的北派首领玄天。无论是年龄,武功,阅历,对焚星棋局的了解,以及来这北行宫的时间,都完全能重叠在一起,或许当真是一个人。

而那跟随南派首领白鹭上岛的南洋人,既然擅长巫术机关迷雾阵,便极有可能是出自翡缅国。

一个南洋岛国,平白无故跑去一处荒岛做首领,给岛上的人白白供吃供穿却不求回报,若说是纯出于善心,怕是无人会相信。

距离潮崖不远处便是楚国国境,周围更是有诸多海岛,哪怕仅仅是为了这些渔民,个中缘由,也务必要弄个清楚明白才是。

这顿饭两人都吃得满腹心事。楚渊回到寝宫,洗漱后靠在床上出神,枕头依旧是两个,被子依旧是一床,人却已经回了西南。

到底有何可辗转难眠呢,先前不也是这么过的。楚渊看了眼空荡荡的身侧,况且也不是后会无期。若他疗伤的时间实在太久,迟迟不见人影,大不了自己亲自去趟西南便是。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楚渊终于肯闭上眼睛睡觉。梦里头,有人伤好了还住在西南府不肯回来,说是王城没肉吃,最终被天子一怒之下,连人带树丢到了冷宫,禁足,吃青菜,吃半年。

四喜公公推开门,见皇上已经歇下,便轻手轻脚进来吹灭四周的蜡烛。却也纳闷,这是梦到什么了,睡着手都死死揪着被子,看着火气还不小。

第六十四章玄天前尘旧事

十天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在第八天的时候,段瑶其实已经学会了所有招式套路,老头也道,只要回去后勤加练习,再好好琢磨一番,凭此超乎寻常的悟性天赋,短则两年快则一年,便能参透整套功夫,以后可以不必再来了。

只是到了第九天,段瑶依旧准时上门,手里还拎了些吃食。

老头在棋盘前昏昏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后摆摆手:“我可没什么东西再教你了。”

“我不是来学功夫的。”段瑶坐在他对面,“虽说师父不让我再认别的师父,但前辈多少教了我一套内功心法,总该来道个谢。”

“也好。”老头难得笑了笑,“打算何时回西南?”

“后天。”段瑶打开食盒,又去屋中沏了一壶茶出来。

老人看了看菜色,摇头:“该是花了不少银子。”

段瑶憋了憋气,道:“嗯。”

“将来闯荡江湖,时不时就哭鼻子可不成。”老头端起一碗鱼丸面,费力地咀嚼,“你这小娃娃,什么都好,就这一点要改。”

“前辈。”段瑶道,“我替您找个大夫看看吧。”

老头依旧是摇头:“活到我这岁数,也差不多该去了。这行宫里头的人虽说善良,却也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我在此一赖就是将近十年,日日要吃要穿,光是欠下的这笔人情,想还也要等来生了。费钱费力着大夫吃药,就算将这残烛再多烧几年,又有何用?”

段瑶建议:“不如一道回西南府?那里人多,更热闹些。”

老头呵呵笑:“傻孩子,方才我说错了,你这颗善心,可不适合在江湖上混,换成你哥哥还差不多。”

段瑶瘪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