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一下班，林葭便收起手头上的工作，准备去陆擎别墅。但一只脚还没迈出公司大门，就接到陆战的电话，命令她回家。她以工作为由推脱，但陆战态度坚决，她没办法，唯有给陆擎去了条短信解释情况，然后打车回了陆家。

　　一进大厅，众人已经摆好阵势等她。陆战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手执龙头拐杖，面容严肃。陆玉琼坐在右手边的沙发上，带着不满讥讽地瞥了她一眼。阮煜南也在，和陆莞一起坐在右边的沙发上。她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阮煜南也笑了笑，表情不是很自然。这是离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感觉竟有些生疏了，还颇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慨。

　　一切似乎还和以前一样，但她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他不能再用以前的目光看待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他们已经是没关系的两个人，她是陆擎的女人，不再属于他。尽管，这几天他满脑子都是她，一想到就会心痛。

　　两人只是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招呼，却被陆莞敏锐捕捉到，她能从阮煜南的目光中嗅出些不同寻常的情愫。并非厌恶，反倒是一种……她道不明的……依恋？那令她感到不满，只能自我安慰是她看错了。

　　林葭坐到陆战对面，“爷爷，您找我回来，有事吗？”

　　“还不是你们三个的关系？”陆战冷哼了声，鼻腔出气。“今天，你们都在场，当着我的面说清楚，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爷爷，”几番折腾，陆莞早已不耐烦，“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他们离婚了，你还找她作什么？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和阿南不就行了？”

　　“还没轮到你，我现在问的是林葭！”陆战对她的冲撞无礼感到不满，“你别插话！”

　　林葭握了握手指，平静无澜地望着陆战，“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和阿南已经离婚。您再问我，都是一样的！”

　　“我不允许陆家发生这种事情！”

　　“爸，离都离了，你还揪着不放做什么？”陆玉琼忍不住开腔，想到自己的遭遇，心里满是愤懑，将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借着这事儿发泄出来。“当年就是因为您说容不得陆家人离婚，非让我嫁给陈庸。你看我现在过得怎么样？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不后悔。如果当时我能勇敢一点，就不会活得这么狼狈！”

　　“是你自己先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你还怪我？”

　　“那是个意外，你以为我想吗？再说又没人知道，是您自己非得把事闹大，逼我上绝路！都是你害的。”陆玉琼越说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你毁了我的幸福，难道现在还要毁了我们小莞的幸福？”

　　“我不管你们什么幸福不幸福，”陆战把龙头拐杖敲得“咣咣”响，“我只知道，至少人得活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不能让人指手画脚！人活一张脸，你们个个都随着性子来，我们陆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脸面，脸面就这么重要吗？”

　　“我不想听你说话，别借题发挥！”陆战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问的是林葭，你们都给我闭嘴！林葭，你说，你为什么要和阿南离婚？”

　　“我们感情一直不和，您是知道的，与其继续拖下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解脱，对彼此都好！”林葭微微一笑，有些苦涩。“您也许不懂，一段没有爱的婚姻，有多么不幸！我现在只是想结束这种不幸，请您原谅！”

　　“所以是你提出离婚？”

　　林葭看了眼阮煜南，果断点头。“是！要离婚的人，是我！”

　　“不是这样，爷爷……”阮煜南忙否认，“是我要离婚，与林葭无关！您不要怪她！”

　　陆莞皱眉，他这么说，是在维护林葭吗？她从他眼里察觉到了一丝丝担心，尽管他尽力隐藏，但她还是察觉到了，那令她感到不悦、嫉妒。

　　“不！不关阿南的事！是我要离婚！”

　　“林葭……”

　　“你们都别争，我不是老糊涂，是非我还是分得清楚。”这件事陆战想了很久，左右分析，认为提出离婚的人是林葭。“别用爱不爱的理由来搪塞我，我不相信。林葭，结婚的时候，你已经知道阿南不爱你，都能忍两年，为什么突然就忍不下去了？你告诉我！”

　　“我……”他的目光太锐利，似乎任何的谎言都无所遁形，林葭紧张地绞着手指，咬唇，很为难。

　　“你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所以才坚持和阿南离婚？”

　　她的身子猛一激灵，倍感不安，犹豫着该不该把她和陆擎的关系公之于众。显然，此刻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一旦他们的关系曝光，必定会在陆家掀起惊天风波，比离婚更可怕的大风暴。陆战连离婚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儿子和外孙女……这又将牵扯出她的身世。事情牵连极广，她还没有勇气，也没做足准备。

　　但是陆战一直追问，显然认定要离婚的是她，不从她这里问出个原因绝不会罢休，她没办法骗他。她闭上眼，把心一横，反正迟早都要说的，死就死吧！

　　“我……”

　　“要离婚的是我，不是林葭！”阮煜南知道她要坦白，忙制止，霍地站了起来。“爷爷，求您别再逼她了。这两年，我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都是为了报复林葭，我还对她做了很多人渣的事情，她已经受了够多委屈。现在，我不想再让她为我背负罪名！”

　　他一把拉起陆莞，她猝不及防，跌入他怀里，被紧紧箍住。阮煜南坚定地望着陆战，“是我对不起林葭，我不想再伤害她，所以我才坚持离婚。而且，我爱的，由始至终都是陆莞，我们已经决定，下个月结婚！我很希望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但即便您不来，也不会改变我们的决定！”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绝，这是唯一将炮火从林葭那引到自己身上的办法。如果他不这么做，她一定会被迫坦白她和陆擎的关系，这样对她很不利。原本就是他的错，一切的一切，现在该由他一人承担。

　　陆战震住了，有些不敢置信，阮煜南会这样公然违背他的话，和他对着干。之前怀疑是林葭提离婚，现在动摇了。

　　林葭也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陆莞早就说过，他们会结婚，然而阮煜南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令她有些意外，并且……感觉很不对劲。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的很不对劲，也很不舒服。但难得他主动提出结婚，她便也顺水推舟，环住他的腰，言笑晏晏。“是啊，爷爷，我和阿南，是一定会结婚的，不管您同不同意！”

　　“小莞！”陆玉琼朝她使眼色，“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刚刚火力全集中在林葭身上，她还有些幸灾乐祸看热闹，陆莞出什么头？再说，关于他们的婚事，她都没想清楚同不同意。毕竟阮煜南和林葭结过婚，属于二婚，她还有点介怀。“我们先谈离婚，你的事以后再说！”

　　“妈，对您我也这个态度。不管您同不同意，这婚，我结定了！”

　　“你……”

　　“爷爷，我知道这个决定，很对不起您。您要怪就怪我，别怪她们，都是我的错。您要怎么责罚我都行，但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不想您再有什么误会。下个月，我们一定会结婚，请您原谅！”说罢，他深深鞠了一躬，转头，以一种复杂而深沉的目光望了眼仍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林葭，大步离去。

　　他欠她，太多太多，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他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她！

　　阮煜南心烦意乱地，正要发动跑车，陆莞从另一边上了车，眯着狐狸般的美眸，笑嘻嘻地问：“走，怎么也不带上我？亲爱的未婚夫！”

　　“下车！”

　　“现在大厅处于风波中心，你把我丢下，太残忍了，就不怕爷爷吃了我？”她无辜又妩媚地眨着眼睛，“我现在是你的未婚妻，你去哪，我就去哪，可别想抛下我……”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阮煜南心里烦躁不堪，只想一个人好好冷静冷静。但她知道陆莞的个性，他没办法把她赶下车，只能发动车子，急驰而去。

　　他把车开得很快，一路风驰电掣，但陆莞也是个不怕死的性子，以前玩过赛车，非但没变色，反而还欢呼享受这种疾驰的块感。

　　两旁的景物像闪电一般往后退，耳旁风猎猎，吹得阮煜南眼睛都疼。但心烦让他不住地加快速度，只想借助这疾驰发泄自己心中的烦躁。可是林葭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掠过，他眼里看到的，心里想着的全都是她，像着了魔一样，难以控制。

　　他终于难以忍受，一个大幅度刹车，车胎与地面激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两人的身子皆是猛地向前倾倒，如果没系安全带，恐怕早已飞出去。

　　陆莞仍惊魂未定，脸色稍稍有些发白。刚要追究他的责任，阮煜南已经下车，重重甩上车门。他快步走到江边，两手猛力扶住栏杆，眉头紧皱着，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烦乱不堪。

　　陆莞缓了一会儿，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背上，“怎么了？闹什么脾气？”柔软得像一只猫。

　　阮煜南不理她，皱眉望着远处的江景。呼吸沉重，胸膛剧烈起伏，手臂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分开这么久，我们终于能结婚了……”她喃喃感叹，有意温柔，但抱了很久，都得不到回应，便松开他，与他并排站立。斜靠在栏杆上，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在想什么？都不理我！你就是这么对你未婚妻的？”

　　江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在她脸上飘来荡去，那张原本就性感的脸愈发妩媚动人，风情万种。一颦一笑，都像是画报中的人那般完美无瑕，那般惊艳。

　　他还是不理她，她慵懒地爬了把头发。拿出一盒烟，“抽吗？”

　　阮煜南摇头，自从吸毒后，他一看到烟就全身发冷，感到恶心。它提醒着他那段像噩梦一样可怕的往事，至今想来，仍不寒而栗。

　　陆莞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细长的手指夹住，吞云吐雾，优雅而娇媚，像个妖精。她朝他吐了口烟圈，幽幽地笑。“是不想抽，还是戒了？”

　　“戒了！”他别过脸，抗拒烟味。

　　“看来人真的会变，是吗？连习惯都能戒除……就好像，你对林葭的感情……”陆莞漫不经心地说着，只是稍稍一提，便转移了话题。“还记得你抽的第一根烟吗？是我教你的！你学了好几天才学会。那时候我总是笑你，天才阮煜南，也会有笨的时候？”她勾勾嘴角，红唇艳丽。“我们一起做过很多事情，你记得吗？”

　　阮煜南不想接这话题，只是冷淡地说：“抽烟对身体不好，戒了吧！”

　　她沉沉地笑，“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迂腐了？我和你不同，习惯一旦养成，就戒不掉，比如……对你的爱！这么多年，我只爱你一个人……所以，我回来了！不管多么艰难，我都是想着你。想着总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再续前缘！”

　　“你爱我？”阮煜南苦笑，一丝嘲弄。“你爱的是过去那个我，还是现在这个？”

　　“有区别吗？”她用兰花指优雅地弹了弹烟灰，反问他，似乎这个问题很好笑。“我还是当初的我！你也是！”

　　阮煜南摇摇头，“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过去两年发生了什么，太多事情……我问你，如果我吸毒，你还会陪早我身边，帮我戒毒吗？我想听实话！你不爱说谎，这也是我曾爱你的理由之一！”

　　“一定要谈这么沉重的话题吗？真相，往往伤人，你确定想听？”

　　“是！”

　　陆莞望着远处的渔船沉默了一会儿，尔后摇头，“不会！如果你吸毒，就配不上我！你知道的，我眼光很高，不会在一个配不上我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这个答案，阮煜南早就猜到，甚至他连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猜中，不由觉得有些讽刺。“你说你爱我，为什么不愿和我一起渡过难关？”

　　“我爱的是阮煜南，而不是瘾君子，我不想看到你狼狈*的一面！你是知道我的……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但那不代表我不爱你！你戒完毒，还可以来找我……”

　　阮煜南摇摇头，心里说不上失望更多还是讽刺更多，只是觉得，从前的自己真够伟大，竟然明知道她自私，也执迷不悟，爱她爱到宁愿为她去死。如果没有认识林葭，也许他永远不会介意，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你爱一个人，就不该给她造成负担。

　　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爱是相互的，同甘过，就必定要共苦，那样才是经得起考验的爱情。她不愿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帮他一把，只愿陪在风光的他身边。而林葭不同，她是赔上整条命陪他戒毒，即便被他那样重伤过。她真的是一个，很伟大的女人！

　　只可惜……他错过了……一旦错过，就注定是一生的遗憾！

　　“怎么？很失望？”陆莞掐了烟，转头冲他笑了笑，眯着细长的眼睛，有些狡猾，却很是漂亮。“我说过，真相很伤人，可你偏要听！原本我要回答，不会，我会对你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这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阮煜南只是笑，“相比虚假的谎话，我宁愿听伤人的实话！”

　　“看来你真的变了些，以前的你，不会这么选。你总是很喜欢听我的甜言蜜语，百听不厌！”陆莞不免有些感慨，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也开始察觉，现在的阮煜南，也许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说那些了，我要开始策划我的婚礼。你把时间订得这么近，我还有点措手不及！”

　　“你真的想嫁给我？”

　　“难道你不想娶我？”

　　“两年多了，你凭什么认为我还爱你？我们能回到过去？”

　　“因为我爱你，我相信你也爱着我，像我一样……” 她走到他面前，轻轻捧起他的脸，仿佛催眠一般缓缓在他耳边说着。“即便回不到过去，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能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对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你还是那么自信！可是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人，也包括感情！”

　　“我承认……但我们的爱牢不可破，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时间不能，林葭更不能。我知道要你一下子接受我很难，所以结婚前这半个月，就当作是缓冲期好了。等你习惯我，过去的感情又会重新回来，你会比以前更爱我。”

　　“可也许……回不去了，一次背叛，可以改变一切！”

　　“我说了那不是背叛，我身不由己。你以为我离开你，不痛苦吗？我也痛苦！这两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做梦都想回到你身边！现在我终于等到了，请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漠，我会伤心的……”

　　“即便你和我结婚，也不代表我原谅你，能够重新爱你！”

　　“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和我结婚？”这个问题的答案，陆莞也有一丝不确定。“你这么抗拒我，难道是因为林葭？别告诉我，你喜欢她！”

　　阮煜南心里一乱，推开她的手。“没有！”

　　“你说没有，那我相信你。想要证明你爱我，很简单……”她退了一步，在霓虹与夜风之中笑的风情万种，璀璨动人，却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与危险。一步一步，优雅而缓慢地向后退。

　　阮煜南意识到些什么，有些警惕，“你干什么？”

　　“我要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心，看清你有多爱我……想清楚了，你就来找我！”陆莞往后退，一脚已经踩上了马路，身后就是车灯如流的公路，来来往往的车开得飞快。她冲笑着，疯着，不断后退。

　　车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淹没在车流之中，随时都可能被撞飞。

　　“陆莞——你疯了！”阮煜南急坏了，冲到马路中央，在一辆卡车即将撞上她时，将她抱到一边，紧紧抱住。他吓得脸色煞白，心跳都快停止了，焦躁地骂。“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死吗？”

　　陆莞任他抱着，眼里没有一丝恐惧，笑容冷静得可怕。“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爱你的决心，为了你，我愿意去死！阿南，承认吧，你也爱着我，否则你不会这么惊慌！”

　　阮煜南全身冰冷，只是紧紧抱住她，无言地颤栗。他承认自己刚刚真的吓得魂飞魄散，很害怕失去她，她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但那种害怕，那种重要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刻，自己认命了。

　　既然他和林葭注定不可能在一起，那么……娶陆莞，也许是最好的决定，对他们四个人而言，都好！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就像陷入了一个冰窖，漆黑无边。

　　他紧箍住她的后脑，用力，像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

　　霓虹闪烁的时刻，他闭上双眼，“我原谅你！我们，结婚吧！”

　　……

　　林葭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拿起手机一看，陆擎还是没回她的短信。她不安地猜测着，他是否在生她的气。正准备给他一通电话，敲门声突然响起。她打开，陆擎就站在门口，脸色不佳，甚至有些冰冷。

　　她忙让他进来，“对不起，你听我解释，因为爷爷……唔……”话还没说完，便被来势汹汹，铺天盖地的热吻堵住了。他吻得急切，手环住她纤细的腰，用力揉捏，几乎要将她拦腰折断。她气喘吁吁地阻止，“别在这……这是陆家……”

　　“我已经忍够了！”那一吻，让陆擎全身着了火，滚烫滚烫。“我要你，现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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