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女骗子的心情
盛华延又问:“我们能先进来吗?”
盛华铭依旧不说话,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盛华延只好在门口游说:“回去时候她一直在哭,说她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她。她不敢自己来,所以我才陪她来。”
盛华铭显然不愿搭理他这番说辞,笑了一下,没有讲话。
盛华延的脸皮比我厚很多,依旧笑着说:“华铭,就算不开心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之前既然有打给过莫姨,我也不放心她自己在家里。”
盛华铭看着我们,半晌,终于转身进去了。
盛华延便先进来,环顾着已经收拾妥当的房间,问:“头上的伤好一点了吗?”
“没什么事。”
“身体呢?”
“也没什么事。”
盛华铭一面回答他,一面取了杯子,拿了果汁,给我们一一斟满,随后到了盛华延对面,说:“我妈妈对我保证过,不会再找她的麻烦,哥,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我要休息了。”
盛华延抬腕看表,说:“那这样,她陪你吃过晚饭就回去,好吗?Allen今天抽不开身,我又要赶回Y市开会,她是代我看你,好吗?”
盛华铭一直不吭声,盛华延便对我说:“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我连忙站起身,盛华铭却说:“什么都没有。”
“那就去买点,”盛华延叮咛我:“华铭喜欢喝粥。”
于是我下了楼,到二十四小时超市买了点补血的甜食,想着他们有话要说,便多耽搁了一会儿。
等我回去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盛华铭给我开门时脸上还带着笑意,见到我,又尴尬起来。
盛华延也在这时起身过来,对我说:“我先走了。”
“嗯。”
“盯着他把晚餐吃了。”
“好。”
盛华铭回去了,盛华延又压低了声音,悄悄地捏了下我的脸:“别这幅表情,他是小孩子,你也是吗?”
“我跟他一样大。”
盛华延顿时笑起来:“你比他大半年呢。”
盛华延走后,我又来到盛华铭身边,问:“红枣粥可以吗?”
他道:“我自己煮,你去歇着吧。”
“需要这么见外吗?”盛华延都那么说了,我来的目的是为了求和,干脆厚起了脸皮:“你哥哥都那么讲了,我真的是来道歉的。”
他笑着摇摇头:“你早就道过歉了。”
我没盛华延那么会讲话,也觉得让他吃饭就是最好结果,于是拿着东西去了厨房,淘米洗红枣。
粥很好熬,很快就进了锅。
盛华铭不知道是在哪个房间,反正一直没有动静,我也就没有出去,看着锅。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事,不可否认盛华延对盛华铭的迁就很奇怪。
当然他给的解释是因为他们是兄弟,而盛华铭的身体又不太好。
可我还是觉得不知道哪里特别别扭,然而要我去分析,又分析不出来。
其实盛华延瞒着我的事实在太多,对于他为什么要和虞雯继续保持婚姻关系,我隐隐觉得和费子霖有关,却始终没有一个通顺的解释。
我为什么始终不能见萌萌?如果只是莫姨不同意,我完全可以偷偷见她。
我现在完全冷静下来,又忍不住想了想以前和盛华铭相处的事。
他真是隐藏的太好,一点马脚都没有被我看出来。
一直都知道我在骗他,却一直都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盛华延对我说过他聪明,我还不觉得,看来最笨的那个果然是我。
我其实还很奇怪盛华铭为什么会愿意娶陈德音。
当然,这些事也许慢慢都会得到解释,一年之约已经过去了一小半,我这次吃到了贸然行动的苦头,也就不能再胡作非为。
正胡思乱想着,厨房的灯光突然大亮,一时间有点晃眼,盛华铭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问我:“粥需要一直看着吗?”
“嗯,会溢郭。”
他走过来,揭开锅盖割到了一边,与此同时,放了一块巧克力在电磁炉旁。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到他冲我举了举自己手里的巧克力,笑着说:“不能吃独食。”
我拿起那块巧克力,说:“谢谢。”
他的心情显然好了很多,咬着巧克力,问:“我哥说你来找我聊天。”
“嗯。”
“自己呆在厨房找我聊天?”
“我……”
我说不下去,他也跟着沉默。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天色渐渐彻底黑了,无星无月,看样子明天又要下雨。
对面楼里的灯火也一盏盏的暗了,这边的公寓格局全部相同,灭的几乎都是厨房灯。
终于,盛华铭又开了口:“你真的哭了?”
“嗯。”
“别哭,我其实觉得你很坚强。”
我看向他,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躲闪:“还知道很多事。”
“能都说说吗?”见他犹豫,又说:“算了,你可以不说,我现在觉得知道太多一点都不好。”
盛华铭看样子还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坦白:“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唱歌。”
“嗯。”
他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你还是喜欢弹钢琴,是吧?”
“嗯。”
“等你的手好了之后,会继续弹钢琴吗?”
“不可能完全恢复了。”我张开左手,说:“而且手指的神经也受了损伤,只能弹弹小星星。”
他又是一阵沉默,稍久,才小声说:“对不起。”
“是我不对。”
“我不是说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无力而无奈:“我妈妈一直很怕我爷爷把财产都给我哥,怕我哥拿到钱之后不会管我,因为我的身体没办法做很多工作。”
“嗯。”
“那两亿她其实没有拿走,还在我哥名下。”
“嗯。”
我只能应声,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下午你也讲得很多,我知道事情时,应该直接帮助你,那时候你过的很困难,但我、我……”他叹了口气,说:“算了,现在讲什么都是借口。”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那时候你怎么样?”
他小声说:“我以为给你钱会伤害到你的尊严。”
难怪他不好意思说,我真不敢相信:“我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你不觉得我会那么穷?”
“嗯。”
“下次遇到这种事麻烦你尽情地伤害我的尊严。”我无奈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被你妈妈抱错的?怎么她这么爱财,你对钱的概念这么少?”
盛华铭也笑起来,脸颊有点微微发红:“我不太喜欢想钱的事情。从小就对数字不敏感。”
话题渐渐变得轻松了,我也愿意这样:“其实我也不敏感,我理解你,你我都是搞音乐的,还是五线谱好记一些。”
他也笑:“比起乐器我还是更喜欢写歌词。”
“你一直都是这一份工作?”
“嗯。”他笑着说:“我从大学开始就开始写歌词了。”
“你大学读什么的?”
“中文系。”
“那你怎么会这么多乐器?”
“我哥教我的。”盛华铭笑着问:“他没对你讲过?这些都是他会的。”
“我只知道他不会弹钢琴。”
“嗯,所以我也不会。”说到这里,他默了默,问:“我哥现在对你好吗?”
“挺好的。”
“他有对你解释有关我爷爷的那件事吗?”
“解释了。”
盛华铭张了几次口,终于犹豫着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想了想去,终于还是摇了头:“我刚答应你哥,以后不再去想这些事,专心唱歌,准备以后养他。”
接下来盛华铭就再也没有说话,直到粥熬好了,上了桌,我想起他喜欢吃咸的,又找了点蔬菜拌了点小菜给他,见他露出疑惑,便解释:“你吃了一下午糖,嘴里早就腻了吧?”
他笑着说:“习惯了。”
我盯着他喝了两碗粥,正在收拾餐桌,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滚滚,暴雨几乎是顷刻间从天而降。
这样我如果拦计程车回去一定会淋成落汤鸡,于是去书房找到盛华铭,问:“我能借下你的车吗?”
他从一堆纸里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问:“做什么?”
“外面雨太大,我开车回去,明天一早给你送来。”
“我这有客房。”他说完,朝我推过了那张纸,笑着说:“看看,我决定歌词就这样了。”
我结果那张纸,看到其他的部分与之前那版无异,只改了四句:
我觉得太闷,已经漠视太多次
你不会注意任何事,强颜已无法再透支
我觉得太累,已经欺瞒太多次
你无法体谅更多事,谎言已无法再编织
我看了半天,觉得茫然:“这里为什么这么改?”
“故事的开头女主角在骗男主角。男主角就一直在漠视女主角。”他解释:“这首歌要放在结尾,我觉得正好可以跟女主角死前的回忆接起来。”
“哦。”
“女骗子的心情。”他挑着眉,看着我,像是在开玩笑:“你比较容易体会的。”
“你故意这么写?”
“原因我刚解释了。”
我点点头,站起了身:“那我今天只能借你的客房了。”
他仰着头,看着我,问:“你在生气?”
“没有。”
“只是歌词而已,我没有任何含沙射影的意思。”
“我知道。”但我的确高兴不起来:“很晚了,你也休息吧。”
盛华铭笑着摇摇头,拿起那张纸,揉成了团,说:“算了,我重新再写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