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v32 他等着

   问

  跟举修远同住的这一个月,她自私的赶走这里的其他人,却不能开口和他说句话。害得他陪她看电影,看到好笑的好哭的可怕的惊悚的,不是第一时间表现反应出来,而是先看她。

  这种愧疚在心里积累,她知道,总有一天,会崩溃的。举修远不欠她,可她却曾在书房外听到他打电话,谈话内容模糊,但不妨碍她听出来,是在交接公司的事宜姣。

  很多时候,他都跟她说,他要出去和朋友玩,但她知道,其实都是处理公事。

  他很久之前说过,公司的事情找已经交给了他才念高中的弟弟举修祁,但显然,就算他有这个打算,如果不是她的事,也不至于提前这么早。

  如果举修祁知道她的存在,估计鼓着腮帮子,就要把她骂走了吧?

  拖累这样的事情,单七倚向来做的不好。

  这一点,倒是随了单父。

  单将临当初也是因为自己的病,怕拖累了她,甚至也不肯去城里。

  说起父亲,单七倚想到举修远之前在医院里提起过的事,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她突然想带他去。

  于是她碰碰他的手籼。

  “嗯?”

  门口的设计就是一个小小的斜坡,举修远将她推进大厅,就感觉到手背凉飕飕的,低头看她,然后十分自然的翻开手心。

  单七倚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修着圆润指甲的尖尖食指在那宽大的手掌中一笔一划慢慢的写着自己想说的话。

  其实一开始,她是写在记事本上的,但是携带着并不方便,举修远干脆想了这个法子。

  好在男人聪明,就算有的事不那么容易懂,他也能猜个七八分。

  “可是你的腿。”

  没事。她摇摇头,将她在这个城市认识到的最好的朋友介绍给父亲,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放心些的。

  哪怕……

  她敛眉,将心中所想全部掩埋。

  **

  虽然单七倚提议要带他去看父亲,但两人动身去镇里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后。

  冬天冷的很快,单七倚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被举修远围着几乎密不透风的围巾,大大遮耳帽子几乎盖住脸蛋,而腿上,更是铺着厚厚的貂绒毯子。

  她自认为外面还没有冷到这种程度,何况待会儿还要坐进车里。

  但举修远的好意,她也不能拒绝。

  两人没有去镇里,而是趁着天还亮着,直接让司机将车开到墓地。

  单七倚依然还不能开口说话,举修远却与她越发默契,甚至一个眼神都可以了解她的需求。

  车里放着两大束黄-菊,举修远体贴的将其中一束放在她膝盖上,然后推着轮椅,缓步,声音沉沉却温柔,“伯父看到你这个样子,恐怕会担心。”

  如果父亲在天上,要瞒,也是瞒不过的。

  再一次踏进墓地,身后是唯一对她好的陌生人。这种感觉,和带着仇靖来时的敷衍虚情假意,和憎恨,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如果真的要好好活去,也许……

  应该放仇恨,离开这座城市。

  天南地北的一,才有可能让心胸开阔起来,但也可能会更加孤寂。

  她不愿意再留在举修远身边。

  单七倚了解那种眼神,但是他要的她给不起,自然不能留在她身边,耽误他,让他错以为有机会。但也许是被抛弃被伤害的太重,离别的话在心中打了好几百个轮回,一直没有说出口。

  就像是一个禁忌,打破了,所有的所有,都会变回原形。

  她会失去眼前所有的温暖,到时候,天大地大,她真的成了孤身一人。

  单七倚看着墓碑上那嫣然浅笑的母亲和丰神俊朗年华不老的父亲的照片,突然眼前一热:父亲,我就是这样自私。明明知道不对,却始终开不了口,没有勇气。

  但是,你们会赐予我开口的勇气和动力,不是吗?

  举修远将轮椅的刹车轮扭动固定好,然后才将接过身后紧跟着司机的递来的菊花,示意他回去等。

  “伯父,我叫举修远,是七倚的朋友。”男人将花放在坟前,目光诚恳,“我会好好照顾七倚的,也希望您佑她接来的人生平安喜乐。”

  是的,他一直担心单七倚会想不开,所以就算有公事,每天也都会准时回家。

  但是他知道,这始终都是治标不治本。

  她还不能说话,他能感受到她的态度和疏离渐渐的软去,可是他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她真的放,还是……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有些时候,她太敏感,也太善良。

  爸,你看到了吗?他与我萍水相逢,却对我最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二个仇靖,但是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伤害我了,何况,他不是,我也已经配不上他。

  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爸,你知道,在被那个女人抓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个孩子,我不爱他,死了,就死了。

  她合眼,却是太慢,眼泪从紧闭起的眼角流出来。

  那一声声可笑的嫣儿,那可笑的两年,我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就是他曾经恋人的影子而已。

  然后,我这个影子怀上了他的孩子。

  爸,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哪怕我已经报不了仇了。

  我不能再利用任何人了,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

  “天气冷,我们回去吧。”举修远侧头询问单七倚。

  单七倚颔首。

  举修远就推着轮椅靠近墓,然后单七倚将大半个人倚靠着他站起身,双脚触碰到地面。他才小心的松开一些力道,单七倚弯过身子,膝盖处传来不适的疼痛,她的眉一拧,亲手将花束放在那束花边上。

  爸,我走了,次再来看您。

  没有回镇里单家,两人找了当地的宾馆住,因为单七倚行动不便,两人要了个套间,但是在这样的乡,哪怕是套间也十分简陋。

  单七倚之所以放心订一间,是在举家那么久,举修远从来没有对她有越界的行为,当然,她也不认为他会饥不择食的扑倒一个瘸子。

  何况,前提得是,这样优秀的人中龙凤真的愿意当接盘侠,捡别人穿过的鞋。

  哪怕他温柔的眸中已经越来越隐藏不住那样的情绪,她在说不了离开前,都只能装做不知。

  套间分左右,中间是客厅,有电视,两间客房里都有电脑,但可惜只有一间浴室,而且是和盥洗室合二为一的。

  单七倚虽然脚还不利索,但已经能够碰水,所以澡,是肯定要洗的。

  “我去叫个服务员来吧。”

  这里的宾馆还有服务员帮洗澡?包小姐?单七倚被自己逗笑,跟举修远摇摇头,车轮骨碌碌的往浴室里看,有浴缸,但是这样的小旅馆,不能保证多干净。

  她水潭都洗过澡,十几二十个人一起,倒也不会有多么大的洁癖,只是腿还不能久站也不能弯曲,前半个月去掉钢板钢钉,现在伤口才刚刚愈合。

  心里犹豫了一,她转头跟举修远摇摇头,不洗了。

  “可以吗?”

  嗯。她点头。

  “是我考虑不周,没多带个护士来。”举修远英眉轻皱着,有些自责。

  主要是她只是才能走两步,只要保护好腿,每天走几步做些轻量的复健运动。

  因为时间还早,两人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电视联,倒是可以自己点播电影看。两人一直尝试着各种片子,惊悚的搞笑的,就是想让她能出声。

  可惜三个月来,收效甚微。

  “等你腿好了,我们去哪里好,去威尼斯坐船吧,还是去韩国吃寿司,泰国看人-妖也肯定很过瘾。”

  举修远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自言自语,偌大的房间,除了电影开幕的前奏,只有他轻落落的声音,却半点尴尬都没有。

  两人虽然坐在同一条长沙发上,中间依然保持着一定距离。

  单七倚意识那样坐着,他也就从来没逾越,不管在哪里。他等着,等着她同意那一天,等着她将小刺猬一样的浑身戒备都放,将她腹上久久不愈的伤口给他看,将发泄和痛苦的泪水流给他看。

  等着她对他卸心防,将他当做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