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一对龙凤胎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应璃心口仍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不知何时程默回来了,就坐在边上的凳子上,闪烁着目光,紧紧盯着她看。

  “你刚刚说什么?”程默眯着眼,眼里有幽光闪过,其实他听到应璃梦呓中呢喃‘梁韦琛’的名字了。

  应璃紧紧捂着胸口,反问:“我有说什么吗?”梦到梁韦琛已经很不应该了,如果再无意中说了什么,真就……

  程默故作不知,慢慢摇了摇头钰。

  应璃住院,一来是她的身体需要,二来是她不想回去面对应月或是陆少寒他们。

  晚饭,还是程默出去买的,然后一直陪应璃到晚上十点钟,期间应璃的手机响了很多次,但她一直没接,后来没电直接就关机了。

  “程默,你回去吧,我休息了。”应璃强撑着洗漱完出来看到程默还在,有些别扭咬。

  “那好,我再去买夜宵给你,你吃了我再走。”说着,程默起身出去真买夜宵去了。

  应璃其实也有点饿,只是程默这个人,有时候捉摸不透,她有些犯怵,并不想欠他人情。

  ……

  程默买好夜宵回来时,居然看见了陆少寒,他直直地走向了应璃的病房,想必在前台已经问过了。

  陆少寒毫不犹豫地开门走进了病房,然后进去了足有一个小时才出来,出来时,整个人仿佛比进去之前轻松了一百倍,连脚步似乎都有些飘飘然了。

  程默皱眉,等到陆少寒走出医院他才慢慢地走向病房,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出压抑的哭泣声,不由一怔。

  极快地开门进去,只见应璃侧趴在床边,消瘦的肩一抽一抽的,哭的很厉害。

  “应璃——”程默坐过去,忍不住扶住她想要抬起她的脸,她却把自己埋的更深,枕头上已然湿了大半。

  程默握紧拳头,“陆少寒对你说什么了?”他有些后悔没有跟进来了,如果跟进来,应璃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应璃微微摇了摇头,在程默的劝慰,慢慢止了泪,“程默,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程默却坚持不肯走,并把宵夜递给应璃,要求她一定吃。

  应璃抿了抿嘴,居然真的接过吃,随即躺倒,闭上眼,“你走吧,顺便帮我把灯关了。”

  结果,程默把灯关了,一片漆黑中,他却没有离开,只佯装开门关门,然后走回去坐到凳子上,就那样安静地守着,陪着,生怕应璃出什么意外。

  应璃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一个星期后回到白塘公寓应月已经搬走了,家里恢复了平静。

  有了上次的谈话,对于这桩婚姻的实质,应璃心照不宣。

  日子快地过。

  这个夏天,应璃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去那家鸭脖子店,偶尔会遇见梁韦琛,她从来没看见过他啃过鸭脖子,而她,每次都是几大盘几大盘地啃。

  这一啃,就啃过了一个夏天。

  落叶被秋风吹着在空中盘旋舞,随着时间的推移,脚的叶子越落越多,踩在脚簌簌作响。

  不久,飒爽的秋风转凉,出现了丝丝寒意。之后,接近冬天。

  宏图财团在本市的度假酒店已经快要完工,一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十一月的某天,应璃穿着大衣推开鸭脖子的玻璃门,只踏进去第一步,便感觉气氛和平时相比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了?”应璃好奇地问站在门边迎接的两位服务员,平时只要她来,她们就笑嘻嘻的,今天怎么愁眉不展的?

  往里一看,就连店长都一脸的愁云惨雾。

  “发生了什么事吗?”应璃更加疑惑了,她们怎么都一脸愁苦样?

  店长走了过来,先让大着肚子的应璃坐,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说:“我们的老板要回英.国了,所以大家都怕岗。”

  “啊——”应璃一呆,有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她们的老板?

  指的是梁韦琛?

  等到醒悟过来,应璃心口骤然一痛。

  连忙拿出包里的手机打电话给徐臻,颤颤巍巍地问:“徐秘书,你们梁总……真的要回去了吗?”

  好久,那边都没有声响,应璃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拨了个空号,那边并没人接听。

  终于,徐臻的声音在那边缓缓地扬起,“是的,今天午三点的机。”

  又一次,应璃的心口揪了起来,握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指关节透出一种青白,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是午两点半,她就在附近的一家主题酒吧进行墙绘,累了就过来坐坐,准备啃个鸭脖子歇一歇。

  更希望的,其实是能看见梁韦琛。

  自从在英皇,让应傅亲眼目睹了他对她的重视和在意,那之后,应月怎么也无法靠近他,然后,好笑的是,应傅居然放低姿态来求她。

  说是应家的公司一落千丈,而陆少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不提供帮助,资金链断裂,银行不但不肯贷款还催着要还前期的债务,如此一来,就是火上浇油。

  无路可走之时,便来找她向梁韦琛求情。

  是,她是决绝地断绝了与韩佳仪的母子关系,并从那以后再不与他们联系。可斩得断的是关系,斩不断的是血缘。

  无论怎么说,韩佳仪都是她的母亲,她身上总归流着她的血液,于是,她同意帮忙,但有条件。

  条件是:“从此以后远离毛雪,搬回家住,并善待韩女士。”

  原以为应傅深爱毛雪一定不会答应,但预估错误,为了公司,应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见,在应傅心里,毛雪并不算什么。

  夸海口,怀着满心忐忑在一个秋阳高照的午后,也是在鸭脖子店,安静的空气中,她提出了帮助应傅的话。

  至今,梁韦琛的话犹在耳畔回荡。

  “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做到。”

  他的话就像窗外的阳光,一圈一圈,照在她的身上。

  然后,应傅公司的危机轻而易举地解决,从此以后,应傅对她说不上好,但终归是带着忌惮,时不时会叫韩佳仪以各种理由来关心她,但都被她拒绝,如此几次,韩佳仪也就死心了。

  看得出来,她恶劣的态度对韩佳仪并没多大打击,因为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失恋的应月身上,她还有一个优秀的大女儿呢,随时随地也就想着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应璃哆嗦着唇,恍惚地问徐臻。

  徐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应璃忽然就挂了电话,然后起身,不顾一切地往外冲。

  店里的所有人诧异地看着她突然涌出的泪水,她娇小的个子,又挺着个大肚子,却偏偏,偏偏使劲地往前跑。

  她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挥舞着,往前,再往前。

  由于狂奔,她脖子里的丝巾了,她全然不顾,只一个劲地跑,跑。

  她心中清楚,机场离这里不远,只要她努力就可以见他最后一面,只要她努力。

  可她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往前走,好像也走不快,她上气不接气,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只好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抱着肚子,艰难地往前行。

  汗,密密麻麻地自额头渗出,湿了鬓发,氤氲了清澈的眸子。

  机场就在前面不远处,就快到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一点一滴地靠近,当她终于踏上洁净的大厅时,心里是无与伦比的高兴和释然。

  终于可以见上最后一面了。

  可大厅里人来人往,她怎么也看不到梁韦琛高大伟岸的身影,她像个被人丢失的孩子,紧张害怕地穿梭在人群中,双眼紧张地四处搜寻。

  可怎么,怎么也找不到他。

  无意中撇到了柱子上挂着的时钟,原来已经三点一刻了。

  耳边似乎陡然响起一阵剧烈的轰鸣声,这是……机起的声音,她不敢抬眸去看,只顺着廊柱缓缓滑,无力地坐到地上。

  眼泪,成串,成串,落在脚边,眼前模糊一片,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丝影像。

  …….

  二楼的大厅,梁韦琛的手死死掐着扶手,目光深重地落在了那一抹伤心的身影上,耳边是徐臻的叹息和催促。

  许久之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的不舍和疼痛消失,薄唇紧抿,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徐臻最后看一眼那个无力地坐在地上痛哭的女孩,心里恻然,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跟在梁韦琛身后,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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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韦琛离开的第十天。

  原本不是应璃产检的日子,可陆少寒坚持要送她去医院,应璃觉得近来胎动频繁,并且她听胎音都听上瘾了,特别喜欢那种听到新生命的心跳声而瞬间产生的喜悦感,便也没怎么坚持就同意了。

  只是,到了医院才觉出不妥。

  陆少寒直接带她进了产房,产房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都已准备好了,护士也在一边等待。

  应璃觉得奇怪,紧紧抓住陆少寒的手,紧张的说:“少寒,我们走错了,产检不是在这里。”

  陆少寒反手抓住了应璃的手,饱含歉意地开口:“应璃,提前把孩子生出来吧。”

  应璃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突然推开陆少寒,震惊仓皇的问:“为什么?我还没足月。”

  手,紧紧护住肚子,眼眸睁到最大,满身紧张。

  “我知道,可然然足月了,她等不了了。”随着陆少寒的话落,产房里忽地响起痛苦的抽泣声,一声一声叫着陆少寒的名字,“少寒,少寒,我肚子好痛,好痛,不,我不生了,不生了……”

  女人娇弱无力的声音响彻产房,惊得应璃节节后退,可身后的房门被关上,她打不开,几名早已准备好的医生不约而同看着她,就像猎人看着猎物。

  听着苏雅然一声痛过一声的呼嚎,陆少寒慌得冲到应璃面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手术室里带。

  “你放心,我都跟医生说好了,你的病历医生早就看过了,血液化验、身体检查、该做的一切在你体检的时候都做过了,现在你只要躺到手术台上,等麻药一作用,孩子就出来了。”

  陆少寒的语气又急又快,可每一句话都化成冰锤戳进应璃心里,可她来不及心痛,她只想,只想保护好孩子。

  然而,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陆少寒,在她拒绝挣扎之时,陆少寒忽然冷了脸,定定地看着她,冷沉开口:“你忘了吗,我们商量好的,你答应过收养然然的孩子,如果你现在不生产,两个孩子相差两个多月,你当我妈是傻子,看不出吗?”

  应璃浑身一颤,是了,那一晚,程默出去买宵夜之时,他忽然找到了病房跟她商议这件事。就在那时,她终于明白前段时间他若即若离的好,原来,就是要她答应这件事。

  好帮他瞒着陆父陆母,好帮他瞒天过海,让苏雅然的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出生。

  十次,她在那晚定决心,她再给陆少寒十次伤害她的机会,就当是报答他过去二十年里对她的照顾,十次用完,他们,桥归桥,路归路。

  抬手,拭干眼角流出的泪花,她平静来,昂着头,看着陆少寒决心已定的眉眼,沉沉的,只有一个字,“好。”

  耳边,苏雅然的痛苦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激。

  在这样的声音中,在陆少寒目光闪烁的催促,她躺到了手术台上,身的衣服被护士脱去,按照医生的要求,侧躺,弯腰,把后背露出来。

  两针麻药打进了脊柱里,然后再平躺,意识很清醒,想要睡上一觉都不可能,医生也不会让你睡。

  眼前拦了一块蓝布,看不见主刀医生在你肚子上划上一道口子,然后强行把孩子剥出体内。头顶有个医生,好像专门负责吸引她的注意力,不停地问东问西。

  “孩子多大了?知道男女吗?”

  “名字有没有起好?”

  “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应璃无力回答。

  “放松,紧张对宝宝不好。”主刀医生的话在她前方响起,她尽量让自己放松。

  当手术刀划开她的肚皮时,应璃侧头,她与陆少寒之间隔着一道蓝色的布帘,他正寸步不离地守在苏雅然身侧,一只手握住苏雅然的,声声安慰和鼓励,另一只手放在了苏雅然嘴里,

  苏雅然死死咬住不放,陆少寒仿佛不知疼痛,并不退缩。

  半个小时后,应璃意识清醒地听到了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不是她的,而是苏雅然——生了。

  陆少寒和苏雅然拥抱在一起,苏雅然虚弱着,喜极而泣,陆少寒兴奋的几乎想要把苏雅然揉进骨血里,抱着她,有种不知该如何疼爱的模样。

  看着,看着,心里止不住的酸楚。

  “医生,我的宝宝呢?”应璃的声音发颤,原来剖腹产并不是不疼的,疼的厉害,这疼一路传到心尖,心脏都跟着紧缩,仿佛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紧紧握住不放,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你的宝宝……还好。”医生顿了一,似乎轻轻拍了一从孕妇肚子里强行提前抱出来的婴儿,婴儿随即虚弱地啼哭起来。

  这微弱的啼哭,逼得应璃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泪眼朦胧中,她看到的依旧只有陆少寒的背影,他的侧脸俊朗模糊,依稀带笑,因为苏雅然为他生了一个宝宝。

  苏雅然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也始终未曾回过头看她一眼……

  “不好,产妇大出血,快准备止血输血……”

  应璃感觉到周遭似乎一子忙碌起来,她听见那微弱的哭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听不见。

  她心一慌,心口似是被人捏碎般疼痛,肚子也痛,全身只剩痛,后来,眼前奇怪地浮现梁韦琛的脸,沉默寡言,英俊严肃,可偏偏对她那么好。

  后来,她痛到跌入黑暗中。

  ……

  ……

  应璃醒来时,意外的看到方惠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陆少寒也在。

  见她醒来,方惠开口:“本来我并不喜欢你做我们陆家的儿媳妇,可现在你都为陆家生了一对龙凤胎了,以后就和少寒好好过日子吧。”

  “妈,我帮他们起了名字,女孩叫陆念雅,男孩叫陆宸凡,怎么样?”

  陆念雅,念…...念苏雅然,原来,苏雅然给陆少寒生了一位小公主。

  “好,我回去告诉你爸爸,保准他高兴。”方惠高兴地拿起包包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应璃和陆少寒。

  陆少寒站到应璃床边,居高临俯视着虚弱的她,“以后念念是姐姐,凡凡是弟弟,你爱我,就用你对我的爱去爱念念,谨守这个秘密,我们做一对相安无事的夫妻。”

  他和他的母亲一样,没有任何关心的言语。

  应璃看着陆少寒,心,痛到极致,却仍然点了点头。

  十次机会,她想,应该很快就会用完吧。

  “让我看看孩子。”应璃撑着身子坐起来,扯痛了肚子上的伤口,可只能咬牙忍着,因为陆少寒并未看见,而是转身抱起了一旁婴儿床上的宝宝。

  “这是念念。”陆少寒把柔软的婴儿递到应璃面前,应璃却呆住了,她想看的是自己的孩子。

  陆少寒看出应璃的异样,神色间有些不满,“你的宝宝一生来就很虚弱,现在还在保温箱里。”

  应璃的双手偷偷揪紧了被单,十次机会,果然不够用。

  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他的骨肉,区别却这么大?他那么关心苏雅然的女儿,却不理会她的儿子。

  并且连一丝关心都没有。

  “对不起,我肚子疼,恐怕抱不动,等我好了再抱吧。”应璃死死咬着唇,慢慢躺,她要尽快养好身体。

  只有自己尽快好了,才能照顾未足月的小宝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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