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可以承受的极限

  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下个月带你去玩几天,好不好?”

  “你能滚吗?”

  他又拽了拽我的手臂:“Allen在等你发新专辑,都准备好了。”

  他怎么就听不到我讲话呢?是不是我已经死了:“你能、滚吗?”

  “阿清……”他咬了下嘴唇,重新看向我,眼里有讨好有乞求:“我保证,一年之内我就离婚,两年之内就让你见到萌萌,好不好?”

  我一愣。

  萌萌?

  哈……

  那是我女儿么?

  我为了怀她连一颗抗生素都不敢吃,我为了见她连到手的两个亿都送人了,可她认得我吗?

  要我问几遍:“你能滚吗?”

  “阿清。”他蹙起眉,捏得我手臂发痛:“我可以关你一年。”

  “你关啊,你关到我死。”我按耐不住,因为我不喜欢自己呆着,呆在毫无人气的监狱里:“关到我疯了,怎么样?”

  他伸手搂住我,声音里伴着叹息:“你想出去只是一句话的事。”

  我挣开他,问:“你想让我跟你在一起?”

  他点头,依旧是一派平静:“嗯。”

  “现在跟她离婚。”

  “现在我做不到。”

  “那你滚。”

  我受够了,无论如何都不想妥协。

  软的硬的我都不想听。

  “阿清……”他无奈地唤了一声:“真的只有一年,一天都不会多。”

  “一分钟我都不等。”我抓起床上的枕头,撕给他看:“你就是这副德行,得不到就毁掉。不顺着你就要强求,你懂不懂什么叫随缘?嗯?懂不懂什么叫顺其自然?”

  在我讲话的这段时间里,盛华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仰面躺倒了床上,身上沾着枕头里飞出的鸭绒,拽着我的手臂,默不作声。

  我也不说话了,把枕头摔到地上,决定躺下继续睡。

  许久,又听到盛华延的声音:“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不想听,不想答应。

  我不喜欢别人逼我做任何事。

  我的家庭从小教育我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我不要跟有婚姻的男人在一起。

  尤其是他盛华延。

  盛华延就这么被我晾了很久,最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了。

  我在这间破屋子里住得不知年月,错觉自己的一生都要交代在此。

  却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我完全搞不清状况,反映了几秒钟才察觉到状况,连忙缩进墙角里,看着桌上那个不断跳动,掉下来滚到我脚边的水杯。

  这种时候保镖反而一个也没有进来,我看着房子里的灯落下来,砸到我刚刚躺的床上,听着房门上的锁咔咔作响,看着满地的水花到处飞溅。

  我就在一片漆黑中这么呆坐着,坐了很久,坐到巨震结束,坐到房门里豁然大开,坐到有人抱着我,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带你走。”

  门外下着雨,看天色像是半夜,我的头被蒙在西装外套里,听到一阵动静,分辨了一会儿,觉得是在打人。

  我不想说话,觉得他真是无聊透顶,人家求生没有错,我没趁乱逃走才是蠢。

  这一路开了很久,转了很多弯,因为塌了几条公路和两座桥,还有很多人的家。

  我把头贴在玻璃上看了一会儿,又被盛华延塞进怀里,他的声音是哽咽的,呢喃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给我听:“再也不关你了,我真的再也不会了。”

  我小声建议他:“你换个地方关。”

  他没说话,只是抱着我,肩膀耸动着,像是抑制不住地在激动。

  我感觉到肩膀上湿漉漉的潮渍,觉得自己被惊呆了,很意外。

  忍不住问:“你在哭?”

  他还是不开口,抱着我,很痛很痛。

  回到市区时依然在下雨,但路况好了许多,路过广场时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穿着睡衣,惊慌地发抖。

  最后车开到市区里一栋瞧着就很结实的小别墅门口,司机拉开车门,盛华延先下了车,我正扳着另一侧的开关,又被他拽过去抱了出来。

  坐到床上我还是觉得有点懵,看着他红着眼睛坐到我旁边,伸过手又抱住了。我推他,他就不厌其烦地继续抱,抱到我累了,问:“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

  我不说还好,一说又感觉脖子上在湿,他的背抖得很厉害,好像差点被灯砸扁的人是他自己。

  我只好说:“别哭了,我脖子疼。”

  他一僵,抬起了头,抬着我的下颚,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看了许久,问:“扭到了?”

  “没有。”

  盛华延就再没说什么,把我按下去,扯开我的衣服翻来覆去地看,这样还不行,又拎起电话,道:“请个医生来。”

  我觉得很烦:“哪都没碰到。”

  他没理我,撂下电话又俯下身来,摸了摸我的脸,说:“医生很快就来。”

  “我说我哪都没碰到。”

  他固执地盯着我:“医生来了才知道。”

  “我要睡觉。”

  “好,”他坐到床边,拉着我的手,柔声说:“你先睡,等医生来了再叫你。”

  “这种时候你不该陪着萌萌吗?”

  “她在HK。”

  “你儿子呢?”

  “……”他好死不死地沉默,最后按下我的肩,低声说:“别怕,我会盯着,有余震我会护着你。”

  我瞅着他,他看着我。四目相对,我突然觉得很倦,好像现在才开始觉得自己原来是死里逃生了一遭。

  忍不住命令:“你出去。”

  “你不能自己呆着。”

  “滚!”发现他手一松,我立刻就坐起来,抓过枕头往死里抽他:“你不关我哪来这种事?我要是在巴黎哪来这种事!”

  抽了很久突然被他搂进了怀里,颤声说:“我每天都陪着你,好吗?不关你了,好吗?别怕,宝贝,别怕了。”

  我这样也就累了,拽着他的衣襟,喘着粗气,说:“你抱着我睡。”

  “好。”他用手掌顺着我的背,在我额头上轻轻地吻着,抚着我的脸,柔声说:“我天天都抱着你睡。”

  这场六级地震带来了许许多多的余震和将近一星期的雨,完全毁掉了一座小村落。我在这场地震中莫名地妥协了,大概是因为盛华延压在我身上,让我觉得灯掉下来也不会先砸到我。

  地震震得一片狼藉,整座城市都陷入一种恐慌。我在半夜里的余震中猛地被吓破了胆,无论他怎么哄都睡不着。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直到盛华延问我:“要不要去其他城市看看?”

  “你整天没事做?”这种时候不是要赶快搞义演办捐款?

  “Allen去安排了。”他按着我的头,柔声说:“他叫我专心陪你。”

  后来我和盛华延一起去了几百公里以外的Y市,那里歌舞升平,一片盎然。

  但他其实没有像在M国那样专程陪着我,平均五分钟就有一通电话,半夜也没有被放过。

  这样两天我就腻了,建议他:“你忙就回去吧。”

  他摇摇头,接下来就关了手机。

  Y市是一个旅游业非常发达的城市,有山有水,有普陀山。

  因为莫姨,我对佛教有了些莫名的排斥,整天窝在屋里不想出门。

  直到这天,盛华延突然把我推到镜子前,拿了几件旗袍仔细地比量了一番,最后选了一件蓝色的,说:“这件喜欢吗?”

  “要做什么?”

  盛华延的接受能力很低,裙装完全不接受短过膝盖的,但旗袍的开叉明显高出了他的底线,虽然的确漂亮。

  他伸手搂住我的腰,看着镜子,笑得很开心:“带你见见我小舅舅。”

  盛华延家里的人我只见过一个莫姨,甚至不知道他还有小舅舅这种亲戚。

  “小舅舅?多大年纪的小舅舅?”

  “比我大两岁。”

  我忍不住问:“所以你把我穿得这么暴.露?”

  “两回事,他喜欢看小女孩穿旗袍。”他的心情一直维持着极好的状态:“我小舅舅很疼我,他知道你,早就说要看看你。”

  我明知不该,又忍不住问:“他想看虞雯吗?”

  好在盛华延一点也没犹豫:“他只想看你。”

  盛华延的小舅舅不住在市里,住在近郊,离普陀山不太远。

  房子建得很有些苏州园林的味道,亭台楼,古典优雅,种着满园的牡丹花。

  在去正厅路上,盛华延笑着问我:“你喜欢这里吗?”

  我点头:“很漂亮。”

  “明年我买给你?”

  我随口说:“盛先生打算金屋藏娇?”

  他猛地站住脚步,伸手扶住我的后颈,略微倾斜着他的头,看着我,严肃得有点吓人:“现在就看看房子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海湾别墅。”

  “……”

  “我不是要骗你。”他认真地强调:“我是要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了。”

  他又张了下口,随后颓然地放下了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揪扯一般,拽着我到了正门门口。

  门口已经站了人,肩膀上蹲着一只纯白的鹦鹉,他还没讲话,鹦鹉先飞过来,跳到了盛华延的肩头,啄他的脸:“好久不见,小延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