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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答,只低哼了一声。随后,在萧墨存昏沉欲睡,半梦半醒之间,依稀感觉有人将自己连被抱起,小心翼翼下了车,再抱进一个灯火光亮的地方。他不舒服地蹙眉,脸埋入那人怀中,闻得一股熟悉的药香味,知道抱着自己的是白析皓。他低低喊了句:“析皓……”

“我在。”白析皓贴着他耳朵柔声答道:“没事,我陪着你,睡吧。”

他模糊地点点头,将头更深地缩入白析皓的臂膀之间。迷糊之间,似乎被抱进一间房,抱上一张柔软的床,他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身子犹如在云端飘飘荡荡,只微有所觉。一时有人喂他喝水,一时有人将药汁灌入他的口中,如此时昏时醒,待到眼皮能睁开时,已然发现色大明,阳光透过白纸糊的窗棂射进来,格外灿烂夺目。他眨眨眼,转动一下身子,慢慢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一间雅致干净的厢房当中。

萧墨存坐着,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却又苦于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正想着,半掩的厢房被“嘎吱”一声推开,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少女轻盈进来,正是锦芳,她手托托盘,上面放着热腾腾一碗东西。见他醒来,笑得更加璀璨,开口便道:“哥哥,你可算醒来了,药膳啊我已经热了两遍,白大夫说,要再热第三遍就不如重煮算了。”

萧墨存猛然想起自己为何觉得奇怪了。这房间的家私布置,摆放方位,无不与自己公子府的卧房相似,连自己习惯在书案上由左至右摆放笔架、镇纸、墨砚,笔吊上习惯用羊毫中楷,这里放得也分毫不差。现在,锦芳的微笑与话语也如以往在公子府度过的每个早晨那样,其麻利的手脚,行云流水般伺候自己洗漱喝粥的模式,无一不让他产生自己尚置身公子府的错觉。

锦芳见他起来后只愣愣地打量自己,嫣然一笑,俏皮地道:“哥,你只看我做什么?莫不是才发现妹子貌美如花?”

萧墨存闻言一笑,回过神来,道:“我看你,是不是锦芳。”

锦芳愕然,继而咯咯发笑,道:“傻哥哥,你睡魔障了?也是,这都睡了两天了。”

萧墨存一惊,道:“两天了?怎么会这么久?”

“白大夫说,他给你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你来归远事多,必定不会安分修养,索性让你先休息够了。”

萧墨存微微颔首,知道这是白析皓作为一名大夫能让步的底线了。他缓缓喝完锦芳递过来的药膳粥,漱了口方问:“锦芳,你不觉得里……”

锦芳笑道:“你才发现啊。”

“我一醒来就发现了,这里是客栈?怎会有间卧房与我那间如此相似?”萧墨存疑惑地问。

“这算什么,你打开窗看看。”

萧墨存依言披衣下床,推开窗棂,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扑来,时值秋天,南方的桂花比北方花季延长,故此时节仍能看到。只是这么大一片桂花树林,萧墨存还是首次见到,一时间花香扑鼻,令人犹如置身花海,空气中,弥漫着甜蜜而温柔的质感。

“这,这是~~”萧墨存简直有些瞠目结舌,道:“我,我窗下不过两株桂花,这里如何有这许多……”

“是啊,公子爷的床朝哪放,书案朝哪摆,平素用的什么纸,爱的什么笔,常看的什么书,用惯的什么香,这里无一不具。就算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却也能找到相类的替代,这个屋子,简直是照咱们那间收拾的。”

萧墨存皱紧眉头,道:“是白大夫安排的?”

“不是,白大夫这会正跟自己生气呢,大概气的就是,为什么不是自己安排的。”

萧墨存暗暗好笑,道:“不会是这里的州府官员巴结的吧?”

锦芳摇摇头道:“公子,州府官员若连这都能打听出来,早该列队跪着候您接见了。但这两日却全无动静,显是不知道您来。”

萧墨存诧异道:“这就奇了,我首次出京,在归远绝无熟人,即便是熟人,也没有如此大手笔讨好与我的道理。锦芳,你将如何搬到此处的过程,细细告诉我。”

“是。”锦芳道:“那晚咱们投宿,本来住的是破烂的客栈,开的是极简陋的下房。哪知一夜过后,掌柜的亲自领了一干伙计来跟咱们赔礼道歉,说是招待不周,如何能委屈了贵客。接着便说,有一处极精致的小院,平素只招待南来北往的商贾贵妇,如今打扫干净了,请咱们移居过去。我一跟过来看,当时就吓了一跳。”锦芳微微笑着,继续说:“原本想着他有什么陷阱阴谋,哪知厉大人和白大夫盘查许久,却无一丝破绽可循。”

“厉昆仑的性格是大智大勇的,断不会放着精致的上房不住,却挤下房的道理。”萧墨存微笑着道。

“可不是厉大人拍板让您住进来的么,白大夫还跟他动手打了一架,后来想想,也就同意了。”

萧墨存以指节扣桌子,道:“锦芳,你猜是谁这么做?”

锦芳眨眨眼,道:“我只想到一人。”

“是谁?”

“当今圣上。”第53章萧墨存一时沉默了,他沉吟片刻,暗自下定决心一般,微微一笑道:“任他是谁,反正我们且住着,这么大手笔,我就不信,这人没有所求。该出现时,他自然会出现,”他顿了顿,提高了嗓门道:“或者,这人不出现更好,我也犯不着承谁的情,你说呢?”

锦芳会意,也提高了嗓门道:“可不是,管他呢,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萧墨存与她相视一笑,还没笑完,只听门口珠帘哗啦一声响,白析皓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见萧墨存便道:“墨存,你真要住下来?”

“住啊。”萧墨存淡淡一笑,一撩下摆,坐了下来。锦芳从旁边茶壶内往他面前的杯子注了一道茶,萧墨存端起那个茶杯,看了看,再闻闻茶味,摇头叹道:“杯子是成窑青花茶盏,茶叶是御赐青松雾,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周全的心思,我为什么不要?”

“不是的,”白析皓急道:“你就不怕,有人图谋不轨?”

萧墨存只笑不语,慢腾腾喝了口茶,问:“析皓,你的武功,与厉大人相比,孰高孰低?”

“姓厉的不过多几分蛮力,我的轻功和掌法才是真正独步下。”白析皓傲然道。

萧墨存点点头,道:“那你若和厉大人联手如何?”

白析皓笑道:“当今之世可称为敌手者,不超过五人。”

萧墨存问道:“那依你看,这功成名就的五位高手,会有可能安排这么一出来陷害与我们么?”

白析皓摇头道:“不可能,他们多为耆老隐者,别陷害,便是你的姓名,他们也多半不知。”

“那就是了。”萧墨存站起,拍拍他的肩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来的是谁,我们胜算都不少。而且,若换我如此费心尽力来安排这么一个住处,只怕示好的意思,要远大于算计。更何况,”萧墨存淡淡笑道;“有白大夫绝世医术在此,又何惧下毒放蛊之流,墨存可谓无忧矣。”

白析皓从未被萧墨存如此夸过,当下不禁笑逐颜开,亮晶晶的眼睛直瞧着他,低声问:“你,你真如此倚重于我?”

萧墨存奇道:“析皓,若无你和厉大人,我莫说南行,出京都不能,我心底一直感激莫名,你难道都不知道么?”

白析皓笑容一滞,道:“只是这样而已?”

萧墨存笑了笑,道:“析皓,你莫不是仍介意那一纸约法三章?我早说过,那是防小人不防君子。这一路走来,你我早已如朋友般,真的无需在意……”

白析皓打断他,正色道:“墨存,我对你的心思一如在山庄之时,这一路从未改变。不逼你,不难为你,是为着心疼你喜欢你,不是为了那一纸之约。我白析皓自在半生,从不将这些条条框框放在眼里,你可明白?”

萧墨存心底叹了口气,他又如何会不懂白析皓的心思,现在虽不至于厌恶此人,但那初见时的遭遇,再见时的蛮横,早已深入内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化成对此人的爱恋之情。何况同为男性,他又如何回应这人的一片感情?难道好容易跑出皇帝的桎梏,又要投奔另一个人的怀里么?

萧墨存深吸了一口气,道:“析皓,你我相识一场,若你真存了这样的心思。我便必须明白告诉你,那不可能。”

白析皓脸上变色,勉强笑道:“为何?”

萧墨存惨淡一笑,握紧拳头道:“你以为我如此疲于奔命,如此劳神费力,是为了什么?我放着好好的闲散贵族不作,干嘛非得如此心力交瘁,拼了半条命来讨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白析皓嘴唇颤抖着,道:“为,为了那个皇帝?”

“是为了我自己!”萧墨存猛一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道:“我绝不允许自己沦为娈宠之流,绝不允许自己卑微仰仗另一个男人的恩宠。以前的晋阳公子如何我管不着,既然我是晋阳公子,那么只有我活着一天,便必须像个有尊严的男人那样顶立地。”

他顿了顿,口气略有些哀伤地问:“析皓,你老实告诉我,若我答应你,与你欢好,你打算置我于何地?这世间容得了男风,却未见得容得下男人间对等唯一的感情。你让我跟你,用什么名义,以什么方式,如何相守?如何过日子?我的事业,你的事业,如何并存?我如何才能跟你在一起,却不会被人瞧不起?”

他一迭连声的发问,将白析皓震退了一步。在白析皓心中,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知道,眼前此人,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唯一倾心所爱之人。喜欢这个人,就是要得到他,就是要跟他双宿双飞而已,但如何双宿双飞,他却并没有想过。他白了脸,急急地道:“我,我可以……”

“别说了,析皓。”萧墨存轻轻打断了他,转过身闭上眼睛道:“别存这种心思了,真的,我不愿你自欺欺人,更不愿你蹉跎光阴。如果你想走,那纸约定我会当面焚毁,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白析皓知道多言无益,他如失魂落魄一样,慢慢地转身,拂开珠帘走了出去。萧墨存面露痛苦之色,拒绝一个敌人无比容易,但若要伤一个朋友的心,他却是万分不忍。

锦芳悄悄上前,低声道:“其实,也不必把话说绝,毕竟此后仰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你不懂。”萧墨存叹了一口长气,道:“起先咱们把他当成恶人,自然是能利用之便利用。可这一路下来,他哪里还有半点恶相,不过是个痴人罢了。况且,他于我有数度救命之恩,从前再不好,如今也抵得过了。我又如何忍心,诓骗一个痴人?”

锦芳摇摇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可是,没了白神医,这一路上,哥哥的身子……”

“最多再明察暗访,给多点银子,找个大夫随行便是。”

“你以为好大夫那么好找啊?”锦芳嘟嘴道。

萧墨存揉揉太阳穴,道:“那也不能欺骗别人的心,你还小,不知道人若心伤了,那就怎么也补偿不回去了。”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窗外整整花香萦绕,窗内二人,却各自神情凝重,想着各自的心思。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小全儿的声音:“锦芳姐姐,锦芳姐姐。”

锦芳应道:“在呢,什么事?”

“公子爷醒了不曾?”

“我早醒了,”萧墨存回过神来,笑骂道:“你个小猴儿,不好好跟着前头的护军们学学,探头探脑做什么,快进来吧。”

小全儿笑嘻嘻地探了进来,马马虎虎地行了礼道:“公子爷,您可醒了,您没醒这两日,我可正经做事呢,不信你问锦芳姐。”

锦芳笑道:“还真别委屈了他,厉大人差遣他去米铺排队买官粮呢。”

“哦,结果如何?”萧墨存眼睛一亮,忙问。

“结果包准吓您一跳,公子爷,那粮食价格比天贵,买回来的粮食里头又掺杂了各色苞米石子,没一番挑拣,根本下不了锅。可就这,排队的人还站了两条街,有些甚至不亮就排上,说是早起那两担粮,他们来不及掺东西。没办法,倾家荡产也得吃饭啊。”

“其余粮店呢?”

“我都打听了,这方圆十里,粮店都归了衙门管辖,若卖粮,得到衙门那领一处条牌,按衙门与大粮户们商量好了的价钱卖。不在于,就领不到条牌,就没法开门做生意。”

“荒唐,这些粮户就这么听话,不会一级级告上去?”

“告不了,人家有皇帝陛下颁布下的旨意,说是,”小全儿胆怯地看了萧墨存一眼,轻声道:“是抗旱十三则里头规定的。”

萧墨存沉默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好,好,我的抗旱十三则,还有这么个用处,倒真让人耳目一新啊。”

“公子爷息怒,厉大人已经亲自去查了。”

“厉大人?他微服出去的?”萧墨存微眯了眼,问。

“是,说是先摸清情况,再一网打尽。”

萧墨存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道:“他微服,我就着正装,给我准备好见官员的大衣裳,我们点齐人马,去会会这个州府大人。”

锦芳吓了一跳,道:“公子爷,切莫动气,还是等厉大人回来再从长计议。”

“不等了,现在就去。给我备衣裳。”萧墨存吩咐道。

“公子爷,您见了州府,要说什么呀?”小全儿好奇地问。

“说什么?”萧墨存淡淡一笑,道:“当然是说银子。他盗用我的抗旱十三则之名,捞了这许多钱财,我去收回点知识产权费,也是应当的。”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