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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较!只是这个孩子的事你最好从此以後忘记,永远不许再提!”冰冷冷地说完,北堂抱著大哭不止的婴儿尽自离去。
不!
被点中哑穴,言非离绝望地倒在床上,口不能言地看著门主抱著他的孩子离开。心中又急又痛,刚才受的那一掌滞在胸口的郁气猛地蹿上,喉口一甜,“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度昏沉沉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秋叶原正一脸忧色地在床边看著他。
“言将军,您醒了?”秋叶原不会武功,昨夜又被北堂一进屋就点了睡穴,所以发生了什麽事情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孩子怎麽不见了?”
言非离猛然坐起身来,却突然一片昏眩。
“言将军!”秋叶原慌忙扶住他,“你受了内伤,又身体未愈,需要好好休息!”
不行!他要去找回孩子。
言非离根本没有听见秋叶原的话,想起昨晚的事,脸色苍白的推开秋叶原的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连件外衣也未穿,便冲出了屋去。
正文8
大年初二的正午,天气清冷,除夕夜的那场大雪尚未消融,外面一片银白色的冬雪世界。
每年这个时候,大家该回家的回家,该拜年的拜年,剩下些当值的都在浮游居最外面的护城院落守著。因此整个四天门内院显得冷冷清清。
此时,在北门门主的沉梅院里,正有一个人跪在冰冷的雪地中。
瑟瑟寒风中,那人只著了一件白色单衣,黑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脸色苍白,神情憔悴,感觉狼狈,但是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寒梅傲骨,不容轻折。
北堂傲一向好静,不喜人多嘴杂。所以不仅住在偏僻的北院,仆役也比其他院落少得多,所用的大都是些稳重的老人儿。
偶然有仆役从言非离身前经过,却不敢望上一眼。因为门主下令,谁也不许理会他,任他在那里跪著。
早上一向稳重温和的言将军突然衣衫凌乱脸色惨白地闯进院里,看见门主正准备携未婚妻林嫣嫣出门上香,一语不发,“扑通”一声就在门主面前跪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门主脸色也变得铁青,冷冷地盯著他半晌,便下令他爱跪著就跪著,任何人不要理他,自携了疑惑中的林嫣嫣离开。
周身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刮过,言非离浑身冰冷,心中雪凉,意识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抚养他七年的老乞丐在破庙阴冷的夜晚中死去,留下他和另一个小乞丐刘七。
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因为老乞丐姓言,所以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言二。他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好叫又好记。再说,他本来也是被老乞丐从乱坟岗里捡回来的弃婴,叫什麽名字还不一样。
他和刘七用他们唯一的一帘破草席将老乞丐裹了。
两个瘦小的男孩吃力地拖著尸体,在大年初一清冷的早上穿过街道,向乱坟岗走去。突然两侧的家家户户都开始放鞭炮,迎接新的一年到来。有一户人家打开院门,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各自拎了一串爆竹蹦蹦跳跳的出来,看见他们吓了一跳。一个满脸横肉凶恶的大块头男人冲了过来,一脚将他和刘七踢翻在地。瞥了从草席中露出的尸体一眼,大骂一声晦气,又踹了他们几脚,领著那几个孩子匆匆回屋去了。临走前,有一个年纪大点的男孩点燃一串爆竹向他们扔过来,刘七躲避不及,被炸伤了脸。
他气红了双眼,却毫无办法。
好不容易和刘七将老乞丐的尸体拖到乱坟岗,二人用早已冻得生疮的手勉力刨了一个坑,把老乞丐放进去,在上面堆了几块石头,算是把他草草埋了。
此後他和刘七相依为命,乞讨为生。刘七比他大两岁,那次炸伤了脸,面颊上留下好大一块疤。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被简国边境的一群叛军收留,平日做些杂役的工作,有时间便学些粗略的刀法武功。老乞丐以前大概是个略有学问的人,曾经教过他识字。他天资还算聪颖,人又勤奋,学什麽都比别人快些,很快就受到首领的赏识。
十岁那年,首领收他做了徒弟,给他起名非离。从此,他算正式有了姓名。
叛军首领名叫潘岳,原是简国的大将军,可是他军权在握,又功高盖主,一些别有居心的人便诬陷他要造反。简国君主昏庸,竟然信以为真。当时潘岳接到宫里亲信递的消息,及时逃了出去,可是皇帝却把他全家都杀了个干净。激得潘岳想不反也不行,便带著自己的亲卫部队一万多人在简国边境造反,打出了推翻昏君的旗号。
这场仗打了多年,虽然简国国势衰微,国政日渐颓废,百姓也怨声载道。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潘岳的部队到底比不上国家的军队,渐渐地便成为劫富济贫的强盗。他原想刺杀皇帝,可是皇帝身边却有最厉害的大内十二位高手保护,困难之极。
潘岳一家老小全被昏君送上了黄泉路,一心便只想著杀了昏君报仇。只是自己一身的好功夫和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不想就此失传,所以千挑万选,收了言非离做徒弟,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
言非离十二岁那一年,第一次随著潘岳上了战场。刀光血影,兵伐厮杀中,身旁的同伴被一剑削掉了脑袋。那睁得大大的惊恐的双眼中,充满了对这世道的不满与谴责。当时言非离深刻的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明白在战场上只有强者生存的道理,日後更加勤奋地练武用功。
十六岁那一年,潘岳病重将死。临死前命言非离做了首领,并要他发誓,此生一定要杀了昏君为自己报仇雪恨。如果昏君自己死了,也要杀了他继位者。
当时简国早已动荡不安,许多势力都在酝酿著bào • dòng,亡国说不定就在明日。言非离知道他必定极不甘心。
潘岳临死前对他说:“若有一日你为我报了大仇,就带著这些兄弟去寻一个好去处安身吧。”
可是在这种乱世之中,哪里有什麽安身之所!
潘岳死後,言非离继承他的遗志,带著一群兄弟为他寻觅复仇之机。他虽然年纪很轻,但从小磨练甚多,性情稳重,办事周密,往往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实际年龄。
如此过了四年,简国bào • dòng四起,又受到四天门的大军攻击,亡国就在眼前。
言非离带著众人在城破之时杀进宫里时,天色已暗,宫里宫外早已是一片血海。就在这片血海中,他第一次遇见了那个人。
正文9
简国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大年夜将至时破城的。
冲进宫里,言非离和部下分散开寻找皇帝的身影。宫里一片混乱,到处是不断倒下的尸体和奔走逃命的宫人。言非离没有时间理会他们,因为一个国家的灭亡本身就代表了灾难,而他们都是这场灾难的牺牲者。
他抓到一个内侍一品太监,那个太监颤颤巍巍地说皇帝已经带著大内亲卫队逃走了。
言非离放了他,抢过一匹马追了出去,一路追过皇宫的後山。
山坡上倒著许多简国皇帝亲卫队士兵的尸体,包括那些大内高手,个个鲜血迸流,余温尚存,显是死去不久。
言非离心下惊疑。
然後,在转过後山的山脚另一侧,初升的月光中,他以为自己看见一轮皎然明月。
那个少年一身白衣,手提软剑,冷如寒梅,正高高在上如神祗临世般站在一片血海中。身後映著乾坤朗月,淡淡的银月光华好象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胜雪的衣袂翩然翻飞。
在他身边,七零八落的倒著遍地的尸体,包括那十二名大内高手在内。
简国皇帝魂不附体般瘫软在少年面前,脸色灰白,瑟瑟发抖。越发衬得少年冷酷高贵,不可一世。
言非离喜欢强者,崇拜强者。在这乱世之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只有强者才能为弱者打造一片新的天地!
就在那一刻,无须任何语言,没有任何理由,言非离深深为眼前这名少年所折服。
翻身下马,走近那个少年。言非离看见那少年左耳上别著一枚银色指环,上面张牙舞爪的刻著一条飞龙,在银色的月光下闪耀著惑人的光芒。
“你是什麽人?”
少年冷冷开口,淡淡的梅香气息在初升的月光中浮动,让言非离有一丝的恍惚。
“在下言非离。”
“你是潘军的首领!”少年半眯起眼眸,审视地看著他。早已听闻这支简国叛军行军有度,战绩卓著,算得上是一支有实力的军队。只是他们的首领出乎意料的年轻。
“你来杀他吗!”用剑指著那个昏庸的皇帝,说得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是!”言非离这才转头看向那个神志几乎昏迷、口中涌出白沫的无能的人。
“让给你!”少年语气傲慢,好似不屑一顾。
言非离并不觉得受到侮辱,只觉得这样的语气在那个少年来说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走到那个人面前,举起剑,只轻轻一挥,鲜血喷薄而出,脑袋滚落在地。
言非离望著眼前的尸首,突然有些茫然。
这就是师傅一直心心在念要杀的人,现在却死得这般容易。如果现在挥剑的是师傅自己,他甘心吗?满足吗?仇恨消失了吗?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只是自己现在终於完成了师傅的心愿,接下来应该做什麽?
言非离突然回过头去,注视著那名少年。感觉月华的光辉与自己的距离从未有过的近,近在咫尺之间。
少年任他注视著自己。悠然地收回软剑——那上面一丝血的痕迹也不见。
“要不要跟我走!”少年突然抬起双眼,直视著他道。
“好!”几乎想也没想,言非离一口应道。那时他尚不明白自己为何答得如此轻易,似乎一直以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生怕晚一步那人便会後悔。
多年以後回忆起来,言非离不得不承认,那时是自己的心为自己作了最直接、最坦白的决定。
“跪下向我——北堂傲发誓:终生只以我为主!终生只为我尽忠!终生绝不背叛我!否则将受尽这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死後在地狱中万劫不复!”少年清冷的声音高贵如神祗,眼神冷漠却狂炙,高傲却疏离,在月光下映著一片眩人的光辉!
言非离解散了潘家军。
他拿出多年行军抢劫积累来的财富,平均分配给了每一个人。
那些愿意离开的,带著这份属於自己的财富,希冀可以在这乱世之中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仍然固执的留在言非离身边,希望可以和他同进退,共荣辱!
刘七选择了前者。
言非离把属於自己的那一份银两都给了他。
两人在漓江边分手。相伴了十几年,他们情同手足,却最终因为追求著不一样的未来而面对分道扬镳的命运。
“小言……”刘七一直这样叫他,十几年来从未变过。“我以为你喜欢安定的生活。”
言非离没有回答。
是的!他喜欢安定,渴望安定。
从小颠沛流离的乞丐生活他过得够了。潘军虽是劫富济贫,军纪严明,但其实和普通流匪又有什麽不同,都是在刀尖剑口上讨生活,不是shā • rén,就是被杀。这种生活毫无安定可言,他也绝没有什麽留恋。
可是现在,他遇到了那轮高高在上的明月。所以他心甘情愿放弃了对宁静生活的追求,放弃了一切执著,只希望能追随在那个人身後,为他倾尽所有。
正文10
和刘七在江边黯然地分手。
刘七脸上的那道疤痕在留恋不舍的神情中,显得越加丑陋,可是却分外真诚动人。
言非离站在江边,目送著刘七所乘的客船渐渐行远。仿佛那只小船不仅载走了自己童年的夥伴,也载走了自己前半生的梦想和追求。
“小言!”刘七突然不顾船上其他人的侧目,站在船边冲著岸上的言非离大喊:“如果有一天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千万记得来找我啊!”
言非离笑著冲他挥挥手,却突然觉得两眼一片湿润。
刘七早已泪眼朦胧,只看见遥远的岸上,言非离向他慢慢地挥手,脸上神情,好像是在笑著……
在见到那个少年左耳上的银环时,言非离就知道他是谁了。
以飞龙为最高标志的,只有四天门的四大门主。明黄色的是东门门主东方,青蓝色的是南宫门主,火红色的是西门门主,而银白色的,是北门门主,北堂傲!
言非离带著自愿留下来依然追随他的三千旧部,加入了北门。
四天门因为他,打破了从来不收外人的规矩。
四天门的人,除了历代旧部,一向是通过层层分舵、支部,自己征召,并要经过严格的选拔和训练才能正式入门。
言非离不仅未按规矩入门,还带来了三千旧部。一入门,便被北堂封为贴身武将,他原先的部队也不打散,仍然留著由他负责。
那时言非离并不知道这些事在四天门曾引起了怎样的fēng • bō和争执。事後,他也为北堂傲竟为自己打破了这麽多规矩而吃惊,但心下,也有一丝窃喜。
此後,他伴在北堂傲身边八年,随著他出生入死。在江湖上、在战场上、甚至在复杂莫测瞬息万变的朝堂上,他都默默地站在北堂身後,做那轮明月身边最暗淡,但却最坚定的一颗星子。
他看著北堂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脚步,走到今天,逐渐掌握住权力,创下属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从不自大地以为那里有一分自己的功劳,他知道那些都是北堂以自己的智慧和实力得来的,包括他自己!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知道自己对北堂怀抱的,不只是一个下属对主上应该有的尊敬与仰慕之情,还有一份不应该存在的、不容於世的执念情感。在随後追随北堂的几年里,这种感情不仅没有抑制住,反而越发深刻起来。
言非离虽然被这种情感深深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