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中弹

    泥潭里,陆铮勒着那河北大汉的脖子,急促的喘息,泥点子顺着他长了一点的短发尖上淋漓甩开,被他制住的菜鸟眼冒金星,隔了一会,缓过劲来,脸红脖子粗的喘:“兄弟……你要勒死我了……”

    陆铮一怔,慌忙松开手,从泥浆里把那人拉起来。

    “再来再来。”那人也是硬汉,不服输,要跟他再比划过。

    这时候,“停!”顾淮安喊。

    菜鸟们都停止了喊打喊杀,仰着脸,安静的看着顾淮安摘下黑色贝雷帽,脱掉迷彩外套,露出里面的军黄色体能训练背心。他活动活动筋骨,锻炼有素的肌肉在背心下拉扯贲张,倪况伸手扔给他一副散打手套,他径直跳下泥潭,走到陆铮面前。

    “你们都让开。”

    菜鸟们让开了。陆铮有点发憷。

    顾淮安看着他:“我跟你打。”

    菜鸟们屏住呼吸,倪况丢了根烟给其他看好戏的特种兵。

    陆铮犹豫了下:“顾队长……”

    “来吧。”顾淮安活动着脚腕子,冲他招招手。

    “我……”

    “你先出手。”

    陆铮没有退路,只好咬紧了牙,以标准格斗姿势一拳挥出。顾淮安纹丝不动,鄙夷的看着他:“不够劲儿。来,打倒我。”

    陆铮屏住呼吸,观察他的防守套路,突然间发难,起身就是一个腾空边踢,顾淮安扬臂去挡的身体微晃了一下,他抖抖身上的泥,摇头:“没吃饭,脚软?你什么时候打倒我,菜鸟们就什么时候开饭。”

    陆铮看了眼泥潭边上围着的战友,菜鸟们泥泞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几十双黑湛湛的眼睛在瞧着他。

    他环视着那一双双眼睛,咬紧了牙,“啊”的一声怒吼,冲了上去——

    “不行!”

    “再来!”

    “打那有什么用?”

    ……

    ……

    ……

    泥潭里,一个裹满了泥浆的影子不断的冲上去,再不断的被像沙袋一样打飞出去,最后一拳之后,陆铮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菜鸟们看着不出声。

    老鸟们嘴里叼的烟也掉了下来。

    陆铮鼻青脸肿,磨蹭着从泥潭里又爬了起来,顾淮安怔了一下,不屑的啐了口:“没死就继续,除非你想他们都吃不上饭!”

    “啊——!”陆铮又一拳攻了上去。

    底下,不知是谁带头,菜鸟们都跟着呐喊起来:“打他!”

    “攻他的下盘!踢他!”

    “好样的!再来一拳……”

    ……

    菜鸟们仿佛忘了上下级之间的分别,都群情激昂的喊了起来。

    东方,一轮红日撑破了晨曦,洒在狼藉的泥潭里,给一个个立着的泥人镀上了一层金红。

    半个小时后。

    顾淮安脱掉散打手套,跳上坑去,临走前吩咐:“就没见过一群这么傻的菜鸟。可以开饭了!”

    菜鸟们冷得直打哆嗦,都凑在一起取暖,刚刚跟陆铮对打过的河北大汉上前拉起他,陆铮觉得浑身骨头都散架了,碰哪哪疼,稍微动一下都龇牙咧嘴。

    那大汉一咧嘴,脸上干了一半的泥浆就裂开几条纹路:“82集团军329师601团侦察连,项前进。你呢?”

    陆铮重复了一遍:“向前进?”

    大汉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我出生的时候在乡下,我奶奶给我接生的,当时收音机里正好放娘子军连歌,我奶奶就给我起了这名。”

    陆铮耸耸肩:“陆铮,x藏隆子县边防连。”

    “你是边防兵?”那人很诧异的样子,“我以为搁这儿的都是侦察兵。”

    “总有例外不是?”

    项前进挠挠头:“那倒是。听说老鸟里头还有卫生员呢。”

    陆铮和项前进正说着话,突然间特种兵们把一堆野战食品挨个扔下来。菜鸟们忙伸手去接,顾不得满手满脸泥浆,急忙撕开包装开吃,有的被噎得直咳嗽。

    倪况见分发完了食物,于是笑道:“给他们点水喝。”

    旁边有人拿起一支高压水枪,直接对进食中的菜鸟们喷射起来。

    菜鸟们手中的食物被冲得七零八落,掩埋在泥浆中,有人受不住了破口大骂:“***老子是来受训的,不是来受侮辱的!”

    倪况蹲下来,一把揪着那人的领子拎到坑边来:“想退出就打报告!”

    “……”那人低着头不吭声。

    “那就给我享受!”他一把推回去那人,起身怒吼,“都给我听着,要是不后悔,只有一个答案——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别的都他妈是扯淡,把这句话给我牢牢记住,刻在你们这群菜鸟的潜意识里!否则就滚蛋!”

    陆铮手里的压缩饼干被冲到泥里,项前进正要把他的分一半给陆铮,被倪况看见了,冲他吼:“给我捡起来吃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费,一分钱不许浪费!”

    陆铮咬牙捡起来,把带泥的饼干大口吃下去。

    倪况揪过他:“说,你后不后悔!”

    陆铮嘴里咬着泥渣子,大声喊:“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倪况丢开他:“学的不错!别说我侮辱你们这群菜鸟,是你们***自己愿意来的,这就叫自找的!受不了就滚蛋,受得了就在这里享受!都听到没?现在,我问你们——后不后悔?”

    菜鸟们齐声怒吼:“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那边,陆铮的泥渣子饼干已经吃干净了,他吃得满嘴都是泥,倪况盯着他问:“好不好吃?”

    陆铮肿起的嘴角微微一扬:“报告!味道不错!”

    倪况笑了声:“好吃?那你就多吃点!”劈手拿过一堆野战食品,都丢进了泥坑里。

    陆铮脸上的笑容停止了。

    倪况指着那些泥坑里的食物:“少吃一个,我就罚你们全体!吃不了,就让你旁边的替你吃!你们是难兄难弟嘛——让他们在下面冻半个小时,然后冲洗干净!”

    “是——”

    倪副队长也上车走了。

    项前进瞪着他背影,小声的骂骂咧咧,率先捡起一块泥饼干塞进嘴里:“老子正饿着呢,吃。”

    菜鸟们刚咀嚼起沾满泥污的食物,接连的水柱又向他们冲来,打得他们站立不稳。半个小时后,一顿惊心动魄的早餐,在菜鸟们的哆嗦中结束了。

    一夜没睡又嚼了泥的菜鸟们被赶上坑,特种兵们继续用高压水枪喷他们,直到把他们身上的泥都冲干净,才将他们带回宿舍。

    宿舍里还保留着昨晚被搜查过的一片狼藉,负责的特种兵嚷嚷着:“新兵训练的时候都学过了吧,整理内务什么的,不用我教你们了?特种兵也是兵,所以每天都要检查内务!现在,知道该干嘛?”

    等那特种兵走了以后,一伙菜鸟抱怨着:“还要不要人活了?半夜三更的把我们叫出去,折腾个半死不活,把宿舍也弄得一团乱,现在再叫我们回来收拾……”

    这才只是地狱周的开始。

    每天没完没了的训练,负重越野,爬铁丝网,武装泅渡,山地奔袭,仿佛看不到前路,所有人都只是靠着一股不甘心在强撑着,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也许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每天每天的被训斥,侮辱性的话语仿佛也习惯了,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是菜鸟,天生就是来受罪的。

    用受训队员里一位资历最老的士官的话说:他们这是已经被训出来了。

    经过地狱周的洗刷,164名参训队员,最后留下来的,只有47名。三分之二的优秀战士或主动或被动的退出了训练。如同大浪淘沙,除去了沙砾,留下来的是否能成为发光的金子,大家拭目以待。

    靶场,顾淮安站在队列前讲解狙击战术,菜鸟们抱着手里的56半注视着他。

    他随手拿起地上的步枪:“一个完整的特种作战行动小组包括指挥组,突击组,爆破组,火力支援组,狙击组。你们当中不少人在原部队就担任过步兵狙击手,不过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特种部队的狙击手,是一门科学,更是一门艺术。”

    他说完转身上膛,对准100米,200米,300米,400米处的气球连续射击四枪。气球啪啪啪啪全部爆炸。他退膛,捡起一枚弹壳,又拿起一颗子弹:“大部分的兵都知道,扣动扳机,弹头就打出去,但是特战队员不行——你们必须学习射击以后的弹道知识,弹头如何在空中飞行,初速是多少,能力怎样消耗,以及飞行路线和目标路线有什么关系,怎样受到大气的影响,射击的后座力如何产生并且如何把能量传递给打击目标等。”

    菜鸟们咽了口唾沫,抱紧了手里的56半。

    项前进撞撞陆铮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我看我得回中学物理老师那回炉再造了。”

    陆铮轻笑,没作声。

    顾淮安比划射击姿势:“当枪手持枪时,脉搏的跳动,腿脚的颤抖,呼吸的频率等都会晃动我们的身体。如何控制自己的生理特点,把自己和手中的枪融为一体,在一瞬间做到迅速稳定的出枪射击——这是特战队员在军人生涯中,永远要面对的问题。”

    项前进继续嘀咕:“听说咱们顾队长就是原特八团的侦察狙击手出身,被授予过‘南疆第一杀手’的称号。他的纪录是151发子弹,150个半敌人。”

    这话让陆铮也怔了一下:“150个半?”

    “那半个……是打在脑子上,没死,成了植物人。”

    “……”

    “你知道不,狙击手的荣誉等级分为响箭,鸣镝,刺客,刺客就是一级狙击手了。咱顾队长,就是刺客。”

    项前进正说得起劲,完全没察觉顾淮安已经放下了枪。

    顾淮安看看他们俩:“你们俩有什么意见?”

    陆铮大声喊:“报告,没有。”

    顾淮安挑眉:“你,出列。”

    项前进看看陆铮,陆铮跑步出列。

    顾淮安指指他手里枪:“你给大家演示下一百米运动速射,那边有三个静态靶,三个运动靶,完成击中目标。”

    一百米运动速射是陆军侦察兵的日常训练科目,包括跑步,跪射,卧射,换枪等多组动作,这对在场参训的许多侦察兵来说并不是难事,但是对边防连出身的陆铮来说,完全是新鲜玩意儿。

    不过他们出生在北京军区大院儿的,父辈都曾是军区长官,家里挂枪,男娃们更是从小摸枪,熟悉枪械知识。成年后,陆铮偶尔也和萧溶去郊区靶场练手,各个都是能打90环的能手,不过只限娱乐,跟部队里的专业狙击手肯定没的比。

    陆铮拿起步枪,安上子弹,快步开始跑。他飞奔到射击地线,出墙射击。嘭——然后疾跑两步,单膝跪地,打第二个靶,之后是侧射,卧射,爬起后换腰间手枪,啪啪啪连续三枪,打中行动中的运动靶。

    一切结束后,他收枪。项前进已经傻眼了。

    这货不是说他从边防连来的么,怎么打枪比他这侦察兵还准?

    然而只有陆铮心里明白,他在运动射击中,呼吸急促,枪口跳动,当然没打准。

    不过这些菜鸟们都能理解,一百米运动速射的标准要求是打三个静态靶,顾队长又加了三个运动靶,这个成绩已经不错。

    “回来吧。”顾淮安看了他一眼,伸手示意他把枪给自己。

    顾淮安拿起步枪,安上子弹,他突然开始猛跑,速度比陆铮更快更猛,在接近地线前几米的地方借助惯性错开身体,展开两腿的小碎步,身体在很短几米的惯性冲击当中,由两腿的小碎步稳定下来,同时出墙射击。

    啪啪啪——

    靶子取下来,全部命中红心。

    菜鸟们瞠目结舌。

    顾淮安转身:“这是最基本的特战队员运动当中进行快速射击的方法,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别觉得给你们个56半就是欺负你们这些精英战士了,没学会爬就想学会走,没学会走就想学会跑——差得远了!”

    一肚子不服气的菜鸟们,这会儿是真的心服口服。

    更神的是爆破课。

    顾淮安拿出一堆日用品,有洗发水,肥皂,食物防腐剂等等。他娴熟的组装在一起:“知道这是什么吗?”

    菜鸟们知道这肯定是个炸弹,但都不说话。

    项前进大着胆子问:“这个威力能有多大?”

    顾淮安笑笑,把一个旧手机用胶带粘在组装好的炸弹上,交给他:“你去,放在那部旧车里。”

    项前进跑步到百米开外的一部破破烂烂的吉普车旁,把炸弹扔进去。

    顾淮安拿起高音喇叭:“好了,你撤回来!”

    顾淮安拿起一个手机,拨打号码,等项前进刚一走进安全范围,他按下了拨出键,车里链接炸弹的手机响了,电波引爆了炸弹,轰的一声,整部车被炸飞,化成了一团烈焰,片片废铁落下来。

    项前进还没来得及回头,本能的向前扑去卧倒。瞪着双溜圆的眼睛:“哎呀妈呀,想炸死老子?”

    顾淮安习以为常的笑笑:“特战队员由于经常在敌后长途奔袭,所以能够携带的弹药都是有限的。在没有炸药的情况下,如何获得必要的物品,并能用当地的资源制造炸药,完成爆破,都是你们要学习的。”

    队员们瞠目结舌。

    “现在你们明白了?什么是特种兵?能打会练就是特种兵了吗?你们一个二个,还远着呢。现在告诉我,你们是什么?”

    这下,没人犹豫了,所有人异口同声:“菜——鸟——”

    *

    聂素问在家等了几天消息,最后是叶子给她打的电话:“我还是不建议你解约,不管你找再好的律师,违约金都得照付,以你现在的收入,违约金你付不起。”

    素问的收入,都是经叶子过手的,她有多少钱,叶子再清楚不过。

    “况且你不是结婚吗?我看你那心思,结婚以后也不打算付出了,你就这么点积蓄,你打算就这么都挥霍完吗?那你以后怎么办,靠男人养?”

    “……”素问沉默了,“可是我不想再留在公司……”

    “我也不问你什么原因了,相信你愿意说的话,早就说了。如果你不想拍戏的话,可以自动雪藏,这是萧总的原话。你认为可以的话,就这么办。”

    叶子的语气有点冷淡。她带了这么多艺人,没一个像聂素问这样,自动要求雪藏的。

    “……”

    素问也明白叶子对自己失望至极。其实她很喜欢拍戏,当初会进电影院学并不是她本意,但是在一部部电影电视的拍摄中,她却真正的爱上了这行,沉浸在每个角色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可经历了这么多,她更明白与虎谋皮的危险。

    她宁可放弃自己的事业,也要离萧溶这个危险人物远一点。

    素问默认了。

    叶子叹口气:“其他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公司的公关会解决。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一个好好的明星,也不能说雪藏了就雪藏,公司也没法对粉丝交待。现在就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让她逐渐退出娱乐圈。

    素素隐隐猜到这个解决办法。

    果然,第二天的电视,娱报上,都大幅刊登了聂素问秘密新婚的消息,家里,楼下,各处都围满了记者,询问她结婚的事情。

    华谊专门为她召开了记者会澄清。全程都有叶子代她回答记者问题,公式化的官方回答,一切答案早已在稿子上草拟好。什么相恋多年,恋爱长跑抵达终点,决定淡出演艺圈,相夫教子,做豪门富太太。关于她的神秘丈夫,却是只字未提。任由媒体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在京城几位名少中猜度,聂素问由始至终只是微笑抿唇,闭口不谈,她需要把她的幸福让所有人看见,才能让人相信她与丈夫如胶似漆,没有时间再工作。

    从记者会上下来,薛绍峰不认同的看着她:“丫头,你想清楚了吗?这么年轻就嫁人不干了,真不像你。”

    聂素问笑笑:“峰哥,人是会变的。我现在就想好好经营一个家庭。”

    薛绍峰皱眉:“丫头,你把我当外人吗?那些话骗骗记者还行,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现在是一个人独居吗?”

    “……”素问噎了下,转念一想,薛绍峰与小艾那么熟,要打听点她的消息,太简单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把自己雪藏了,你甘心吗?你真的舍得放弃演戏?”

    聂素问抿抿唇,她一直把薛绍峰当作亲大哥,也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

    她最终还是没有瞒他:“峰哥,我是真的已经结婚了,只不过他……是个当兵的,要服役。至于我退出,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跟萧先生有些意见不合。我觉得我不适合继续待在公司,但是违约金我也付不起,所以两方协商,决定用自动雪藏这个方式。”

    “这……”薛绍峰感叹了一声。一方面他没想到聂素问是真的结婚了,更没想到她会找个当兵的。娱乐圈的女明星,要么是嫁圈内人,要么就嫁富豪,诧异之余难免有些遗憾,另一方面,聂素问的苦衷让他也为难起来,薛绍峰做为公司台柱,自然跟萧溶有点交情,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他挺欣赏萧溶,觉得他年轻有为,有经济头脑。

    这下子连他也犯难了:“如果不解约你就不拍戏了吗?”

    “……”素问没答他,但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太可惜了,我还一直期待着能跟你再合作。丫头,说真的,跟你一起拍戏很过瘾,你的演技也许不是最好的,却是最专注的,常常能让跟你对戏的人也不由自主的深陷角色中。”

    素问不好意思的笑了:“峰哥,你太过奖了。”

    “不是我夸你,晓川也这么说。”薛绍峰转念一想,“既然你只是暂时不打算拍戏,有没有继续深造的想法?我可以帮你联系香港电影大学的戏剧专业,你在那边读研究生,等到毕业跟华谊的合约也差不多到期了,到时你想去别的公司再复出拍戏都可以,我一定力挺你。”

    聂素问也愣了:“去香港继续深造?……我可以吗?”

    薛绍峰见她心动了,立马拍板:“没问题,你还记得卫导吧?他是那里的荣誉外聘教授,有他给你写推荐表,一定没问题。”

    *

    训练营的日子没日没夜,当菜鸟们头顶烈日已经习惯了各种非人的折磨,最后的综合素质考核,终于来临了。

    “这是演习,也是一次考试,将决定你们之间的名次,和哪些人最终能进入狼牙特种大队。”

    涂上了伪装油彩的菜鸟们在帐篷前列队整齐,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有四十公斤标准的野战背囊,配备各项基础作战装备和补给。

    顾淮安一个个扫视过他们:“现在,你们这里的二十四人将分成ab两小队,每队十二人,正好是一标准的作战行动小组,进行红蓝对抗。蓝方抓捕了我军重要情报人员,红方负责突击营救。任务过程当中,有任何违反演习规则的行为,立刻剔除演习,取消考试资格。我将和大队领导考核你们在对抗中的表现,记住,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都明白了没有?”

    “明白。”菜鸟们大声回答。

    顾淮安看表:“行动开始,这是你们的情报和任务简报。”

    红蓝两小队更派出一名队长接过地图等情报,敬礼。

    “准备登车——”倪况在旁高吼道。两辆伞兵突击车携着沙尘歪歪扭扭驶来,菜鸟们快速上车,车粗暴的向着机场驶去。

    顾淮安看着车开走,然后转身,以标准姿势跑步抵达指挥中心。

    平日里只有雪狼小组的人进出的指挥室,今日气氛严肃,主位坐着一名鬓角染霜的高级将领,军装常服上两颗耀眼的金星,武装带束腰,中将军衔,正是西南军区副司令员傅学良同志。

    他的身后,站着狼牙特种大队建队以来的第一位大队长,何志军上校。另一边,是一位身穿女装常服,头戴军帽,留齐耳短发的女士官。

    顾淮安一怔,立刻挺直腰板敬礼,用洪亮的声音喊道:“报告首长,菜鸟们已经出发完毕,请指示。”

    傅学良道:“稍息。”

    顾淮安才放下手臂。

    傅学良指着他,转身冲身后的何志军笑着道:“小顾啊,好几年没见,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顾淮安也放下姿态,轻松咧嘴:“首长,您今晚怎么这么有空,到咱狼窝里来散步啊?”

    顾淮安的父亲与傅学良曾经是一个团的战友,所以傅学良对顾淮安也亲切有加,两人之间说话就没那些架子。

    何志军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没看见这还有人呢。”

    顾淮安这才假装眼睛一抹,亮道:“呦,这位是……”

    那位女士官不等他问话,就主动跳出来说:“我是总后卫生部的下士傅晓雅,少校同志你好。”

    说着已经伸出素白的手来要与他握手。

    虽说是同志,顾淮安哪敢碰这位女护士的手,一个下士,就能跟着首长来特种部队的基地视察,再一听她姓傅,这头腹黑狼还能觉不出什么来吗?

    果然,那边傅学良已经无奈的笑道:“晓雅这丫头啊,一天到晚的就崇拜你们狼牙特战队,一听说我要来视察,急了火了的要跟着来。我就说,反正也不是什么正规视察,我就来看看老何和小顾,带着女儿来看朋友,也不算玩忽职守了。”

    顾淮安赶忙溜须拍马的跟上:“那是,首长您啥时来,我们都欢迎。”

    傅中将笑着捋了捋毛寸,说:“晓雅这丫头待在总后,娇生惯养的,是该让她见识见识一线部队最精锐的战士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作战的。”

    傅晓雅一听,急了:“首长同志,您这么一说,好像我就是来玩似的。我可是带着医疗设备来的,狼牙预备队选拔,都是真枪实弹,搞不好出个一两个伤员,还得用直升机运到军总,我在这不就省事了吗?”

    看这对父女的对话模式,其他特种兵都笑了。连傅中将也拿这个小傅同志没辙啊。

    顾淮安呵呵笑:“是是是,小傅同志说的对,有你在,我们都放心了。”

    傅晓雅洋洋得意。

    监视器里,直升机已经低空盘旋降落。菜鸟红队和菜鸟蓝队全副武装,满身满脸迷彩,手持步枪逐次跳下飞机。

    直升机丢下他们就拔地而起。

    丛林上空,回荡着无线电的嗡嗡声,红队指挥官打开地图卡片,为了地图在丛林中不会受潮,特种部队的地图都是采用塑料卡片形式,组合起来就是一张完整地图。

    他指着地图中心某点:“这里就是蓝军降落的b控制点,现在每两人一组行动,从各方向向b控制点行动,小心路上蓝军可能设置的各种陷阱,明白了就出发?”

    红军十二人一起击拳响应,迅速打散成六只小队消失在丛林中。

    陆铮与项前进为一组,在这个完全陌生与世隔绝的地方,通过头顶的夜视仪在灌木丛中辨认方向,不断的向指挥官报告方位。

    半小时过后,红队菜鸟甲和菜鸟乙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发现军车一辆。

    菜鸟甲惊疑的“嘿”了一声:“老鸟们对咱还不错啊,知道丛林路难走,还给咱准备了车。”

    菜鸟乙上前阻止:“这恐怕是蓝军的陷阱。”

    菜鸟甲不啻:“蓝军也是跟咱们一样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难道他们还能带着车跳下来?”

    在菜鸟乙沉默的瞬间,菜鸟甲已经拉开车门跳上车。

    指挥室里,顾淮安和何志军嘴角都拉开一条不易察觉的细缝。

    车钥匙就插在上面,菜鸟甲刚一旋动钥匙,突然一团白烟从驾驶室窜出。

    “妈的,有炸弹!”菜鸟甲怒骂了一声,无奈的甩下佩枪。

    按照演习规则,他们已经被炸死,只能原地待命等到直升机找到他们把他们带走,不能再继续参加考试了。

    指挥室里,傅晓雅不解的问:“那这车到底是你们布置的还是蓝军布置的?”

    何志军看看顾淮安,笑道:“每年总有一两个菜鸟要跌倒在这地方,真是太没新意了。雪狼啊,我看明年得换招儿了,不然菜鸟们各个都知道了。”

    然而此时深陷丛林的菜鸟们并不知道,他们除了要警惕来自对抗方的偷袭外,还要提防老鸟们埋伏下的各项陷阱。

    很快,陆铮就从无线电里得知了两名队友“阵亡”的消息。而此时,陆铮和项前进已经到达b控制点外围的一处高地。从这里可以观察到b控制点整个为一个低洼的谷地,从望远镜看不到任何一个守卫的蓝军队员,然而四面却处处都是伪装点,处处都有绝佳的狙击阵地,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形。

    现在他们已经阵亡两名队员,若贸然攻进,则会立刻成为狙击手的点名对象。恐怕连人质的营帐还没看见就全军覆没了。

    项前进在旁边搭起狙击枪防卫,陆铮拿着观察镜继续观察周边情况,忽然他指着远处山洼里的一处灯火:“那是什么地方?”

    项前进把狙击镜转过去,也看了眼:“不知道,山里的防卫队吧。”

    “不可能,大队既然选在这里演习,绝对不会让无辜山民卷入进来。”

    他们把情况报告给指挥员,指挥员拿出塑料地图卡片,在卡片上一搜索,回道:“那里是边防武警中队。”

    陆铮眼睛一亮:“边防武警在山地使用的军马巡逻,比汽车和摩托车好用。”

    项前进一愣:“你的意思是……?”

    “用军马绑上炸药,冲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们的狙击手看到绑着炸药的军马,黑夜中肯定会以为我们要发动进攻了,当他们进行射击时就会暴露目标。到时咱们再逐个击破,清除了他们的狙击手就好办了。”

    项前进“啊”了一声:“武警可都是实弹,咱们去他们的营房偷马……”

    陆铮拿肘子撞了他一下:“你小声点。”

    既然意见不合,那就问指挥官吧。

    指挥员根据陆铮的坐标赶到,统一了大家的意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没有?”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同意。

    “好!现在明确一下,我们要潜入边防武警中队盗取军马。任何情况下不要开枪,如果招来边防武警部队的实弹还击,那问题就复杂化了。一旦得手,立即把所有马匹驱散,纵马原路返回,明确没有!”

    大家低声道:“明确!”

    指挥员挥挥手。大家无声滑下山坡,潜身进山。

    指挥中心,几人方才的轻松笑意早已不复,傅中将指指画面上的陆铮:“这个小伙子有想法啊。”

    何志军解释道:“他就是上回我跟您提过的单枪匹马挑了我雪狼小组的边防兵,已故陆司令员的外孙。”

    “噢……”傅中将恍然大悟。

    顾淮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里暗骂:这混小子,又去招惹边防武警队!去年的菜鸟考核里,因为他们的兵偷了武警队的车,顾淮安拎了好几瓶酒去赔罪,被武警大队长骂得跟孙子一样,今年倒好,菜鸟们不偷车了,改偷马了。

    旁边的倪况知道他想什么,偷偷跟他对了个眼色,都撇了撇嘴。

    监视镜头里,一支三人的小分队无声滑下山坡,潜身进山。其余的人开始在b控制点周围埋伏狙击阵地,监视蓝军动静。

    三公里山路对于经历了地狱周的菜鸟们来说不在话下。一路奔袭,武警驻队很快就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陆铮站在山坡上,用望远镜观察。驻地门口,哨兵持枪肃立,他们身后是高墙电网,探明灯不时的扫来扫去。营房里黑着灯,武警们还在睡觉。电网上有电火花偶尔闪动,他回头低声说:“通了电的,小心点。”

    另两名队员举起射绳枪,瞄准扣动扳机,嗖!飞虎爪带着细细的钢索脱膛而出,攀住了马圈屋檐。暗夜中,一条黑色的钢索拉直了。

    陆铮观察哨兵的巡逻规律,说:“一人行动,一人接应。”

    待那二人凌空而下,陆铮也收起望远镜,将滑翔扣套在钢索上,顺着钢索凌空滑下,如同一只黑鹰。

    待哨兵察觉什么抬起头时,夜空中早已空荡荡,只有一根黑色钢索隐藏在静谧的夜色中。

    先头那人已经打开马圈,陆铮随后落地,两人丢开滑降环,进入马圈,匆匆把三副马鞍安在马背上,然后上马,拉着其余几匹马的缰绳冲出去,殿后接应的菜鸟扔出催泪弹,回手直接就抛在马圈里面,催泪弹喷出白雾,马儿们受惊,夺门而出。

    营区里突然群马奔腾。陆铮等三人紧紧贴在马背上,混在马群当中,纵马冲出大门。

    武警们被吵醒了,一片喧闹开灯出门。

    武警们从后追出来,举起步枪就射,噼噼啪啪——枪声震荡在寂静的夜空。随后赶来的一名军官挥手推开他的胳膊,怒吼:“不许开枪!赶紧报警,把马追回来!”

    武警惊讶着:“大队长,谁会偷咱的马啊?胆子肥了?”

    军官咬牙,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些狼崽子们!

    “妈的!你管他是谁,都给我追!”

    机动车辆嘟嘟的开出来,武警们纷纷上车,军官在车上对着电台吼:“给我接陆军特种部队!”

    指挥中心里,边防武警队的电话已经进来了,傅中将是笑得直不起腰,何志军怜悯的看了顾淮安一眼:“看来你今年又要亲自出马,去负荆请罪了。”

    顾淮安苦笑:妈的,这帮狼崽子。跳上车疾驰而去。

    边防武警队,警灯长亮,武警们带着钢盔虎视眈眈。一名武警军官跳下车,指着他的鼻子就一路骂过来:“小兔崽子,我要去告你们!你们这是射门狗屁训练,搞得我们武警队都鸡飞狗跳?在你们基地旁边就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啊?”

    顾淮安任打任骂,赔着笑:“对不起,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

    跟着他一道来的特种兵,包括倪况,更是偷笑,他们不可一世的雪狼少校啊,也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

    那军官狠狠盯着他:“得了吧,你心里那点猫腻我还不知道?你舍得严肃处理?你身后站着的这个,是不是去年偷我们车的那个?***我刚安了电网都没挡住你们!更厉害了,不偷车改偷马了!”

    顾淮安一下子乐了,凑近了贴着那军官小声说:“老高,给我点面子,今天军区首长来了,都看着呢。来,我请你喝酒。”

    “还喝什么喝啊?我专门下令晚上归队的车油箱必须是空的,结果***盯上我们的军马去了!你知道那马多少钱一匹马?我告诉你啊,你得赔偿我们损失!”

    顾淮安乐不可支:“没事,按照老规矩,从他们的工资里扣。不够就扣我的。行了行了,老高,别装了,走走走,去我们那喝酒去,酒钱从我工资出,够意思了吧?”

    武警军官绷着脸,支使下属:“你们,给我继续追啊!注意,不要开枪,保险都关上!抓住那帮菜鸟往死里打,打不死就行!***!我这跟陆特的干部去找他们领导。”

    顾淮安笑着带那武警军官上了车。

    山地河边,十几匹马快速奔驰着,马蹄践踏下,有红色的液体滴答滴答无声被踩入泥土中。

    眼看快到b控制点,陆铮拿出无线电呼叫指挥员接应,正说着,忽然他整个人如同一只沙袋,咚一下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跑在后面两名菜鸟立刻勒马停下,关切的问:“你怎么样?”

    陆铮揉着屁股从地上坐起,咧了咧嘴:“没事,这军马还挺烈的,不好驯服啊。你们先把马匹送过去,我随后就到。”

    两人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一想到这是考试,狠狠心道:“那你一个人小心点,保持无线电联系。”

    陆铮点点头,示意他们先走。

    过了一会儿,抬出被他掩藏在深草中的右腿,大腿上迷彩裤上,一块黑黝黝的伤口处不断的有鲜血汩汩冒出。

    在最初武警追出来开枪的时候,他夹在狂奔的马群中就中弹了,他一直忍着没说,终于在奔袭到任务地点时支持不住摔下了马背。

    孤山丛林中,他再没有力气支撑起来,索性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

    幕天席地,头顶就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星空。他仿佛看见了素问一眨一眨的眼睛,笑着在同他说什么,耳畔是呼呼的山风,他竖起了耳朵,喃喃:“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了……素素……”

    ------题外话------

    据说今天涉政治审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