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张佳倩还想说些什么,周晋任早已搂着妻子移坐到待客的沙发上了。

 “张经理?”梁典贞再唤。

 “我自己走。”被人忽视得彻底,面子挂不住的张佳倩口气有些街,却仍是勉强维持平稳的脚步。

 来到电梯前,正好“珍馐”的人也到了,算得再准确不过。

 看着那大阵仗,张佳倩几乎是气愤按着电梯键。

 那个女人才几岁?看上去就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什么都不会的那种!不过就是背景雄厚,就能得到旁人的珍视与呵宠。她跟周晋任在一起三年,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展现过那样的柔情与包容。

 她为他付出了所有心思,她努力在工作领域追上他的脚步,她尽心尽力,最后却改变不了他,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接到张佳倩的电话时,陈意欢有丝意外,但在对方抛出钓饵后,她同意了和对方见面。

 她表明自己是周晋任的前女友,而不管她手头上有什么关于她这桩婚婚的秘闻,光这个身分她想就足够自己见她一面了。

 不想让她踏进自己和周晋任的居所,也不想约在公众场合,最后在告知徐如茵的前提下,和她在徐如茵的家中会面。

 谈判吗?她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听听看对方到底想说什么。

 她好奇对方的目的,也很想多知道一些有关于周晋任的事。

 现在,两个人坐下来了,却是一阵沉默。

 张佳倩看着陈意欢的目光很复杂,又妒又羡又恨的,还有些更深层的,陈意欢实在看不出来。她是不怕被看,但是她恐怕没那么多时间让她看。

 “张小姐…”她想主动开口,却马上被打断。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我和晋任早就结婚了。”张佳倩瞪瞪瞪,像是要把怒火怨气一次全数释放。

 “我不知道。”陈意欢很冷静,很实事求是地回答。

 张佳倩根本不是在问她!

 “我一毕业就在他手下工作,我知道他重视能力,我努力充实自己,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都是为了他!”

 陈意欢点点头,表示听见了,两人根本不认识,她实在不知道张佳倩跟她强调这一大段有什么用?

 “我主动对他示好,无论他怎么拒绝我都不放弃,我要让他知道,我是真的爱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哦哦,陈意欢开始觉得恐怖了,这样的爱,有时候会变成一种负担吧?她开始觉得单独赴约很不智,因为张佳倩的表情已经渐渐步向狰狞了。

 “后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高兴吗?”张佳倩的脸总算因为这一段回忆而放松了些。“我相信他,虽然他一直坚持他的原则,告诉我他的妻子一定是与他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他的婚姻绝对会以提升周家商场上的地位利益为优先考量。可是我知道,他到最后一定会因为爱而改变想法,我们两个人会一起度过所有难关,消灭所有的阻力,最后他的妻子人选,一定是我!”

 她…真有自信。

 “但是他没有。”陈意欢很无奈地,一针见血地戳醒她的美梦。

 “如果不是你,我跟晋任早就结婚了。”张佳倩再次指控。

 陈意欢笑了笑,平静地反击。“不是因为我的问题吧?”

 “就是你…”“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如果按照她的说法,周晋任的结婚对象取决于门当户对的话,那怎么样也不会是眼前的人。“你把原因归咎到我身上完全没道理,这不是我的错,只是我得到了你想要的。”

 人性就是这样,她看得比谁都清楚。眼前的人也许较她年长,也有着丰富的社会历练,但哪比得上她从小身处的环境?

 “你什么都不知道!”陈意欢冷静的模样更是惹怒了张佳倩,失去理智的张佳倩只希望能伤害眼前这个不涉世事的天真小鲍主!

 只是比别人会投胎,就能够得到她最想要的男人与幸福,这样根本不公平!她绝对不能接受!

 她一定要戳破这桩看似幸福的婚姻,也要让陈意欢尝到失败的苦涩!

 “你以为和他结婚的人是你,你就是赢家吗?”

 陈意欢没回答,而张佳倩也没等她回答。

 “他不过是把这桩婚姻当成一桩合作案件在执行罢了,完完全全照着那可笑的婚姻契约在做,等到三年的期限一到,他就会跟你离婚,到时候我看你还能像现在这么得意吗?”

 “婚姻契约?”陈意欢眨眨眼,不太懂她在说什么,怎么她从来没听过这个契约?

 “你不知道吧?”张佳倩的表情充满嘲笑。“你那两个好哥哥,在你们结婚前谈妥了所有的条件,还拟了契约,双方共同遵守,以三年为期。这三年间,你家的人无条件地在晋任的事业上提供帮助,看是要人脉、要资金统统给,而他则负责执行契约上要求的那些规矩。”

 “什么规矩?”陈意欢皱眉,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你还敢那样大言不惭,得意洋洋的吗?你以为你是哪里赢过所有人?”

 张佳倩淡嗤。“也亏得你那两个哥哥,明明在事业上是强者,落到你身上却变得那样婆妈,洋洋洒洒的规矩列了一大串,任哪一条说出来都让人觉得可笑!什么一年要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在国内,只要人在家,一天至少要和你共进一餐,所有和你有关的节日、纪念日统统要用心庆祝。”

 陈意欢微微变了脸色,想到周晋任先前要求的共进早餐,到后来的午餐约会,原来都是哥哥们订下的“规矩”!哥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居然连他们夫妻的相处都要干涉?

 如果知道这事令陈意欢觉得生气,那张佳倩接下来说的就是让她难堪了。

 “这也就罢了,更好笑的是连这三年间和你**要负责敞避孕措施都列了,怎么不干脆连一个月要做几次,还是哪几天要做都写清楚算了?”

 面色微白,陈意欢真的是没想到,自己的婚姻居然由这么可笑的“契约”维持着。

 “怎么,被打击到了?”见陈意欢变了脸色,张佳倩的目的达成,心情好了一点,但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这不就是利益婚约吗?你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不要以为你的婚姻生活能够一直幸福美满下去,契约上是三年为限,女方可以任意终止,男方得无条件答应离婚。虽然看上去是你有主动权,但晋任当初就想过了,要是他不想继续这婚姻,自然多的是方法让你自己主动提离婚,别的不说,只要那些多如牛毛的规矩开始不遵守,自然有人会出面替他解决,搞不好还能再得到什么好处。”

 陈意欢心情人乱,却不肯示弱。

 “这是你个人的说法,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们,真的这样对她?

 “你大可不信,继续当你温室里的花朵,佯装你有幸福的婚姻,爱你的丈夫,等到三年一到,我们再来等着看!”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影响了她的心情,张佳倩笑得甜蜜极了。“再不然,你也可以去问啊!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骗你,不过看你这样蒙在鼓里两年多,我看被继续骗下去的机率也是很大的。”

 她嘲笑着,只恨自己当初没找机会将那可笑的契约内容影印下来,要不然现在拿出来,肯定让陈意欢哭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秘密吧?”掩住自己纷乱的思绪,陈意欢恢复冷静自持的模样,淡淡地扯开嘴角。“你的建议我会考虑,至于你的感情,我不需要负责。”

 如果周晋任真的爱她,就不会娶自己,对于自己的枕边人,她还有这么一点浅薄的了解。

 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爱张佳倩,但也不爱自己…

 “是,你不需要负责。”张佳倩勾唇一笑。“你们结婚两年多了吧,等到三年的契约一到,我看你还保得住『周太太』的位置吗!”

 目的达成,张佳倩得意地拎起皮包走人,留下陈意欢一个人。

 陈意欢将自己缩在沙发上,陷入思考之中。

 她不想相信张佳倩的话,却不得不信。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在她的话中,都有了解释。如果契约不是真的存在,凭张佳倩根本不可能编得如此贴切。

 难怪不管她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取消午餐约会,,下管再怎么热情,他还是不会忘记避孕…

 原来,他对自己的体贴爱护,并不是源自于情感的延伸,而是一纸冰冷的契约。

 这就是她幸福的婚姻。

 不想让人担心,陈意欢还是乖乖地回了家。

 想了好几个小时,她还是想不出个结论。但她想到了周晋任说过,夫妻之间要彼此坦承,虽然他似乎隐瞒了很多事,但她也许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打了通电话给他,请他回来吃晚餐。他的背景很忙碌,他的声音很为难,但在她的坚持之下,他还是答应回来吃晚餐。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这么坚持要我回来吃饭?”她不曾见过的任性让他担心发生了什么大事。

 “嗯…就突然想和你聊一聊。”陈意欢在心里唾弃自己,都有胆使性子逼得他放下公事回来了,却没有胆子提下午发生的事。

 “中午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她说的理由并不能说服他,她的行径太过反常了,再加上她的表情,肯定是有事。“想跟我聊什么?”

 陈意欢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嘴唇动了动,还是开不了口。“我们先吃饭好了。”陈意欢,你真没气魄!

 “先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周晋任不让她闪躲,拉住她的手。“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看她吞吞吐吐的,硬是把他叫回来却什么都不说,脸上惯有的笑容也消失了,真的很难不让他担心。

 他以为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感到害怕,因为太多人会帮她撑住了。

 “我是想…”仰起头,看着已渐渐习惯依赖的对象,她挣扎着该不该打破这一切平静。

 手机铃声给了她继续思考的机会,她顺理成章地闭上了嘴,看他接起电话。

 “班特列先生已经到了?”眉心拢起,因为秘书的实况转播。“不是说九点?『大创』的人也到了?”

 他一边听,一边打量妻子关切的表情,很快地下了决定。“你和张经理先处理,我马上赶过去,绝不能让『大创』的人先签下合约。”

 交代完,他转向一旁的妻子。“我有个很重要的宴会一定要赶过去,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好吗?”匆忙交代,他重新穿上外出的黑色长大衣,反正他身上的西装中规中矩,出席什么场合都不显突兀。

 记忆里的某一块角落被触动,陈意欢站在餐桌旁,心里涌起阵阵不安。

 这场景,怎么会这么熟悉?

 “可是…可是你答应要跟我一块吃晚餐的。”餐桌撑着她的重量,她只觉得一阵混乱。

 “抱歉,今天真的没办法。”周晋任亲了亲她的面颊,工作上的急迫催促着他的脚步,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安抚她。

 不过没关系,她一向不让人为难,虽然她看起来有事想要找他谈,但他想,等他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等我回来?我保证用最快的时间处理好。”他看着她,寻求她点头的同时也与她约定。

 “一定要去吗?”她改捉住他的衣襟,话语中掺杂着不确定与淡淡的恐惧,而那份恐惧,来自她也不明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