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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的吧?
这具身体确实在昨晚被折腾坏了。此时全身一松懈,随即进入黑甜的梦乡。在朦胧之中,萧墨存感觉皇帝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良久以后,久到萧墨存后来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到有人笨拙而小心翼翼地抚摸自己的头发,有人在耳边喟叹了一声,低柔地道:“小东西,你要老是这么温顺该有多好。可惜,你要果真这么温顺,朕又拿来何用?”
他一觉醒来,竟然已是第二白天。这种宛如被人拖入黑暗地穴一样的睡眠,以前从未试过。他睁开眼,皇帝早已离去,床边脚凳上坐着一个少女正捧卷细读,乌鸦鸦的鬓发,雪白的肌肤,不是锦芳却是哪个。
“锦芳。”他低唤了一声,爬了起来,才发觉四肢宛如灌了水银一般沉重,脑袋一阵眩晕,竟然连坐都坐不住,直又摔回枕上。
“嗳,哥哥,你醒了?”锦芳急忙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来搀住他,将他扶了靠在垫褥上,扬声道:“来人哪,公子爷醒,洗漱伺候。”
纱幔后有宫女应声,不一会,几个捧着青盐银盒子、漱盂、铜盆巾帕的宫鱼贯而入。锦芳亲自伺候他漱了口,擦了脸,再伸手拿过旁边一个宫人托盘中的彩蝶戏花成窑盖钟,递到萧墨存眼前道:“哥哥,请用。”
“不吃茶。”萧墨存轻声道。
“知道,是牛ru。”锦芳笑着道:“哥哥,你上回跟我说过,牛ru对人有益,可恨宫里却连只牛都找不到。这还是我特特找人疏通了角门的太监,命人大老远弄来的,你快尝尝,冷了就腥了。”
萧墨存揭开盖子,果然是一钟热气腾腾的白色牛奶。他心下暖流暗生,微笑道:“难为你还记着,可累着你了,锦芳。”
“哥哥说的哪里话,快喝吧。”
萧墨存点点头,呵了呵热气,慢慢的,将那钟牛ru饮完。锦芳又捧温水让他漱口,另外呈了一个描金菱角碟,里面一颗碧绿芬芳的药丸,笑道:“哥哥,这药是皇上赐的,一共四丸,说是南疆进贡的珍贵奇药,对养你这个病,是再好不过的了。妹子对过,与先前景王爷送咱们的,一模一样。这天下统共才九丸的奇药,咱们这就独得了六丸,你说,这可算不算皇恩浩荡呢?”
萧墨存愣了一下,掂起那颗药丸,只有龙眼大小,颜色通透碧绿,仿佛玉雕一般,闻起来气味芬芳沁人,有没有奇效不知道,但这样子确是弥足珍贵的。他沉吟了一下,道:“我这个病,拿不准是怎么回事,宫里的太医含糊其辞,我疑心他们……”
“哥,这但凡做了太医,必定要与哪宫哪殿的主子有些私底下的牵连。他们不敢不治,却也不敢治好,这本不出奇。我只担心,万一是个大病,你这身子耽搁不起。所以将这奇药,找了宫外的郎中验过,确实非同小可。咱们先服一丸,保个平安,其后再找名医调理便是,您说呢?”
萧墨存笑了起来,道:“你连景王爷都信不过?好好的,连药也验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呀,我的傻哥哥,快吃吧。”锦芳笑吟吟地道。
萧墨存点点头,依言将那绿色药丸放入嘴里,含了口清水咽下,入口只觉滋味甘甜,倒也不算难吃。
“皇上说了,这四丸药,一丸留着,剩下三丸,我们伺候您每月初十吃一丸,连吃三个月,要好了,他再派人去百越国要去,让您只管吃。”
“又不是花生米,吃那么多干嘛。”萧墨存皱皱眉,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只觉服药以后,周身脉络似乎都舒畅起来,才刚起床的沉重感和眩晕感不知不觉都消失了。他心下惊诧古代药业的发达,伸脚下床,穿了鞋,锦芳料他闲了这些时日,是要到前面议事厅看看去。于是走去捧了他出门的衣裳来,萧墨存接过换上,由她帮忙系带挂好配饰,再坐到铜镜前任她帮忙梳头,锦芳双手灵巧,不一会就将他及腰的长发挽好,拿一根紫金发簪穿过,笑问:“那碧玉的呢?又丢了?又给哪起不起眼的奴才拾去,便宜了别人。”
萧墨存想起那簪子那晚用过后,似乎记不得丢在何处,道:“是丢了吧。”
锦芳从镜子里瞧了他一眼,撇撇嘴,没说什么。
萧墨存穿戴完毕,整整衣冠走出了房门,外面艳阳高照,早晨已过了大半,正是“尚书处”忙得滴溜溜转的时候,哪知他一出内房的院子,抬头便见李梓麟一身红色官服,站在外院与内院之中守备的军士边上,垂首而立,不知候了多久。
“李大人,”萧墨存奇道:“你怎的在此?”
李梓麟一见他,如看到救星一样松了口气,三步作两步上去,道:“公子啊,您可算出来了,快别提了,速速跟我来吧,前边出事了。”
“即是急事,为什么不让人通报一下?”
李梓麟一路催促他,一路苦笑道:“皇上下了圣旨,晋阳公子身子欠安,任何人不得入尚书处内房扰其静养。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守在那,盼能见到锦芳姑娘或梅香姑娘一下,通过她们得以向您通报。”
“到底怎么啦?”
“别说了,您随我去了,就明白了。”第32章萧墨存被李梓麟拉着,一路急急忙忙赶到了“尚书处”。还未踏入议事厅,远远地,隔着曲折的水榭走廊望进去窗子里,似乎瞥见议事大厅上一人高坐首座,其余几人在底下陪坐。萧墨存心底暗暗疑惑,这古代人最讲究尊卑座次,需知这首座的位置,除去景王爷萧宏图坐过外,他掌管“尚书处”这么些时日以来,还从未见有谁敢大剌剌坐在那上面,况且是在主人未到的情况下。走到近前,还未进去,“尚书处”的另外两名官员早迎了出来。
一见他来,俩人脸上均不约而同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其中一人性格耿直,名唤路展台的年轻官员,口中早已嚷嚷出来:“我的公子爷啊,您可算是到了,您要再不来,下官就算抗旨,也要到内院门口觐见。”
“展台,这怎么回事?瞧你们一个俩个,都慌成什么样。”萧墨存皱眉道。
李梓麟与路展台二人面面相觑,均面露苦笑,末了李梓麟支支吾吾道:“若来的是别的人,哪怕天潢贵胄,凭他什么事,咱们该怎样还怎样,原也不至如此,可他老人家亲自前来,我们几个实在是……”
“来的是谁?袁藉,你说。”萧墨存指着另一人道。
名唤袁藉的官员年纪比路展台稍大,行事却沉稳谨慎许多。此时见萧墨存相问,也苦笑了一下,道:“公子爷想想,满京城除了一人,谁能让我们这起子见天得罪朝中百官,横行六部无忌的家伙们既怠慢不得,又殷勤不得?”
萧墨存疑惑地睁大眼睛,想了想,迟疑着问:“不会是刘昌敏,刘老丞相吧?”
路展台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可不就是刘恩师,按说平日里咱们得罪六部的也不少,也没见他老人家怎么着,今儿个却怎么了,一早来先训们仨一个时辰,接着又指名道姓要见公子爷。回了他皇上旨意,公子爷静养期间不得叨扰,老爷子恼了,骂我们是群饭桶,这么多年京官混下来,连顶头上司都看不见摸不着,这官还当个”他瞥了萧墨存超凡脱俗的脸,硬生生咽下后面个“屁”字,一脸好不辛苦的模样。
萧墨存禁不住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原来,你们三位的恩科,都是刘丞相的主考?”
李梓麟道:“我和展台兄是,袁藉兄则为地方上的孝廉,那年上京叙职,问询的也是刘丞相,被丞相大人相中后留在京师,因此,也跟着我们叫一声刘恩师。”
萧墨存点点头,一旁的路展台早急了,连声敦促道:“公子爷,才刚我们出迎,恩师大人已经知道您来了,这会您就紧着进去吧。”
萧墨存戏谑地道:“等等无妨,我总得弄清他的来意不是。最多呆会刘丞相问起,我就是路展台路大人孝心甚佳,怕我无意冲撞了丞相,直拉住我嘱咐了半天……”
他话还没说完,另外俩人已经掌不住笑了,均道:“可不是,若论对恩师的孝心,我们都比不过展台兄的。”
路展台哼道:“你俩少得意,我还不是为了公子爷,刘恩师的脾气你们不知道么?一会要急了训人,连公子爷都不带例外,咱们谁也逃不过。”
萧墨存淡淡一笑,道:“是,谢谢路大人一片好心,我进去会会你们恩师便是,再耽搁了也不好。”
“公子爷,”李梓麟尤自不放心,道:“那个,刘丞相两朝重臣,当今天子的帝师,朝中威望甚高,一会,若说得不客气,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晓得的,梓麟。”萧墨存轻轻打断了他,朝他们鼓励一笑,转身踏入议事厅。
萧墨存是第一次如此正面打量天天启王朝几乎最著名的知识分子领袖,细细打量之下,只觉这个传中的刘丞相,老爷子,其实并不显老,相反相貌清俊,下颌几缕长须,衬得整个人颇具道骨仙风,只是鼻子下两道深深的纹路,平添几分严峻,配上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明明是斯文人的装扮,却偏偏让人感到不怒而威。
他打量刘昌敏的同时,刘昌敏也默不作声打量他,既不寒暄,也不训斥,就只是端坐首位,用可称之为诡异的眼神从头到尾看着他。萧墨存了解朝中清流一党对自己的风评,本也不指望刘丞相能给自己什么好脸子看,如今见他除了刚进门那会应付一样的招呼外,就只剩下静默中的审视,也不觉得有多意外,其心底所想,大概无非是鄙夷蔑视一类,既如此,他又何需理会呢?
因此在刘昌敏锐利的目光下,萧墨存坦然自若。按理说,这种审视最具压迫感,玩的就是不战屈人的心理战术,可萧墨存前世到底商人世家出身,于此门道自小便略知一二,此时脸上淡然,只是坐着,任他打量,连端茶杯的手都不带一下抖。
终于,刘昌敏看够了,轻轻咳了一下,道:“听说,皇上前日,下了早朝就上尚书处?”
萧墨存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风轻云淡,道:“刘丞相百忙之中抽空来这,就为了问这个?”
刘昌敏似笑非笑地道:“老夫只是好奇,这小小尚书处,哪来的加急公务,要让皇上放着南边大旱的事情不管,特特地跑了来。”
萧墨存抬起头,坦然道:“刘丞相,皇上是真龙天子,天下之主,他要上哪,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这等圣意,又岂是我等能够揣摩臆断的。”
“是吗?”刘昌敏微眯了下眼睛,道:“老夫听闻,尚书处近日正安排人清查户部的账户,长史李梓麟本就是算账高手,加之公子亲授其记账新法,使之查账当真如鱼添水,游刃有余。据称,最迟月底,则户部盘踞数年的烂帐将得以清查干净,此帐一出,单是京师一地,就不知有多少官员乌纱帽要不保。”
萧墨存微微一笑,道:“眼下国库空虚,西北用兵,南疆抚慰百越诸国,哪一桩哪一件都是大手笔。我朝朝纲清明,然贪官污吏奸恶诈伪,上下相蒙的事,难道还少了么?刘丞相两朝重臣,莫非要等到贿赂公行,买官鬻爵蔚然成风,才开始行动不成?”
刘昌敏勾起嘴角,端起茶杯徐徐饮了一口,道:“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你适才这番话,看似大义凛然,实则漏洞百出。若真能这样一刀切个干净,老夫早就找故吏门生动手了,哪里还用得上你这尚书处来推波助澜。”
萧墨存心下好笑,这刘丞相果然做惯了领导层,发言先贬后扬,接下来的话必然有转折。果然,刘昌敏放下茶杯,轻描淡写地道:“然则,后生可畏,你那记账新法,倒也有些许可圈可之处,只少了些历练,原也急不得。”
萧墨存微笑道:“丞相大人教训的是。”他转头朝门外扬声道:“来人哪。”
门外的李梓麟立即探进头来,叫了声:“公子爷。”
萧墨存略皱皱眉,道:“添个茶水哪里用得上长史大人,劳烦叫个宫人进来。”
李梓麟笑着说:“恩师在上,学生侍奉茶水,也是应当的。”
萧墨存瞧了刘昌敏一眼,见刘昌敏一脸似笑非笑,正装着糊涂,便转头朝李梓麟道:“李大人,如此请麻烦您上极品‘露台秋’。”
李梓麟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刘昌敏慢慢地道:“极品‘露台秋’,感情老夫坐了这许久,喝的都是二道茶渣子了?”“哪里,”萧墨存恭敬地低头道:“只是下来刘丞相要面授机缘,墨存心存感激,无以答谢,只将珍藏茗茶献上,方不至于玷污刘丞相一身清气。”
刘昌敏笑起来,道:“你倒乖巧,茶还没上,先给我灌mí • hún汤。你既然说老夫要面授机缘,也罢,老夫便给你一个机缘。你先说说,老夫今日为何而来。”
“莫非,”萧墨存想了想,问:“是南边大旱的事?”
刘昌敏微微眯了眼,道:“晋阳公子,往日我瞧着你声色犬马,骄横跋扈,却原来玉藏石中,藏拙藏得连老夫都看走了眼啊。”
“不敢。”萧墨存正色道:“墨存好歹忝列宗室弟子之位,不求闻达诸侯,只求为朝廷出绵薄之力。”
“绵薄之力?”刘昌敏精明的眼睛看着他,道:“公子爷,皇上不让你入朝,不授你官职,你虽然出身高贵,却只得一个封号,连这个封号,也还没有入册。虽有这小小尚书处,可老夫说句倚老卖老的话,连这里,外人看来,也不过是皇上哄你玩儿的地方。公子要尽这点绵薄之力,却不知如何尽法,以何名目尽?”
萧墨存静默了一下,站起行礼道:“恳请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