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妈妈在哭呢
我认真地想了想,脸皮很厚地回答:“他吧。”
“我原来想也是。”小舅舅靠回椅背上,笑着说:“不管是你要的还是不要的,他能给的都给了,你唱一辈子歌能唱来多少钱?最多十个几亿。现在一间几十亿的公司说给你就给你了。反观你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对,你生了个小女孩,但如果娶了其他女人,这么多年别说一个小女孩,儿子也该有了。”
他用那种冷淡,并且略嘲讽的眼神看着我:“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想管,因为我想你心里没他,那他活该。但我今天又觉得情况好像变了,从第一次来我这里跟他翻脸,一直到今天这样子,小清清,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这么怕他养情妇?”
“每个女人都不喜欢。”
“对,每个女人都不喜欢,但是我们都以为你会保持沉默,或者干脆不理,不会撒泼。”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苏先生觉得是我在撒泼?”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外人跟他吵,我念你你可能不爱听,但这样不合适,女人还是要有点仪态。”
他说得很对,我应该回去跟他吵,或许那样我就能问出来点什么:“抱歉,这件事是我错了。”
“那就再说刚刚那件事。”小舅舅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们两个人之间,更害怕对方离开的人是你才对。”
“没有。”
我回头的最初原因很大比重在萌萌身上,如果没有萌萌,我会比现在活得更潇洒。
“那么这样。”小舅舅站起了身,说:“我今天可以替他告诉你,你怎么猜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怎样的。事情能解决,你要是受不了,就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我带你见萌萌。”
我愣神间,看到他已经跨过门槛站到了门口,连忙跟了出去,问:“苏先生,你能带我见萌萌?”
“把她给你也可以。”门外下着冬雨,他也就没说去,背着手,看着窗外萧索的雨,淡淡地说:“而且我外甥一定不会有怨言。”
多诱人的提议,而且我很相信小舅舅能做到这件事。
“不打这个孩子不行吗?”
“不打?”他扭头看着我,说:“不打就在我这里住上十个月,小延延说你喜欢我这,过些日子我女儿过来陪你。”
“苏先生……”我犹豫着问:“你只告诉我,他跟那个女人是另有隐情还是有感情?”
他睥睨着我,道:“我女儿就从来不会问这种蠢问题。”
“我只关心这一点。”
小舅舅看着我,许久,说:“没有感情。”
“那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你今天问到我这,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给你个答案,反正谎言也不美。但是……”他忽然笑了:“你怀孕了,这件事搞到现在,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被刺激成这副样子,真相很丑陋。”
他的表情几乎是哀伤的,让我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是不是萌萌有事?”
他摇头:“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什么都不问了。”
我怎么可能:“你只告诉我这一句。”
见他不说话,连忙继续说:“萌萌出生那天没有哭,我记得很清楚,护士拿她出来时,她一声也没有哭。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事后想想,觉得她的皮肤颜色好像也不对。莫姨让我见过一次萌萌,可后来知道她是为了骗钱,既然抱走孩子,盛华延怎么会不知情,他不知情,就证明孩子根本没有离开过他身边。苏先生,你知道作为一个妈妈,我能忍着这些问题这么久,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吗?”
小舅舅依旧不说话,用一种沉默的,空空的,似乎无喜无悲的表情看着我。
“我现在可以不见萌萌,但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事了,是不是有病?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一出生就不在了,这样好像一切才能解释通了,可所有人都说她没有死。苏先生,我听说你的养女曾经走失了三年,因为他回来你甚至专程去普陀山还愿,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我女儿离我这么近,我却不能提我要见她。”
小舅舅一直没有打断我,抱着臂,垂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感觉今天很有希望,自然继续卖力地游说他:“我其实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威胁盛华延还是别的怎么样,但其实您说得对,我怕失去他,我也感觉这件事就是他在一直藏着。现在这件事其实已经包不住了,再包下去我就要疯了,我现在几乎觉得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在撒谎骗我,您知道这次的起因有多荒唐吗?我在医院碰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女人,因为她多看了我一眼我就起了疑心。我快疯了。”
小舅舅依旧没说话,而是转身回了屋里。
我一路跟进去,听到他对吴姨说:“过几天劳您想个办法,她受不得激,到时要尽量保胎。”
又对我说:“住一个星期,养好身子。今年正好没想到给萌萌送什么礼物,就送个像样的妈妈吧。”
接下来的一星期,我完全活在恐惧和兴奋交织的感受中。
我知道萌萌一定有事,但我想不到是什么是事,我也不敢想,怕一想,本来好好的就出事了。
这个星期我因为手机不知被谁收走,完全联络不到盛华延,吴姨整天帮我烹些药膳,这次我倒是什么都能吃得下,三个月了,除了精神差些,几乎没有怀孕的感觉。
一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在新年这天起了个大早,结果被吴姨告知小舅舅不在,叫我安心等着。
我当然安不下心,在房子里不安地转,昨天下了一夜小雨加雪,这会儿满地都是冰,我也就不敢在外面呆太久。却又想起来我手头没有任何像样的礼物,正去找吴姨想让她安排司机送我去商场,就见陶姨来了,说:“先生回来了,快跟我来。”
我忙跟上她,问:“萌萌来了没?”
“是。”陶姨笑着说:“小家伙正醒着呢。”
陶姨走路极快,两句话功夫就到了门口,我正要推门,她又拉住我的手臂,说:“孩子是白血病。”
我大概是愣住了,因为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听懂。
“最近化疗过,所以样子……”陶姨握着我的手,柔声说:“虽然小一点,但特别爱美,还没照过镜子。另外,她很聪明又很敏感,你尽量忍着不要哭。”
我站在门口,几乎忘了要推开门。
最后是陶姨替我推开的,这间屋子我没进来过,但知道是小舅舅的养女的房间。
里面非常现代,所有电器一应俱全,小舅舅坐在沙发上喝茶,有个扎马尾辫的女孩背对着我。
刚进门时,我还听到了小孩的声音,说:“小舅姥爷,珊珊阿姨,我困了。”
马尾辫女孩在安慰她,说:“再等等好不好?妈妈马上就来了。”
她咕哝:“爸爸说妈妈去了M国。”
“另一个妈妈,萌萌还记得吗?在火星工作的妈妈。”
她就不吭声了。
我就这样听他们讲话,没有勇气过去。
不敢说我从火星回来了,也觉得自己可能没本事忍住眼泪。
但我最后还是过去了,走到了沙发的另一面,看着沙发上的小女孩。
她可能没有我刚刚想象的那么可怕,其实跟盛华延手机上的照片里差不多,只不过小辫子没了,戴着一顶小毛线帽子。
小脸白白的,小胳膊细细的,怀里抱着小黄人玩偶,张着眼睛瞅着我。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跟她说的,总之那个叫珊珊的,大概是小舅舅养女的女孩可能跟萌萌关系不错,摸着她的背,说:“萌萌,快看,是妈妈。”
她望着我,没有说话。
我差点就冲过去,又被身后的吴姨拉住了,朝我摇了摇头。
于是我走过去,坐到她旁边,问:“萌萌认得我吗?”
她瞧着我,很久,点了头,奶声奶气地说:“是唱歌的阿姨。”
“我是妈妈。”我说着说着就有点不冷静,只好用手掐我自己的腿,一痛,眼泪就回去了:“那个在火星上班的妈妈,萌萌知道吗?”
她看着我,继续点头:“爸爸说还有一个妈妈。”
“那个妈妈就是她。”珊珊捏着萌萌的小胳膊,哄着她说:“叫妈妈,好不好?”
萌萌仰起脸来,看看珊珊,又往那边蹭了蹭,对她说:“我想爸爸了。”
“爸爸明天下午就来接你。”珊珊看看我,又低头对她说:“今天和妈妈在一起好不好?”
萌萌耷拉着脑袋,摇头。
“乖,听话。”珊珊又道:“妈妈在哭呢。”
萌萌仍是低着头,这时,小舅舅站起了身,对珊珊说:“你照看好她。”又对我说:“先去休息吧,别吓着孩子。”
我只好站起身,吴姨把手帕塞到了我手里,又捏了捏我的脉。
我擦了眼泪,又看向萌萌,她依旧抱着小黄人,躲在娃娃背后用一只眼睛看着我。
我一往前走,她就往后缩,我于是再不敢动了,扯出一抹笑,说:“妈妈先走,萌萌先休息,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