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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不睦,损了高门之间几百年的关系,实在不值得。
二是,大邺gāo • guān之妻多妒妇,女子妒悍蔚然成风。且不说长安还有什么妒女祠、妒女庙,长安女子皆善妒,谁也不好说妒妇为恶,反倒是各家女郎更觉不必收敛。
前代有崔氏女:一夕杖杀妇孺侍儿二人,埋之雪中。
后有卢氏不许丈夫纳妾,饮毒酒宁妒而死,致二族交恶,其夫遭卢家报复陷害入狱。
后人面对这种整个天下女人的善妒,也渐渐不得不习以为常,妥协后称“妒”为忠贞不二,患难珍重。
崔季明早些时候听说这些,心里实在是感慨。说白了,大邺女人的地位,是每一家里的妻子斗争出来的,在大环境的不平等婚姻下,不但要争家庭地位与财产权益,也要理所应当的占据爱欲。
胡风蔚然,女子剽悍,大邺立国近百年,无数的“妒妇”用手中仅存的权利抗争,张扬于社会,行程影响巨大的风气,才有的长安如今女子不带帷帽上街骑马的景象。
“你两个妹妹也在后头坐着,快去吧,瞧你见了个长辈慌得样子!”王氏打趣道。
崔季明赶忙做出如蒙大赦的样子,与王氏行了礼,转身就往屏风后头西边房里去。果然里头坐着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舒窈正捧着一本书坐在莹白窗纸边看书卷,谁也不理,妙仪泽被几个孩子围在其中。
她一出现吸引了好几个孩子的目光,崔季明笑了笑往崔舒窈那边去了,挤过去坐在她旁边,舒窈斜眼看她:“你不是午后才来这边读书么?”
崔季明装作跟她一起看字,大邺是没有装订成册的线装书,唯有折页本与卷轴,折页本价格昂贵多在宫中,他们这些贵家子便用卷轴,基本看书都要展开长长的一卷。
她伸手拿起卷轴另一半,凑过去低声文她:“阿耶是不是昨天一天都没回来,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进宫去了。”舒窈倚在崔季明身上,垂着睫毛低声道:“昨日宿在了宫内。怎的?言玉没跟你过来?你又一个人乱跑。”
“他有事儿被阿公派去庄子上了,这两天回不来。倒是你说阿耶昨日宿在宫内?”崔季明吓了一跳:“他不过就是个鸿胪寺少卿,有那么大的脸被圣人召见宿在宫内么?我倒是想问你,十三年前长安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正是那时候崔式带她离开长安的。
舒窈抬起秀眉鄙视的瞥她一眼:“十四年前年前,中宗仙逝,今上登基。可今上登基,却是被各个世家抬上去的,为的就是逼迫当年权倾朝野的太后让步。太后仅剩今上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也不好再逼迫,逐渐让步。当今圣人便坐稳了位置,开始想要摆脱世家的钳制。十三年前针对的便是有与太后、中宗关系亲密的祖父。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这些年光练武脑子都练傻了吧。”
她本来就是懒,觉得这些东西用不着也没有真动脑记过。该记得的东西,如当时救了她一命的崔家族谱,她真想背也能在脑子里刻的牢牢的。
轻狂懒散惯了,唯有贺拔庆元能治一治她。
再加上本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没有人跟她说过,她也懒得问。
穿越过来之后,一听说国名为邺,根本没听说过,也压根就对这个朝代根本不抱希望了。
更何况,与崔季明印象中的电视剧不同,大邺是个可以说有些落后的时代。
酒楼茶坊饭店虽然有,但规模较小,也不是很干净,去的人大多数都是社会下层人,根本就不会有世家子、风流少年聚在一起推杯换盏。世家都是到各自的别庄,曲水流觞,赏花小聚。
客栈几乎都是脚夫、奴仆的聚集地,进去拍银子大喊来天字号上房更是纯扯淡。世家都是自带大帐篷,在野地里指挥奴仆搭出一座临时堡垒来。
成衣店、首饰铺子这样的商业化店铺也不多,戏曲、歌舞之类的表演在外面更是看不到,娱乐活动基本就是看花旅游,以及区寺庙听大和尚深情并茂的表演“皈依我佛必能发财”的单口相声。
崔季明虽然能享受到几乎可以说是最上等的生活,但普通人想在外头找个澡堂?想在坊门口找个人刮脸?想买到鲜花与最新鲜的蔬菜?想去买一双定制的新鞋?
呵呵别做梦了。这里一切的人性化服务都只是上流社会由无数奴仆和金子供出来的。
要用崔季明的话说,这就是个生活水平天差地别,出身就决定后半辈子活法的时代。
大邺虽是个崔季明没有听说过的朝代,但在大邺建国之前,都是实打实的真历史,崔季明上辈子是个学渣,这辈子也没好多少,幼时学习时,翻开史书也是愣了一愣。
咦,这里也有春秋战国秦始皇。
也有汉武大帝三国争霸啊——
她历史知识浅薄的可怜,高考也是她人生知识水平的巅峰,凭借对高中历史课本的那点浅薄认知,她也认出了这个时代竟然也有两晋南北朝,有著名的孝文帝改革。
咦?孝文帝改革之后呢?!
孝文帝嗝屁的后两年,大邺高祖殷允安出生了。
他是刘宋时期建安县侯殷孝祖的后人,祖先最显赫也不过是曾经东晋光禄勋,在南朝这个世家遍地的时期,只算得上十八流寒门世家。
邺高祖出生后,再过四五年,南朝萧衍登基了。崔季明对于历史就是半个文盲,她也不知道南北朝那么混乱的时候到底谁是谁,殷允安年轻时一跃成为萧衍近臣。萧衍开始一个劲儿想出家的时候,殷允安这个在重世家门第的南朝手握兵权的寒门武将,带兵北伐。
北魏混乱,六镇民变,殷允安北伐胜利,北魏势弱。
殷允安北伐归来后开始集结梁廷文武诸臣,杀陶弘景,入朝摄政,以萧衍智昏刚愎,沉迷佛宗为名,囚禁萧衍,扶持次子萧综登基,手握大权。
这一次zhèng • biàn,比崔季明前世历史书上的"侯景之乱"还要早将近二十年,从此之后,南北形势也发生了急转直下的改变。
殷允安利用权势笼络南地各大世家支持,做了种种妥协,南地各族在萧衍死后蠢蠢欲动,可殷允安手段狠辣,各个世家干脆想凭着殷允安这个润滑油在中间相互磨合,顺带稍作休养生息,实力强大后再动手,才使得各家并没有将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殷家”推下位置。
却不料傀儡皇帝出了点事儿。萧综自认为前朝南齐遗腹子,并非萧衍之子。
登基前萧综知道自己叔父在北魏,早有想要出奔北魏之心,又因殷允安掌权,他不过是个傀儡,更是下定决心要去北魏。
南梁的皇帝想去敌国本就是个笑话,而萧综的叔父却心怀异志,想要通过萧综勾结南臣,灭了南梁。
萧综也是个没主见的,又惊又怕,一边服从一边挣扎,竟然真的开始为强势的叔父联络南臣。
殷允安知晓此事后,勃然大怒,杀萧综,并昭告萧综的叛国之举,称帝位禅让,改国号为邺,南邺最早在此立下。
而那之后,萧综的叔父便失踪了。大邺立国近百年,仍有些胆大的史家猜测,萧综叔父对于萧综的逼迫与引诱,或许也是高祖一手策划的。
实际上,殷允安的行为也属于武将叛乱,从本质上来说跟"侯景之乱"并没有太大区别,但由于殷允安笼络各地豪强,再加上心狠手辣的屠戮萧氏宗亲,又加上成功北伐后的兵强马壮,也站稳了脚步。
枭雄便是枭雄,手段如何如今已不可考,殷允安正值壮年,军中盛名,御驾亲征逐步吞并北地,直至攻洛阳长安灭北统一南北。
如同那鲜卑出身的拓跋氏都知道自称黄帝后裔,殷姓可考的便是殷商遗民,殷允安也知道做个皇帝都要说自己的血统最正,又说自己是西周的北殷氏,虽然不如黄帝后裔听起来牛逼,可殷姓虽然没发展起来,但三千多年的历史也是可考的。
于是这般强势的大邺便正式统一天下立国为尊了。
这便是崔季明看到的历史。
哎?!这不对啊——南北朝后面难道不应该是隋唐么?杨广去哪儿了?隋唐英雄传去哪儿了?怎么感觉早几十年就南北统一了啊!
对手
的确是,她不可置信着接受了,就是大邺那个姓殷的,统一了南北朝啊!
统一了也就算了,竟然挖了京杭大运河还没有人民怨声载道?竟然没有东伐西征几十年就灭国,这不科学!
估计要是顺着这历史路线走下去,那以后的历史课本可能会有一个单元,几十条知识点,来讲邺高祖的丰功伟绩吧。
不过崔季明也大概明白了,大邺是个南北朝中期合并后的产物,鲜卑还没完全融入汉族,南地氏族也没有太过衰落,这个国家,可能是因为比隋朝还早了几十年,看起来尤为像一个世家政权下,中和出来的产物。
不过就算真是历史穿越,她一个鸦片战争哪一年都不知道的学渣,也没什么卵用啊。
大邺如今也不过百年,在位的殷邛也不过是立国后的第四位帝王,前有高祖、显宗、中宗,大邺发展的规模也堪比历史上的隋唐,只是似乎在许多制度上稍显不同。崔季明对大邺了解不深,虽然知道有不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是阿耶与当年登基一事有什么关联?还是说当今圣人不给阿耶他们留活路?所以十三年前,阿耶才会决定直接离开长安?”崔季明声音压得很低。
“……你真的是,一脑子浆糊。”舒窈恨铁不成钢的小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几日来长安你都是怎么混过来的!”
她才十一岁,倒是脑子清楚的更像是个开挂穿越的。
“祖父是先帝中宗的挚友,贺拔氏又是太后当年的助力,阿娘与太后也十分亲密,权当是半个闺女在宫中养过几年。中宗历经被废又再登基,完全是依靠当年的祖父与贺拔公!”她白腻小手指着卷轴上的文字,低声道,表情还如同在讨论诗文。
“阿耶与圣上少年时期便认识,也是因为祖父和中宗时常会棋的关系,后来阿耶也入了弘文馆,大多数时候都跟今上一起玩。”舒窈叹气道。
崔式和殷邛是少年时候就认识的?
崔季明越听越心惊,看来崔式与贺拔明珠的婚姻在当年看来意义重大。
而殷邛登基不久后,贺拔明珠与崔式便离开了长安,难道是殷邛想要灭贺拔与崔式二家?可为什么又会回来?既然崔式当年可能是从殷邛手下逃命,为何这般无所谓的又进宫去了?
“咱们崔家二房,自祖父之后,一直靠拢皇权,与两代帝王都关系微妙,所以我才对这次入长安担忧万分。我在长安都几乎将这几十年发生的事情死死记在心里,你却跟个傻帽一样就知道吃!”她嘴毒,却真的是担心。
崔翕与贺拔庆元,是中宗时期整个长安城最叱诧风云的两个人物,而崔季明是这两家唯一的嫡长孙……女啊!
崔季明纵然知道自己算是高门出身,却没想到她的存在竟是这般敏感与重要。
马车上贺拔庆元的头一句话,说的便是如此啊。
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舒窈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担心太多,咱们这一支虽不知道在圣上眼中是敌是友,但阿耶既然肯来长安,就是有十成的把握,否则不会把我和妙仪都接来。”
相较于舒窈的心思细致深重,崔妙仪却单纯的跟一张白纸。
几个围着她的孩子中,都是崔夜用的孙子孙女们,其中有个男孩儿,是王氏膝下的长子,也是长房的嫡长孙,和崔季明差不多年纪。听闻长房不少孩子学棋艺想要超越崔翕,这位长房嫡长孙也是其中之一,名叫元望。
元望是个看起来就锋芒意气的少年,给崔妙仪搬了个小软凳,便放在棋盘对面。
崔妙仪低头看了那棋盘一眼,对于上头摆的中规中矩的《寄青霞馆弈选》中‘九龙共舞’之局只是扫了一眼,却摸着那整块檀木制成的棋盘兴奋不已。
这等上好的木料哪里有能做棋盘的大块头,金漆凹线,雕有石榴图案,多子之意竟用在这里也是妙趣横生。这般好东西也不知道是前朝哪一代留下来的,竟被元望这个十三岁少年当作平日里下棋用的棋盘。
“你可看过这一局?我已复完全297手了,可是跟九龙壁有得一拼的绝顶妙局!”元望坐在对面的小凳上,指着棋盘道。
他望着崔妙仪,眼光中似乎有几分期盼,甚至说是隐隐约约的敬慕,注视着他们的崔季明却知道,这种敬慕是对于崔翕的。
毕竟妙仪是崔翕带大的啊,跟她下棋,有一种面对着崔翕亲传弟子的感觉。
对于元望的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