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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便官至二等侍卫,升一等侍卫指日可待,待到出宫外放,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摇身一变,成为封疆大吏,朝廷重员?正所谓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可怜自己兢兢业业,却指不定哪一天就得管这样的小毛孩子行礼鞠躬。他心底一股气冒了上来,尖刻地道:“若是打听公子爷的病况,老夫则实话实说,命你加入他汤药之类的催命剂本为狼虎之药,此番老夫便是殚精竭虑,恐怕也回天无术了。”

他不说那药剂是自己所配,反说是王福全所加,其间的讥讽一目了然。只是王福全正失魂落魄,如何听得出他言语中的刻毒?闻言两行眼泪立即淌出,呜咽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王文胜十分不耐,拂袖道:“怎么好?大家等着被皇上责罚就是,此番责罚非同小可,你若有亲人在世,就赶紧去做个别,不要等人头落地,还空留遗憾。”

王福全擦擦眼泪,凄然一笑道:“用不着,公子若是不治,我有何颜面勾拳于世?王太医,卑职此番前来,还有一事。当日神医白析皓,曾留下几个方子,专对公子爷身子病症,公子爷调理一番后,也曾有效,若不是我??????总之,太医瞧瞧,看有无用。”他说着,递过来数张药方。

王文胜嗤之以鼻,道:“江湖郎中也敢妄称神医,这天底下神医未免也太多了些。”

王福全此时已恢复过来,闻言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太医院自然是天下大夫中的翘楚,只是王太医适才也说自己殚精竭虑,回天乏术,那便死马当活马医,瞧上一瞧,也无甚要紧不是?还是说,王太医坚守医道,宁愿被陛下怪罪,也不看一个江湖郎中的方子?”

王文胜心里一哆嗦,暗忖也是,若晋阳公子有一线生机,也等于自己有了一线生机,生死关头,哪里管得上什么太医还是江湖郎中。他接过方子,犹自道:“那老夫就不拂大人美意,姑且一看??????”

他话还没说完,扫了一眼方子,却眼前一亮,忙急急地翻看一番,瞠目结舌道:“这,这,这是从何而来,如何,如何想到这一步??????”

王福全急道:“可能救得了公子爷?”

“我,我略改一两味药,要试试,要试试,”王文胜语无伦次地答着,忽然抬起头,道:“公子爷据不用药,便是有神仙妙丹,他不用,如之奈何?”

王福全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那只能,禀报皇上了。”

禀报了上去后,萧宏铖并没有言语,只静静地抱着萧墨存,眉宇间也不知是喜是愁,半响方道:“王文胜,你是已经,黔驴技穷了吧?”

王文胜心中一惊,双膝跪地,叩首道:“不然,臣此番拟定的方子,定能令公子爷化险为夷,请陛下让臣斗胆一试。只是公子爷当日曾说,不再用药,臣等无法,故才奏请陛下??????”

“行了,”皇帝挥手止住了他,低头看着萧墨存的睡颜,轻声道:“不再用药,你以为你的命是你的?错了,不问过主子,你连死都不行!王文胜。”

“臣在。”

“用针刺穴,把晋阳公子弄醒,朕,”皇帝顿了顿,伸手抚摩他的脸颊,断然道:“有些事,该与晋阳公子好好聊聊了。”

“臣遵旨。”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从可以湮没自己的重重黑雾中,挣扎出来。

只是,为什么要挣扎呢,明明已经心如死灰,明明,已经生无可恋了啊。还是说,人求死的信念,只是一瞬间,瞬间之后,求生的本能,仍然足以强大到无视你的痛苦,无视你想要逃避,恨不得灰飞烟灭也不愿面对的境况,一下将你拉出来。

从人中、百汇等穴位传来的刺痛感,霎时间犹如将一道强光注入灵台,萧墨存情不自禁地shen • yin一声,并不知道,这一声活人的声音,在那一瞬间,令身侧的帝王,心怦然一动。

还是活着的好,萧宏铖喟叹一声,抱着他瘦削的身体,一寸寸抚摩下去,这样柔顺美丽,却了无生气的人偶,哪里及得上,活生生的,会说会笑,顾盼间神采飞扬,眼眸中溢彩流传的小墨存?

哪怕,这个墨存,转眼之间,要反抗,要指责,要怨恨,要报复。

都且随他吧,皇帝陛下微露宠溺笑容,再怎么闹腾,最终,也必然要呆在朕的身边,做朕的人。

他心里迅速盘算着,此番萧墨存醒来后,如何安置他,如何不动声色,震慑那帮想对墨存动手的人;如何给他真正的爵位名分,如何加倍宠爱于他;如何令他明白,自己是他这一生,唯一不变的主子。

沈慕锐算什么?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才是天下之主,朕才是那臣服四海之人。

萧宏铖只觉心底高兴莫名,对与萧墨存携手并看的天下未来,骤然间充满期待。他拥紧萧墨存的肩膀,低声殷切地道:“小东西,醒来吧,快醒来,朕有赏赐,只要你醒来,朕就给你。”

秀美入鬓的眉毛一蹙,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慢慢扬起,一双清澈莹润的眼睛,罩着迷茫的神色,愣愣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一般。

这张脸,这双眼睛,皇帝看了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只觉眼眸盈盈,宛若清澈见底的一潭泉水,观之立解身上尘俗之气。萧宏铖微微一笑,暗忖后宫粉黛三千,佳丽无数,却无一人像他这样,只一眼,就能令自己心醉神迷。他霎时间龙心大悦,呵呵笑了起来,对王文胜道:“不错,王太医果然家学渊源,出手不凡。此间众人连续多日服侍,均有功劳,记下了,回宫按品级行宫赏。”

他身边站立的内侍忙应了一声,底下人纷纷叩头谢恩,皇帝心里高兴,握了萧墨存的手道:“来人哪,将公子的汤药呈上。”

王福全擦了眼泪,答应了一声,亲自出去端了汤药,双膝坐地跪着献上,王太医在一旁接了,再传给皇帝。皇帝吹吹汤药的热气,送到萧墨存唇边,柔声道:“这药换了方子,太医说有十二分的把握将你治好。来,乖乖的喝了,早日好了,咱们早日回京。”

萧墨存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骤然变得分外冰冷,皇帝却不以为意,笑道:“这可是我第三回喂你了,可曾记得,那日将你从牢里接入宫中,也是这般喂你喝药——”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却被萧墨存奋力一挣,一个拿捏不稳,满碗滚烫的药汁,顷刻间撒到两人身上被上。第5章这一辈子,连当皇子那会,为夺镝不得不隐忍避让的时间算在内,萧宏铖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不把他亲自侍奉的药汁当回事,更加没有一个人,敢动手,将那碗药淋了自己满身。

萧宏铖霎时间沉下脸来,哐当一声摔了碗,反手扭住怀里那人的胳膊,将他恶狠狠地禁锢在自己胸膛上,下一步,他几乎惯性的,就有喊“来人哪,将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拖下去。”

但是,在那一瞬间,他接触到那人清亮的眼神,这双眼眸,即便其主人气喘吁吁,虚弱得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仍然耀眼夺目,燃烧着愤怒、痛楚和不顾一切的怨恨。

如此生动,又如此耀眼的美,他从未接触过。

这一刻,他越发明白了,对这个人,一向舍得的他,是真真切切的,舍不得。

萧宏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心情,松开禁锢那人的双手,将他仍揽于胸前,面不改色地对一旁吓呆了的王福全道:“没眼力劲的东西,没见你家主子打翻药碗了么?还不快来收拾?”

王福全愣了愣,赶忙低头出去,领着三两侍女上前,七手八脚将两人弄湿的棉被衣物尽数换下,幸而天冷,两人身上衣物甚厚,倒也不曾烫伤。萧墨存微闭着眼,任他们一通忙乱,也不说话和挣扎,倒是皇帝一试新换上的被褥,骂了一句:“怎么回事?病人如何睡得冷被?手炉呢,焦炭金斗呢?”

众人诺诺称罪,又是一通忙乱,将被褥熨得暖暖的再盖到萧墨存身上。皇帝尤自抱着萧墨存,待他们弄完,再吩咐道:“端药过来。”

立即有人再度呈上药汁一碗,皇帝接了,吹吹上面的热气,温言道:“墨存,来,喝药。”

萧墨存猛地睁开眼,清亮的视线直直逼进皇帝眼中,皇帝勾起嘴角,轻笑道:“你又想掀了药碗?还是说,你想把药,淋在朕身上,让朕也知道,什么是疼?”

萧墨存盯着他,眼角斜睨,眼里,满是讥讽嘲弄。

皇帝笑容一滞,沉声道:“这个药,今儿个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朕喝下去,任你有天大委屈,都喝了药再说!”

他示意底下人拿了调羹上来,亲自舀了一勺,凑近萧墨存,哄着道:“来,喝吧。”

萧墨存脸一偏,用额角再度碰洒那一勺药汁。

皇帝脸色不变,伸手拿过巾帕拭去药汁,再舀一勺,道:“喝。”

萧墨存淡笑着含了那口药,在皇帝脸色和缓的瞬间,一口药喷在他脸上。

底下众人均倒抽一口冷气,王福全情急之下,更是上前一步,跪倒喊道:“陛下,公子爷病糊涂了,求陛下赎罪啊。”

皇帝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抹去脸上的药汁,却不再舀药,看了萧墨存一会,端过药碗,自己含了一口,低头吻到怀里人几乎全无血色的唇上。

萧墨存费力挣扎,却久病无力,哪里挣得过皇帝霸道的唇舌,那口药汁有些溢出口去,却也在换气瞬间,被迫吞咽了不少。

皇帝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嘴,舔舔唇,看着怀里那人咳嗽喘息的荏弱模样,眼里满是爱怜,抚着他的背帮他顺过气后,在萧墨存尚未回神之际,又含了一口药汁,低头吻了下去。

如此两次三番,那碗药溅出不少,却也有一多半灌入萧墨存口中,皇帝意犹未尽,正要再尝尝他的味道,却被萧墨存伸手抵住,略有些发抖地微声道:“不要。”

这是他自苏醒后,第一句开口说的话,萧宏铖即便恨不得立即将这人占为己有,却也不忍逼他太甚。他轻轻抚摸萧墨存的头发,懒洋洋地大手一挥,对满屋子侍立的奴才道:“下去吧。”

众人不敢多语,纷纷躬身走出,王福全不放心,临出门回了一下头,却被皇帝冷冷一眼瞥见,吓得他缩了脖子,赶紧加快脚步,退了出去。

室内霎时间鸦雀无声,萧墨存茫然地想起,记忆中似乎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形,皇帝一挥手,众宫人退场,好方便他对自己为所欲为。

他眼神深沉,自忖从前便不怕与之单独对峙,只是当日为了求得那一息安身立命的处所,不得不百般斡旋,与夹缝中挣扎求生。如今,却是已然退无可退,更加谈不上畏缩恐惧。只可惜从来崇尚非暴力原则,平生第一次想狠狠揍一个人,却因身无长物,又病得如此体衰,无法成行,连喝个药,也不得不屈从于他。

“想什么?”萧宏铖放下药碗,好脾气地在他耳边微笑着道:“跟朕说说?”

“想慕锐。”萧墨存掉转视线,瞧着不知名的某处,神情骤然柔和了起来,哑声道:“想我,还要多久,才能去见他。”

皇帝抱着他的手臂骤然一紧,瞬间捏起他的下巴,咬牙道:“休想!朕不允!你是朕的,就算是死,朕也会将你葬入皇陵,永生永世陪在朕的身旁,明白了么?”

萧墨存冷冷地觑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弱声道:“陛下,你管天管地,还想管人死后去处,不觉得自己,太多事了么?”

萧宏铖凑近他的脸,呼吸出的热气喷到他脸上,一字一句地道:“墨存,朕知道你心里怨朕。可你要想一死了之,那可真就大错特错。且不说幽冥之事,玄之又玄,便是死后有知,你又怎知道,那个匪首愿意见你?别忘了,是你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给那帮乌合之众,带来灭顶之灾!”

萧墨存眼神一黯,痛苦地闭上眼,片刻之后,两行清泪缓缓落下。皇帝见了,又嫉又心疼,换了口气,和缓地道:“凌天盟之事已毕,你便不要再想了。朕知道此番是委屈了你,你放心,回京之后,你要的爵位、官职,朕通通都准了,朕让你当名副其实的尚书处主事,让你主修灾后诸事,朝堂上用钱用人,均听你的,再不为难于你,可好?”

萧墨存没有回答,只是蹙眉落泪。

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拭去他的泪水,柔声道:“小东西,你只知你心里头委屈,却不知朕见你病入膏肓,哄得魂都没了。急急扔下京师多少要事,日夜不停地赶到你这,就怕来晚了。墨存,墨存,你这样子,朕不知有多心疼,后宫粉黛三千,可从没有一个令朕如此牵肠挂肚,你可知道?”

萧墨存募地睁开眼,冷涩地道:“你的意思,是舍不得我死?”

“自然舍不得。”皇帝抱紧了他,笑着连声道:“朕对你的心,你还不晓得么?你离京多久,朕就日思夜想了啊。”

“呵呵,”萧墨存声调古怪地笑了起来,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身子来,颤抖着道:“这么舍不得我,舍不得到眼睛也不眨,就能把我送到你所轻视鄙夷的凌天盟匪首床上去!陛下,您的胸襟大度,可真是能人所不能啊!您这连环套,原本演到杀敌剿匪那场,顺带着把我这用过的棋子一同灭了,就万事大吉。可您偏偏要将我弄回来,演这么一出情深意切,真是令我恶心,您知道我为什么非得去死?不是因为我要徇情,而是因为,要让我跟您一块恶心,墨存宁愿去死!”

“你——”萧宏铖抬起手,这一巴掌却打不下去。他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