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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把老妈让拿过来的一堆年货放到桌上。
“宝贝大孙子过来,她能不做吗?”老婶靠在厨房门边笑着说,“小宇这两天说想吃都没给炸呢。”
“就是!我都没得吃!祖奶偏心眼儿!”一个小胖墩儿从里屋冲了出来。
程博衍一看到他立马一阵心烦,转身躲进了厨房。
程炫宇是老叔的孙子,现在放寒假了天天都呆在这儿,小学二年级已经胖成了一个土堆儿,每天脑子里就只有吃和玩两个内容,程博衍见了他就想抽,必须得躲着。
“别弄太多,”程博衍看着奶奶一脸愉快地炸鸡腿,“我今儿晚饭吃不少呢,现在还堵着。”
“吃你妈给你配的饥民餐还能吃堵了啊?”奶奶啧啧啧几声,“你还真好养活。”
“今天我自己做的糖醋排骨。”程博衍笑笑。
“难吃吧?”奶奶看了他一眼。
“……是,非常难吃。”程博衍点点头。
“你这个糖醋排骨连盐都不搁,能好吃么,什么鬼一天五克盐……再加上你那手艺,”奶奶摇摇头,“一会儿吃鸡腿补补,鸡腿我没搁盐。”
“半瓶酱油腌的,那不是盐啊。”程博衍笑了半天。
“你吃不吃啊!”奶奶瞪着他。
“吃,吃!”程博衍说。
“我也吃!”程炫宇冲进厨房,往程博衍腿上拍了一巴掌,“你别抢我的!”
程博衍一把抓住他的手,翻过来看了一眼,一手不知道哪儿弄的黑白黄三色的灰,他顿时一阵心烦意乱带恶心:“玩屎了吧你!”
“说什么呢博衍!”老婶有些不满地说了一句。
“去洗手!”程博衍拽着程炫宇,给他推到了水池边上。
“我不洗!”程炫宇挣扎着边喊边想扭头跑开。
程博衍揪着他衣领不动,他拧了半天还在原地,于是一闭眼开始干嚎:“我就不洗不洗就不洗不洗不洗……”
“接着喊。”程博衍拎着他一提,给他拦腰挂在了水池上,这要不是土堆儿他亲奶奶就在边儿上,程博衍能把他直接摁到水池里,反正这套房子是老式装修,这水池程博衍都能装得下。
“哎呀你快把手洗了!找揍呢么!”老婶被自己孙子喊得受不了,过来把水龙头打开了,拽着他的手开始洗,“你又不是没被你博衍叔叔打过!不长记性啊!”
“我没打过他。”程博衍走到一边,拿了个盘子准备装鸡腿。
“那反正也没少骂没少凶,”老婶皱着眉,“博衍,就你这脾气,将来自己要有个孩子你打算怎么揍啊。”
程博衍笑了笑没出声。
“他不要孩子!谁说他要孩子了!”奶奶瞪了老婶一眼。
老婶有些尴尬地扯着程炫宇去客厅了。
“过年有安排吗?”奶奶把炸好的鸡腿码到盘子里。
“什么安排?”程博衍愣了愣,从暖水壶里倒了杯水喝着,“值班?”
“哎怎么跟你爸一样啊,问什么都想着医院啊,我是问你过年的安排啊,”奶奶看着他,“你都快30了,就算是……男朋友,也该带一个回来吧?”
程博衍呛了一口水:“您怎么还操心这个啊。”
☆、第5章
项西没有回大洼里,这阵儿他跟馒头都住在大健那儿。
马上过年了,每年这个时候平叔的老娘还有媳妇儿孩子都会回来,平叔的儿子在隔壁市里念高中,听说成绩还不错,老娘媳妇儿都陪着儿子在那边,过年了就回一块儿回到大洼里。
这种时候像项西这种做为平叔不是好玩意儿的标志而存在的人,就不合适还呆在那儿了。
大健是平叔的死忠米分,属于平叔所到之处他都得举着花上跟前儿欢呼去的那种,让项西和馒头呆在他那儿,平叔很放心。
其实过年项西也不太愿意呆在大洼里。
那里平时虽然乱七八糟满眼看去没一个正常活着的人,但起码还有人气儿,过年租客们一走,别说是大洼里,就连带赵家窑那一片,都会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一片破败。
慎得慌。
“今儿送你过来的那人是谁?”大健叼着烟躺在床上问项西。
“一个人。”项西坐在沙发上,怎么坐都不舒服,这破沙发下面的弹簧高低纵横,他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凹陷来放屁股,再扭几下又怕弹簧们会破土而出,最后他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木凳子上坐下了。
“还开辆挺好的车,”大健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了?”
项西看了大健一眼,没说话,好什么车,在大健眼里,大概只要不是电瓶车,都算好车了。
“你……”大健还想再说什么,不过没说完。
项西直接起身甩门出去了。
在门外点了一根烟,馒头颠着跟了出来,他看了馒头一眼,把烟递到了他面前。
“何必呢,”馒头接过烟叼上,“住大健这儿呢,他问两句问两句呗,没准儿是平叔让他注意的呢?”
“大健算个屁,”项西又拿了一根烟点上,喷出一口烟,“我没那闲功夫分析他想干什么,平叔想知道平叔自己会问,轮得上他舔腚么。”
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里,这是项西展示自己脾气的唯一途径。
他是平叔养大的,他只给平叔面子,只买平叔的帐,除了平叔,谁在他跟前儿都是个不带响儿的屁。
心情不爽了他还能拉个大长脸给平叔看呢。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证明自己没被黑暗吃透吸干的方式。
“我的意思是,这帮人平时没人敢这么问你,他敢问肯定是平叔点了头的……”馒头皱着眉。
“平叔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项西用牙咬着烟抬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没有星星更没月亮,又要下雪。
“小展,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啊?”馒头叹口气蹲到地上。
“我叛逆期到了,文盲。”项西回答。
“你不文盲,你认识的字儿还没我多呢!”馒头又叹了口气,“我就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事,二盘敢动你,我觉得就不是个好……”
“你都要私奔的人了,操心你自己吧,管这么多也不怕小瘸腿儿扛不住。”项西低头冲馒头脑袋顶上吐了一口烟。
“这可是你自己提的啊!”馒头立马指着他喊。
“我提的,怎么着,”项西笑笑,转身往屋里走,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我就看你怎么找死呢。”
回了屋,大健已经躺床上了,抱着个手机不知道跟哪个女的起腻。
项西洗了个澡,进了另一个屋,这屋有张床,他跟馒头挤,床上铺盖都挺齐全,就是床板硬,项西连着好几个晚上都睡不踏实了。
馒头进屋了也抱个手机坐椅子上,不过视线没往手机上落,盯着地板出神。
自打那天提过一次要走之后,馒头这种状态就挺多的,冲着一个地方发愣。项西不知道他的想法,但看这劲头,他还是没打消想走的念头。
项西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虽然觉得馒头是在找死,但他还是能理解那种期待的,期待换一种生活,脱离现状。
但是,对于项西来说,他没有比较,他从记事起,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坑蒙拐骗,满嘴瞎话,偷东西打架,平叔给他的唯一生活。
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这样的生活,会有什么样的另一种生活。
比如……程博衍那样的?
项西笑了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程博衍,那人跟他根本不是一世界,就算不过现在的生活,他顶多也就是街上打零工的,推着车卖早点的。
“哎……”项西闭上眼拉长声音叹了口气。
“怎么了?”馒头问。
“困了。”项西说。
除夕那天大健买了一堆烟花鞭炮回来,还带了个女的回来,土浪土浪的,项西看不顺眼,不过没表现出来。
这女的是个小饭馆的服务员,比他们好多了,起码有个能正经跟人说的职业。
像他们这样的出去跟人说自己干嘛的,都得现编瞎话。
几个人在屋里窝了一下午,包饺子,那女的还做了几个菜,手艺凑合,像是在饭店拿过剩菜的水平。
夜里他们张罗着放鞭炮的时候,项西穿上外套出了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着。
四周开始不断响起鞭炮声时,他在一个垃圾筒边上看到了一只狗,蜷缩着,看来是第一次经历过年,被这些响声吓坏了。
项西本来还想着,自己的那条狗,过年的时候就拿个纸箱给它装上放在后院的,结果也没机会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一块糖,往垃圾筒旁边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最后他跟狗面对面地蹲着听了一会儿鞭炮声还是转身走了,他怕这狗再跟着他。
他现在保护不了任何东西,连条狗都保不住,事实已经证明了。
奶奶家客厅里摆了两个桌,一桌大人,一个小桌坐着孩子,今年过年人特别齐,他们一家,二叔老叔加上两个姑,几家人从老到小都齐了。
程博衍坐在奶奶身边,屋里热闹的说笑声和孩子的尖叫充斥着,俩婶婶隔着桌子跟老妈喊着话聊天儿,奶奶跟他说话他都得把耳朵凑过去才听得清。
“你爸给你压岁钱了没!”奶奶问他。
程博衍笑了:“我都多大了还给啊?没给。”
“我给他压岁钱一直给到你出生呢!”奶奶转头看着坐在另一边的老爸,“你怎么这么抠?”
“我怎么就抠了?”老爸被说愣了。
“压岁钱呢?”奶奶伸出手。
“你的?我一进门儿不就给你了么?”老爸说。
“博衍的!”奶奶推了他一下。
“奶奶,”程博衍靠在椅背上笑了半天,“别折腾我爸了,他昨天还上手术台了,这会儿没回过神来呢,你再把他折腾迷糊了。”
“真是,”奶奶啧啧啧几声,“这么老了,也不怕身体吃不消。”
“我还不算太老,”老爸笑笑,拿着筷子的手举到奶奶眼前,“还稳着呢。”
“看不见,我老了。”奶奶拍开他的手。
“过完年把白内障手术做了吧,”老妈在一边说了一句,“别拖了,小手术没事儿的。”
“不做,万一下不来了呢,”奶奶一听就站了起来,走到小孩那桌一坐,“祖奶跟你们聊会儿。”
“明天值班?”老爸转过头看着程博衍。
“初二,”程博衍说,“不过明天我也打算过去看看,这几天怕忙不过来。”
“这两天……我和你妈要去……”老爸有些犹豫地说,“今年你去吗?”
“不去了,”程博衍没看老爸,夹了口菜放到碗里,“我不去了。”
“你别管他,”老妈推了老爸一把,把自己的杯子递到程博衍面前,“儿子给我来点儿红酒。”
“我也来点儿,”二婶也伸过了杯子,“哎嫂子你这次拿的红酒真是不错!”
“你要喜欢我再给你拿两瓶,”老妈笑着说,“这个平时可以喝一点的。”
程博衍给她们倒好酒,奶奶喊着厨房还有菜,他放下酒瓶:“我去拿。”
刚想站起来,感觉裤腰被拽住了,条件反射就觉得是程炫宇那个烦人的土堆儿,他回手一抓,却抓到一只软绵绵的小手。
“哎?小溪?”他回过头,发现两岁的小外甥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拉着他的皮带,他刮了刮她的鼻子,“舅舅带你去厨房偷吃的好不好?”
小溪点点头,程博衍蹲下把她用胳膊一夹,往厨房走过去。
“妈呀,”表姐看着他喊了一声,“博衍你这抱孩子的技能都多少年了也没点儿提高还能不能行了啊!”
“你闺女野着呢,”程博衍笑着说,低头问小溪,“好玩么?”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甩着胳膊一通咯咯地乐。
厨房的锅里还蒸着两大碗梅菜扣肉,程博衍一看就想笑,这是奶奶的最爱,桌上还放着两大碗芋头扣,这儿居然还蒸着两碗。
他用刀切了一小块儿肉让小溪捏着慢慢吃,拿了个盘子把扣肉给装了出来。
“哥哥,”小溪扯了扯他裤子,“还要。”
“……叫舅舅,怎么老叫哥啊,”程博衍又切了一小条肉让她拿着,“吃吧,吃完了再出去,一会儿让你妈看见要说我了。”
小溪低头咬了一口,又把手往他嘴边一伸:“哥哥吃。”
“叫舅舅。”程博衍纠正她,小姑娘自从学会说话以后第一次管他叫了哥,就改不回去了。
每次听到这声软绵绵的哥,他都会一阵不是滋味儿。
“舅舅吃。”小溪于是又说了一遍,总算叫对了。
程博衍看着她这一嘴一手的油,真没胃口吃下这半片肉,但还是接了过来往嘴边晃了一下,转过头扔掉了。
把小溪手上嘴上的油都擦干净了,他才一手拿着扣肉一手夹着她回到了客厅。
大家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