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我把你推下去吧 +9

  等我反应过来盛华延去做什么他已经进去了半天,医生走时说了,现在不能确定毒是否已经解干净,叫他避免伤口感染,他自己也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却又发起神经。

  我赶紧跑到浴室门口,敲门:“出来,不准洗了。”

  他没吱声,我怕他出了新的状况,忙打开浴室门,见他衣服还没脱,抱着头坐在椅子上发呆。

  我过去推他:“还好吗?”

  他摇了摇头,直起身来,笑容苍白:“觉得有点累。”

  “发了半夜烧是人都会累。听我的,别洗了,出来。”我拽拽他,结果拽不动,只好妥协:“我帮你擦擦,别洗了,行吗?”

  “没事,我自己洗……”

  “盛华延!”我忍不住打断他,低吼:“你不是爱我吗?怎么我说的话你一句也不听?我是在害你吗?”

  他仰起头来看着我,样子很落魄:“我能抱抱你吗?”

  “答应不洗澡就让你抱。”

  他又握住了我的手:“吻呢?”

  “把牙刷一刷。”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歪着嘴角笑起来:“我还想发.情。”

  我强调:“你现在中毒了,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

  “没事的,会死早死了。”他闹腾着摇我的手臂:“好不好?就一次。”

  “那也得等去过医院确定你没事才行。”我真被他的思维打败了,抽出手来,到浴缸里放热水,并且把毛巾扔进去,嘀咕:“怎么每分钟都要想这种事。”

  话音落了足足有一会儿,才听到盛华延幽幽地说:“因为我觉得你又要跑了。”

  我还没说话,他又道:“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你是我的……只有那几分钟。”

  他这样没完没了的感性我实在吃不消,便转身过来脱他的衣服,结果他又挡:“出去,我自己洗。”

  我彻底被他引出一肚子火:“你再说一遍!”

  “我自己洗。”

  “你真是个神经病!”我四下看看,找到白天脱下来的连衣裙,扯过腰带,把他手绑了起来。

  盛华延现在虚得走路还得扶墙,等我绑紧了似乎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张大眼睛瞅着我,样子有点懵。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掉泪,嗯?”又是中毒,又是找我谈心,现在洗个澡都让人不愉快,我指着他,威胁:“你敢动一下,我现在就走。”

  他当然没动,由着我去拉扯他还没系上纽扣的衬衣,扒了半天,也没有扒下来,反而把我累得腰痛。想想这样不行,就去拉开抽屉,成功地翻到了一把剪刀,连剪再撕,最终成功地把他彻底剥了个彻底。

  扭头见浴缸已经自动停水,便拎起毛巾,在他身上使劲地擦,企图把他的皮擦下来一层。我这累得满头大汗,盛华延是不配合也不拒绝,棒槌一样坐在那任我欺凌,这感觉其实挺好的,他早就该这么乖了。

  等我擦到某处,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把毛巾盖到了上面:“自己洗。”

  不知道是不是又开始发烧,他的脸色渐渐有点红,朝我抬了抬手,没吭声。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温度还好,便给他解开绑在手上的腰带。这时才发现他早就自己解开了,就是自己拽着蒙我,正要发火,突然被他搂了起来,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气声:“阿清,我好爱你。”

  说着就开始摸,又被我推开:“让你做!让你做!但是必须得等去过医院再说。”

  他没吭声,最后搂着我,没再动,总算是想通了。

  终于搞定了这位大爷,我也觉得又困又累,等我冲了一下出来时,盛华延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只能继续找,最后在甲板上找到了他。

  清晨的海风很硬,扑面而来的潮冷冻得人骨头里都在尖锐的刺痛。我才想起他洗澡的目的是为了来看日出,然而折腾了这许久,太阳早已升到了海平面上空,在蔚蓝的海面上照出一片绚烂的红光。

  他伏在栏杆上,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被吹跑。

  我忍不住想,在我去维也纳之后,他是不是就是这副样子,还是比现在更脆弱。

  如果那天恰好有什么人把我截住了,我是不是会因此而产生怜悯和同情,继而不再逃了,直到他再做出点什么超越底线的事来。

  我本来想去拉他回来,又想起他心情差时喜欢拿我出气的品性,还是觉得他自己呆着更稳妥。况且甲板上有水手在,他肯定出不了什么事,便转了身,却听到盛华延叫了一声:“阿清?”

  “嗯?”我只好转过身,说:“我以为你又跑别处去发疯。”

  他没说话,也没转身,沉默到我就要走了,忽然道:“过来。”

  哈……

  我再没有遇上过比他更能会讲祈使句的人了,都这副德行依然说得挺那么回事。

  我就过去了,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五官依旧很鲜明,尖锐到几乎刺痛别人的瞳孔。

  我站了好一会儿,才见盛华延扭过了头,手臂缠到我的腰上,往他身边搂,一直搂到他面前,又开始推。

  我面前只有栏杆了,他却还推,直推得我肚子被栏杆硌痛,终于出声:“你要推我进海里吗?”

  他还不停手,虚弱了这半天,力气却丝毫不见少:“上去。”

  “上哪去?”

  他没吭声,并且完全失去耐心,把我提溜起来,我怕他推我下去,踩了半天才踩到了一根栏杆,眼前是锋利的船头,正缓缓地破开水面,灼人的初阳,以及长着翅膀翱翔的白色大鸟。

  我的手抓不住东西,心里慌乱得不行,即使侧过脸,却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说:“盛华延,你抓着我点。”

  他其实已经扶着我的腰,然而那力道小的我几乎无法察觉。好在我这么说以后,他总算是抱住了我的腿,用牙齿在我腿上轻轻地咬着,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阴冷:“阿清,我把你推下去吧。”

  “别,你冷静点。”我还没活够:“撕你衣服是我不对,你要报复你换种方法。”

  他却根本听不进去,魔怔了一样:“把你推下去,就都结束了……”

  我连忙插话:“我不会游泳。”

  “把你推下去之后,我在跳下去。”他轻轻地抚着我的腿,冷冷地笑,幽幽地念:“You jump,I jump.”

  我最后得以平安的下来,并不是因为盛华延良心发现,而是他昏了过去。

  医生来看过,半个多小时后,船顺利的靠了岸。

  在医院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盛华延总算醒了过来。

  睁眼时他先是略微有些茫然,继而开始揉太阳穴,问我:“怎么还没去休息?”

  “休息?”我靠在椅背上,朝他冷笑:“你都要死了我还干嘛要休息?准备准备遗言吧。”

  “呵……”他神色如常,问:“是什么毒?”

  “太攀蛇。”

  “喔……”他点了点头,仍是一脸虚弱:“把我的手机拿来。”

  我疑惑道:“做什么?”

  “改遗嘱。”他张着手,催促道:“快点。”

  我一边把手机递给他,一边咕哝:“着急什么,你还能活一个多小时。”

  他接过手机,抬着眼皮瞅着我:“太攀蛇毒最多活不过二十分钟。”

  我愕然,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扑上去使劲地揉他的脑袋:“你还记得你做过什么事吗?”

  他由着我揉了一会儿,没有吭声。

  我发泄完了,坐回椅子上,叠起腿,抱着臂,看着他那一脸的委屈,批判道:“医生说你中的毒,当时就会疼,你昨天还骗医生,嗯?”

  他还在问:“什么毒?”

  “成分很复杂,应该是沙滩上的软体生物提取到的。”我忍不住骂:“一群垃圾,金项链都给他们了,还不说给你解毒!”

  “哦。”他摇了摇头,解释:“当时问我了,比划的太乱,我以为是说伤,又怕他们有危险,就说没事了。”

  “你就厉害吧。”我抓紧机会挖苦他:“现在住院三天观察。”

  盛华延还是不行,挣扎着就要起身:“我没事。”

  我只好按住他:“住三天就让你做。”

  他一愣,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重新躺了下去。

  就这样相对沉默了许久,盛华延又挪了挪:“过来躺下。”

  “有房间让我睡。”

  “快点。”他成功地挪好了,拍着床铺:“看在太攀蛇的份上,别闹。”

  我也属实累了,躺了过去,因为他身上很暖和,转眼就开始打哈欠。

  又察觉到他在吻我的额头,小声问:“睡着了?”

  “嗯。”

  他哼笑了一声,翻过身来,搂住了我。

  这次我真的快睡着了,可心里隐隐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便闭着眼睛,强撑着思维。

  果然,很久之后,盛华延一边偷偷亲我,一边呢喃:“对不起,以后不会吓唬你了。好好活着。”

  如果不是医生刚把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我一定会以为盛华延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绝症。

  但我知道他很健康,被毒液侵蚀过得伤口今天也开始愈合。

  但可能是女人的直觉,我突然想,如果盛华延决定自杀,一定会跟他做别的事一样残忍而不留余地。

  会神仙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