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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户人家。农家的晚上安歇的早,已看不见烛火之光。

北堂傲下了马,在墨雪臀上一拍,让它奔进旁边的树林自去寻欢。提起真气,北堂傲白衣飘飘,眉目如画,好像趁著月色下凡的仙祗,瞬间来到村落里。

熟悉地找到一户人家,掀开窗户,无声无息地闪了进去。

那是户极普通的农家,夫妻二人和一个婆婆,还有一个不满半岁的婴儿。

北堂傲来到那对夫妇的卧房,凌空向床上点去两指清风,来到婴儿的摇篮前,就著室内昏暗的月光,看著婴儿熟睡的胖乎乎的小脸。

北堂呆呆地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熟练地抱起孩子,打开门来到院子里。

月色下,孩子可爱圆润的小脸一览无遗。北堂忍不住捏了捏他胖嘟嘟地脸颊,见他毫无反应,嘴边还流下了口水。北堂笑笑,在他脸上亲了亲。小家夥醒了过来,睁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望著北堂,突然咧嘴笑了。

“咯咯咯”属於婴儿特有的、清脆娇嫩的笑声让北堂傲有些失神。无意识地拍了拍他,突然发现,他的笑容,很像那个人。

正文24

北堂回到留香居时,天色已近大亮。林嫣嫣和衣倒在床榻上,已经睡了过去。北堂看了看,取过暖被,轻轻给她盖上,转身又出了房间。

浮游居里已陆陆续续有些下仆起身忙碌起来,北堂心不在焉,在园子里转了半晌,不知不觉间,竟来到言非离的竹园。呆了片刻,还是跨了进去。

喜梅已经调回了沉梅院,只是定时来这里打扫收拾一番,不使尘染床榻,蛛网成家。

北堂默默地推开门,一阵空荡荡的寒意袭来。

望著满屋清冷,北堂突然忆起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自己念著那个人身体不适,到这里来看他,谁知竟然见到那麽震惊的一幕。

言非离脸色惨白,痛苦挣扎产子的模样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北堂傲无法想象,一个男人生子会经历什麽样的痛苦。在他的观念里,那是女人的事。女人生孩子乃是天经地义,即使辛苦一些,也是上天赋与她们的责任和义务。男人是不应该承受这些的,男人有男人应该做的事。

可是现在,北堂在床边慢慢坐下,想起与言非离在这里的数次缠绵。

男人该做与不该做的、能做与不能做的,言非离都做了……

从不怀疑自己的北堂傲,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做法,也在审视自己对言非离究竟是什麽样的情感。

以前,他只是自己的下属,是为自己开拓疆土、稳定军心的大将。後来发生鬼林事件,他为了救他中了mèi • yào,而他又为了他以身解药……事情可勉强算两平了。

可是那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一切,破坏了他辛辛苦苦维持的平衡,使他和言非离的关系发生了彻底地改变。虽然他极力想使两人的关系回归到最初的原点,可还是失败了。即使带走了孩子,将一切掩饰太平,他和言非离之间还是有什麽地方不一样了。言非离竟然想要离开他。

当他知道这件事时,简直要气疯了。难道他要背弃当年的誓言吗?他还把自己这个门主放在眼里吗?

可是东方曦的话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让他又惊又怒。但最令人震惊的是,酒醉之下,自己竟然又再次对他做出那种事。那夜销魂的滋味毒入骨髓般如影随形,让他逐渐食不知味,夜不思寝,只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那种畅快淋漓的满足感。

他是中了毒,上了瘾。

虽然与生俱来的高傲让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他还是迷恋上了言非离。但那只是肉体上的吸引罢了。所以当言非离说要离开时,他不禁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大家分开两地,彼此都冷静一下。所以他没有再反对,让言非离就那样离开了。自己则按照计划和林嫣嫣成了亲。

本以为新婚娇妻可以让他忘记一切,可是事情再次脱出他的掌控,因为他总是无意识地想到言非离。这让他非常不悦,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从十二岁以最年幼的身份接掌北门门主之位开始,所有事情就皆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喜欢那种一切自己说了算的感觉,喜欢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可是现在,他第一次对某样东西无法控制了,那就是他自己。

还有那个孩子。命人把孩子送走,断绝了与言非离的关系。初时念及那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所以偶尔会去看看他,可是後来,那个孩子却越长越好,越来越可爱。每当看见那个和自己肖像的小小人,心中就涌出一股为人父的骄傲,他已经渐渐爱上了那个孩子,他的骨肉。

但是想到产下他的那个人,心中却充满复杂的感情。孩子的身上也有著他的影子,尤其是那双如斑鹿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睛,完全和那个人的一样,让自己不想到他都不行。

当那个人跪在雪地中请求他把孩子还给他时,他狠得下心拒绝。因为那时,他对整件事都充满了超出意料的反感,他不想让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他要以最好的办法来解决此事。即使是现在,他也认为自己是对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变了,他知道,他变得动摇了。

知道他爱著自己,他感到愤怒,但是并不反感。如果是别人,他只会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杀了那个人。但是对言非离,在他愤怒之後,竟然会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是一个女人,自己一定会娶他。

北堂傲摇摇头。言非离不可能是女人。即使他生了孩子,也摆脱不了他是男人的事实。所以自己不可能娶他,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北堂傲甩开杂念,回到沉梅院,又是四天门的门主,林嫣嫣的丈夫。

过了两天,却收到一封飞鸽暗报,让北堂傲大惊。立刻去找南宫晏,匆匆交待了一下自己的行程,便赶往了西南战场。

疼!

身上好疼,心里也好疼!

言非离全身虚虚浮浮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无数的幻象在梦里不断向他扑来。一乎是老乞丐带著他和刘七颠沛流离行乞为生,一乎是战场上师傅抓过他扔到马背上逃走,一乎又是自己带著兄弟们辗转沙场力求活命。最後所有的幻象都凝聚到那个银色的月光下,白衣少年冷高傲的脸。渐渐的,少年的神情变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彷徨无措间,耳边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孩子在哭!我的孩子在哭!

言非离双手在空中乱伸,却什麽也抓不到。

“言将军?言将军?”秋叶原模糊的声音从遥远地地方传来,言非离迷茫地睁开眼,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只是抓住他的手臂道:“看见我的孩子了吗?”不等说完,又昏沉了过去。

当北堂傲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言非离的这幅模样。

“怎麽会这样?”北堂震惊地问。

大帐里,只有秋叶原和凌青两个人。言非离从那日战後,一直昏迷到现在。偶尔醒来,也是意识不清,焦距涣散,根本不认得人。

“北堂门主,言将军当初产後落下病根,身子本就没有痊愈,气虚血弱,不再适宜受孕。”看了看北堂傲的脸色,秋叶原也顾不了那麽多了,“可是他不仅产後三个多月再次受孕,还在战场上劳累奔波,以致流产,实在大伤身子。现在他高烧已退,却还昏迷不醒,如果在这样下去,只怕、只怕……”

“只怕什麽?”北堂沉声问。

秋叶原脸色沈痛,低声道:“只怕凶多吉少。”

……

北堂傲坐到床边,看著言非离苍白消瘦的脸颊,心里如什麽东西堵著,说不出的难受。

秋叶原已经退了下去,留他们北门的人在这里。凌青上前道:“秋大夫说言将军一直未能清醒,只怕也是知道自己小产,心里受了刺激之故。属下见将军实在情况不妙,才以暗门令紧急向门主传书。属下未能完成门主交待的事,向门主领罪。”说著,在床前跪了下来。

北堂反手狠狠给了他两掌。

“办事不利,罪其一。护主不周,罪其二。”

办事不利,是指北堂傲交给他的任务乃是看好言非离,他没有做到。护主不利,是指北堂把他指派到言非离身边,言非离就是他名义上的主子,他却没有尽到保护主子的责任。

凌青受了两掌,闷哼一声,身子晃了两下,嘴角流下血迹,却又立即俯首在地一动不动。

“属下失职,请门主责罚。”

“本座当然要罚你,不过不是现在。如果不是你做事疏忽,言将军现在怎麽会躺在这里,本座又怎麽会放下军务跑到这里。”北堂傲冷冷地道,“你的这笔帐,本座先记下了。如果言将军好不了,你难逃罪责!”

“是。”

“你下去吧。”北堂傲面无表情,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凌青忍著胸口的剧痛,慢慢退下。临回头去,见门主正直直地望著床上的人。想起那个人昏迷之中唤著的,凌青胸口又是一阵剧痛。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愿、但愿门主能唤醒那个人,只要他能平安无事,自己做什麽都愿意……

正文25

秋叶原和凌青先後退下,静寂的大帐里,只剩下北堂傲和言非离。言非离的呼吸很微弱,胸膛的起伏要仔细看才能微微地看到。一个习武多年,一向健康的人,现在却如此脆弱。

北堂傲的目光离开他苍白的脸,来到他的腹部,那里曾经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的地方,现在已恢复平坦。缓缓地抚上,想到不久前,又有一个孩子在此孕育,一个可能像离儿一样可爱的孩子,只是可惜,已经无缘来到这世上了。

北堂心里有些难过。如果不是那麽喜欢离儿,他会庆幸这个孩子的消失。可是既然已经有了一个离儿那麽可爱的儿子,就难免想要第二个、第三个……在这一点上,北堂与常人无异。甚至顽固的世俗礼念,让他比别人更固执一些。

明明已经服过防止受孕的药,怎麽还会有孩子呢?

北堂傲心下叹了口气。把住言非离的脉,感到他的内息杂乱无章,微弱虚浮。微微皱眉,把他扶了起来,手掌贴上他的後心,一股柔暖的内力缓缓输了进去。

言非离习武较晚,内功根基并不纯粹,但他勤奋苦练,功力也算深厚。但到底不能和北堂傲四岁就开始练的明月神功相比。这世上,只有北堂傲练的明月神功,具有极大的疗伤和愈合能力。但这种武功,却不是人人都可以练的。

言非离体内紊乱的内息渐渐回归正源,身子也暖和起来,他靠在北堂傲怀里,突然shen • yin了一声。

北堂傲唤了他两声,却不见有什麽反应,俯耳贴近,听到他微弱的呓语:“在哪儿……孩子……孩子……门主……孩子……”

他喃了几句,渐渐又没了声息。

北堂傲呆了半晌,慢慢运好内功,收回贴在他後心的手掌,扶他躺下。

秋叶原正好走了进来,“北堂门主,言将军该喝药了。”

北堂傲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他。秋叶原见言非离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些红润,一把脉,已知道缘故,不仅感激地看了北堂傲一眼。他虽然医术高明,可是却不懂武功,对言非离体内受损的真气毫无办法。凌青的武功又走的是阴柔的路子,和言非离不合,若是帮他疗伤,有损无益。这真气混乱,虽与言非离伤病无关,但拖得久了,却不利康复。

“门主,请您帮我把言将军扶起来。”

北堂傲本已站了起来,听他这麽说,就坐到床头,把言非离又扶了起来。

秋叶原用勺子喂他,可是言非离昏迷不醒,一勺药喂进去,总要流出大半儿。

“你们平时就这麽给他喂药吗?”北堂傲皱皱眉问道。

秋叶原叹了口气,“有时言将军醒过来,虽然意识不清,但还喝得下去。如果遇到此时昏迷的情况,只好这样一点点的喂了。”

北堂傲掐开他的牙关,对秋叶原道:“给他灌进去!”

秋叶原眉头微蹙,“这个办法我试过,可是他全呛了出来。”

北堂拧紧了秀美的双峰,沉默一会儿,突然接过秋叶原手里的药碗,对他道:“本座来喂他,你先下去!”

秋叶原有些犹豫,担忧地道:“门主,这个……”

“下去吧!有事本座自会叫你。”

秋叶原只得退了下去。

北堂看看怀中的言非离,喝了一口药,对著他的唇喂了下去。浓郁的苦药中,有一丝丝言非离的味道。他本身不太喜欢接吻这种事,即便是对自己的妻子林嫣嫣,也只是情浓时才会吻她。可是现在,他将药汁给言非离喂下,却仍不舍得离开他冰凉圆润的双唇。细细地吻著,抱著怀中消瘦却熟悉的身体,北堂竟渐渐觉得有些情动。

好不容易离开言非离的双唇,北堂克制住自己的情欲,心下微惊,没想到言非离对他竟有如此大的影响。

将碗中的药喂尽。北堂轻轻将言非离放回床上,却感觉他微微一动。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言非离的手竟已握住他的衣角。

言非离神志一直昏昏沉沉。他好像掉进了一个深渊,很深很深,看不见底。里面有无数的人伸出双手在喊他。老乞丐在那里,师傅在那里,被他杀死的敌人们也在那里。

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在他的心底不断地响著。他知道那个孩子是谁。那是他刚刚失去的孩子。

言非离他想找到那个啼哭的婴儿,他想把它抱在怀里,想好好看看它的模样。可是他怎样找都找不到。孩子不见了,他和门主的孩子又不见了,身上又冷又累,整颗心彷徨无措。

忽然,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入体内,将他冰冷了多天的身子温暖了起来。淡淡的冷香环绕在四周,让他莫名的熟悉和安心。

他再度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是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温暖的唇覆上他。苦涩的药味顺著喉咙咽下,灵滑的舌头在他的口腔里翻搅著,细细滑过每一个地方,又不断卷起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