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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伴着响彻天际的号角声,楚国大军拔营而起,战船整齐列队驶离岸边,风帆饱满战旗飞扬,向着星洲方向驶去。

“最后一战。”段白月握着他的手,站在高处看向远方,“一定赢。”

楚渊笑笑:“嗯。”

一定赢。

漆黑无际的海岛上,一群黑衣人正围站成一圈,神情肃穆闭目垂首,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执行某种神秘而又古老的巫术。

黑鸦仰面躺在一张石床上,楚项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是一个玲珑器物,正是当初从厉鹊手中骗来的琉璃盏。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后,一粒珠子从里头滚出来,里头像是有什么活物在动。楚项捏起来,凑到黑鸦唇边,冷声道:“吃了它。”

黑鸦看似有些犹豫。

楚项提醒:“这是你我唯一的机会,或者说是你唯一的机会。”

黑鸦心一横,张开嘴将那珠子咽了下去。不出片刻,心口便如同起了火苗,断臂处像是有千百只毒虫在啃咬,面目涨红痛痒难耐,只觉五脏六腑都已经扭曲,双手几乎要将身下石床捏碎,却丝毫也不能减轻痛苦,最终仰天大吼一声,眼一闭断了气。

周围一圈巫师见状心里大惊,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出声询问。楚项上前试了试黑鸦的脉搏,唇边扬起一丝阴笑,令人将他抬到了暗室中。

翡缅国距离星洲的路程大抵有十来天,沿途有不少海岛,或许是由于听到了楚军一路大捷的消息,觉得这最后一战定然也不会输,因此岛上的居民比起先前路过的那些国家来,都要热情上不少,不再紧闭关口,甚至还会让楚军在港口休息一晚,吃些热饭与新鲜的蔬菜再走。

“离镜国。”楚渊站在甲板上,看着大军在港口依次停泊忙碌,道:“上次来这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眨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别,我巴不得你忘了。”段白月双手捧住他的脑袋,“千万别历历在目一辈子。”

“贫。”楚渊笑着打开他的手,“有什么关系,都过去了。”

段白月也笑:“想不想下去看看?喏,那个卖米线糊的小摊还在,上回没陪你来吃,这次补上也不迟。”

楚渊点头,与他一起下了船。

“皇上,王爷。”那处小摊上已经有不少将士在吃饭,楚渊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自己让老板煮了两碗面线,在不远处撑了张单独的桌子慢慢吃。

“先前还以为这离镜国离星洲颇近,多少会受影响。”段白月道,“没想到看着还挺安稳。”

“星洲民风强悍,岛上的人是个有八个是牛脾气,楚项未必就敢招惹。”楚渊道,“或者说是即便招惹了,也是得不偿失。弄一堆不服管的人回去打仗,这当口可不划算。”

“那为何不干脆杀了?”叶瑾在旁边探过头来问。

段白月道:“为何要杀?”

叶瑾索性拖了板凳坐过来:“当初那潇潇儿就说过,曾花了大力气将中原的尸首运往星洲,楚项定然是要拿来做文章的,可既然这么需要尸体,为何不干脆杀了这离镜国的人?”

吃饭时一连听这个多个“尸首”,楚渊胃口全无,将勺子放回碗中。

叶瑾:“……”

不然你先吃,我等会再来问。

“你说说看。”楚渊看段白月。

“这南洋可不止离镜国一处海岛,虽说都不大,可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不少人。这次楚国与翡缅国开战,几乎所有岛国都选择了闭关中立。”段白月道,“可若楚项在此时杀了离镜国的人,那消息传到其余海岛,便会人人自危,你猜他们是会甘心等死,等着随时被楚项屠岛,还是会加入楚军,奋起反抗?”

楚渊笑笑:“嗯。”

“走吧。”段白月牵着他的手站起来,“带你去找点别的东西吃。”

叶瑾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又愤愤坐回沈千枫身边:“你也想到了?”

沈千枫点头,替他将碗里的东西拌好。

“那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叶瑾怒,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显得我好像很蠢一样。

“你又没问。”沈千枫好笑,“况且人各有所长,你若是能什么都知道,那还得了,现在这样挺好。”

叶瑾撇撇嘴,低头继续吃东西。

楚渊没心思再吃饭,段白月便替他买了一串烤鱼与炸肉,裹上辣椒粉带着去了海边,坐礁石上看晚霞漫天。

南摩邪看着两人背影感慨,什么叫天生一对,什么叫天作之合,可惜大楚军中没有画师,否则定然要将这一幕画下来,然后夹在请柬里广发天下。

司空睿道:“这两天怎么没见那位妙心大师。”

“在与追影宫各位少侠讨论佛法。”南摩邪随口答。

司空睿惊道:“追影宫的人还能懂这个?”

“懂倒是未必,但不懂也能一道讨论。”温柳年在旁插嘴,“当初本官在追影宫的时候,也曾与诸位英雄一起谈论过围棋残局。”

司空睿问:“结果呢?”

温柳年道:“结果到了后头,大家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聊起了火锅中煮什么最好吃。”也挺好,很垂涎三尺。

司空睿:“……”

暗卫一左一右,坐在妙心两侧,一起吹着风,心旷神怡,且情意绵绵。

吃完最后一串烤肉,楚渊跳下礁石打算回去船舱,段白月却伸手拉住他。

“要做什么?”楚渊问。

“海里有东西。”段白月道,“你站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不准!”楚渊皱眉,“知道是什么,你就要去。”

随着阵阵海浪,的确能隐约看见其中有东西忽上忽下,似乎像是人形。一队官兵拿着大网驾船靠近,兜住之后拖到岸边一看,竟是一具尸体。

“我去看就好。”段白月拍拍他,自己走过去。叶瑾已经先一步蹲在跟前查看,皱眉道:“不像是普通的尸体。”

周围一圈官兵虽说都曾历经生死,此时却也有些想吐,且不说这冲天的臭气,光这在水里泡了多天的腐败模样,叶谷主还能如此凑近仔仔细细看,也不是凡人。

“怎么了?”段白月蹲在他身边。

“普通溺水而亡,不该出现这副模样。”叶瑾道,“况且看露出来的骨骼形状,应该是汉人,不是南洋人。”

“那些尸体?”段白月猜测。

叶瑾点头,看了眼海面,道:“八成是从星洲漂过来的。”

有兵士拿了一卷布过来,将那尸体搬到了海边一处四处漏风的空宅子中。叶瑾拿了手套戴上,也未要旁人跟,只点名让章明睿一道。段白月感慨:“这小太医运气可以啊。”

话音刚落,章明睿便从窗户里探出头,一阵狂吐。

段白月:“噗。”

楚渊却没心思与他说这个,扭头道:“会不会有更多的尸体漂来?”

“不会。”段白月摇头。

楚渊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为何?”

“傻。”段白月拍拍他的脸,“这里是离镜国,我们明天便会离开,楚项这阵就算杀光了岛上所有人又能如何。这尸体必然是用来对付楚军的,可一定不会是在这里,而是在两军交锋时,懂了?”

楚渊:“……”

也是。

“晕了吧?”段白月摇头,“这几天让你多睡一阵子,结果天天都是刚天明就起床,忙忙碌碌到深夜才睡,可不得晕。”

楚渊握住他的手,犹豫道:“我……”

“又心神不宁?”段白月低头看他,“都说了,这回我哪里都不去,就守着你,怎么还是一样紧张。”

楚渊看了他一会,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转身慢慢往回走。

“到底怎么了?”段白月追上去。

“我大概真的不是个好皇帝。”楚渊有些沮丧,“如此关键的一仗,我这几天想的不是战事输赢,反而满脑子都是你。”

段白月:“……”

段白月道:“噗。”

楚渊不满踢他一脚:“还笑。”

“你心里有我就对了。”段白月道,“前几场战事,我受伤是多了些,不过这次真不会了,我定然将自己保护得好好地,只等着带你回西南成亲,嗯?”

楚渊点头:“好。”

“那我送你回去歇着?”段白月问。

楚渊回头看了眼那处破房子。

章明睿还在吐。

……

“走吧。”段白月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僵尸他娘的为何还能再站起来

大抵是因为这些天的确有些焦虑过度,回到船舱后,楚渊被强迫泡了一个热水澡,再躺到床上,困意便连绵袭来,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段白月陪了他一阵,见似乎已经睡熟了,方才轻手轻脚退出房门,挥手招过西南府的人与段瑶一起在这里护着,自己下船去找叶瑾。结果刚一到海滩,便见沈千枫在拆屋顶。

“实在不行,否则太臭了啊。”章明睿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段白月安慰:“若你坚持不下去,我可以去同叶谷主讲。”

“不行不行。”章明睿连连摇头,“机会难得,再大的困难也要上。”一边说,一边用布巾捂住嘴,又急匆匆跑了过去。段白月笑着摇摇头,也跟过去看究竟。

将屋顶掀开之后,房子里的气味便散了不少。段白月道:“为何不干脆抬出去?”

“未查明是什么之前,还是隐蔽些好。”叶瑾道,“周围的官兵都被我打发走了,万一有什么猫腻,毒物也不会随风扩散。”

“那现在查清了吗?”段白月问。

叶瑾用一根小镊子从那尸体脑顶捏出来一条细细的线虫。

段白月皱眉:“僵尸?”

“嗯。”叶瑾点头,“这个是炼制失败了,蛊虫已死也不会动,所以没什么好怕。看手掌残余皮肤的颜色,身上八成原本是带毒的,可惜被海水泡的时间太久,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将来作战时若遇到,要万分小心这一点。”

章明睿站在一旁,听他说得有条有理,不由满脸膜拜。

“烧了吧。”叶瑾道,“没什么用了。”

沈千枫点起一把火,将那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天清晨,楚渊睁开眼睛,扭头看身边的人:“怎么样了?”

“还当你昨晚就会问,看来睡得还挺熟。”段白月用掌心覆上他的额头,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与我们当初的猜测也差不了多少。”楚渊道,“既然拉了那么多尸体出海,用来炼制军队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否则总不能是因为缺个祖宗,要建坟来祭拜。”

段白月好笑:“嘴学贫了,看来我以后在你面前说话得收敛些。”

“实话实说而已。”楚渊推开被子坐起来,“外头怎么样了?”

“大军已经整装完毕,半个时辰后出海。”段白月道,“你若是懒得动,还能再躺一阵子。”

楚渊摇摇头:“走吧,一道去外头看看。”

“小心!”外头有人惊呼。

一根约莫一尺长的铁矛穿透门板,直直钉子在船柱上。

“皇上,皇上!”南摩邪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其它,哐啷一把推开门就往里冲。

“又干嘛呢?”段白月扶住他,往外头看了一眼。

“没事啊。”南摩邪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楚渊站在床边,狐疑道:“究竟怎么了?”

南摩邪:“……”

其实事情很简单,今早起来的时候,木痴老人又在研究当初制造的那批鬼木匣,南摩邪看到后,便也跟着一起去凑热闹,结果一个不小心便触动了机关,将里头的暗器she出来。

段白月:“……”

南摩邪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徒弟跟前,道:“为师知道错了。”

“无妨的。”楚渊披上外袍,“手误罢了,前辈不必自责。”

南摩邪老泪闪烁道:“嗯。”还是徒弟的媳妇好。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脑仁子直疼。

“这小匣子可了不得。”楚渊从南摩邪手里接过来,“威力大不说,在射穿过三人后,还能自己回旋,一杀便是一大片。”

“如此阴毒?”南摩邪受惊。

“所以朕才一直在头疼,将来在战场上遇到后,要如何应对。”楚渊叹气,“虽说大楚鬼木匣的数量是叛军的数倍,可这玩意一旦打开就势必有伤亡,即便能赢也是代价惨重。”

南摩邪听得直呲牙,都说是木匠的师爷,给我小徒弟就教些怎么打桌椅板凳锅盖桶,结果自己却闭门捯饬这些玩意。

“皇上。”薛怀岳在门口道,“该出征了。”

“走吧。”段白月将鬼木匣从他手中拿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多仗都赢了,这一场也一样能赢。”

楚渊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握住他的手:“嗯。”

南摩邪与四喜一道揣着袖子,笑呵呵看两人并肩出去,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