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苦肉之计
初冬的清晨渐渐透出丝丝冷意,太阳明明是暖洋洋地照耀着,罗云意却觉得还是有些凉凉的。
距那一日的惊魂之夜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虽然所有人正如梁老王爷告诉她的那样都没事,但也仅仅是没有性命之忧,去救她的那些人,除了谷雨、无闻他们全都身受重伤,叶染修和涂凌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醒。
同当初失去唐老头一样,这三天来罗云意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守在叶染修的床边等他醒来,但所有人都感觉出她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外边都在传梁王重伤难愈,梁王妃伤心过度以至于变得呆呆傻傻,大禹朝的户部尚书百姓们崇敬的“农神”就这样废了。
“皇爷爷,意姐儿怎么样了?”这天,孝和帝和王皇后身着便衣来到了梁王府内,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三天了,自从知道修哥儿很难再醒过来,虽然饭照吃,水照喝,但是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谁劝都不管用。”梁老王爷脸色凝重地说道。
“意姐儿这是重伤心神所致,修哥儿若是醒不过来,她怕是——”王皇后说着眼圈就有些红了,她的妹妹王雨琪如今还依然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模样,叶染修和罗云意如今又都变成这样,真不知道老天爷对这一家人为何如此残忍。
“意丫头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她只是一时陷在心魔之中,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好的。对了,太子怎么样?”梁老王爷又问起叶祁的状况来。
“祁哥儿吃了项神医送去的药丸,身体已经好多了,听他说,当时若不是修哥儿护着他替他挨了两掌,他可能就死在了江湖七煞手里。”王皇后内心很感激叶染修救了叶祁,她也希望叶染修能够快点儿醒过来。
“他也是为了去救意姐儿,修哥儿救他是应该的!”梁老王爷说道。
“皇爷爷别担心,朕已经让御医院的所有御医研究出良方来给修哥儿诊治,再有项神医在,还有意姐儿拿出来的灵丹妙药,修哥儿一定会醒过来的。”孝和帝安慰梁老王爷道。
“就算这孩子醒过来,他内伤过重,以后怕也是……”梁老王爷脸上忧色加重。
“皇爷爷,别担心,修哥儿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孝和帝早已经从项老和御医那里得知叶染修的真实身体状况,就算叶染修醒过来,他以后也不能再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怕是只能做个富贵闲散王爷了。
孝和帝和王皇后又去看了看罗云意,发现她依旧同之前一样明明在听你讲话,却眼神空洞神游天外一般,只得双双摇头哀叹离去,这一次江湖七煞抢夺金玉牌,不但梁王府损失惨重,罗家众人也是各个重伤,罗勇霆这位北疆主帅怕是要休养个三五年身体才能彻底恢复。
入夜,四周寂静无声,一盏玻璃灯亮在床头,叶染修静静地躺在床上,罗云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谷雨端了甜粥和点心过来。
“王妃,吃点儿夜宵吧!”谷雨将东西放在罗云意椅子旁边的矮几上。
“去外边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罗云意突然出声让谷雨微微一愣,但她很快点头走了出去,并把房门关上了。
罗云意原本有些空洞呆滞的目光突然被一丝冷意代替,她直直地看向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叶染修,语气不善地说道:“梁王爷,你准备躺到什么时候?看我整日里为你担心,是不是很好玩?”
床上的叶染修依旧纹丝不动,罗云意冷哼一声,直接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说道:“戏倒是演的很像,再不醒我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让你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们,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
罗云意话音刚落,就见原本被御医判定药石无效的叶染修猛地睁开了双眼,有些无奈宠溺又有些尴尬地看向罗云意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哼,从一开始我被江湖七煞劫走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要不是亲眼所见你们被江湖七煞所伤,我会更加确定的。后来见到你受重伤,我一下子拿了那么多药丸出来,项爷爷不急着给你治病,却兴高采烈地去研究那些药丸去了,我就更加奇怪了,你不要以为每晚趁着我睡着就起来偷看我,还摸我的肚子,我会一点儿都没觉察到!”罗云意气呼呼地看向眼前这个与众人合起伙来骗她的男人。
“意儿,你别生气,听我解释!”叶染修笑着起身,将罗云意轻轻拉在床上坐下。
“好,我就听你好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罗云意只察觉出绑架是一场骗局,叶染修也并没有受那么重的伤,但是御医诊治的结果却是很严重,看那些御医的神态也不像是和叶染修事先串通好的。
“其实这不过是一场演给别人看的苦肉计而已,你还记得当初在冰尧城的时候,我说过要把金脉的事情好好处理掉,你孟家爹爹也想孟氏一族摆脱掉金脉这个负担,而皇上和太子对金脉又势在必得,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一个计策。”叶染修笑着说道。
“江湖七煞是怎么回事?”这才是罗云意疑惑最大的地方。
“七位前辈退隐江湖多年,他们是我师父任一大师的故交旧友,不过甚少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我这次之所以请他们出山,是因为他们武功高强,即便是事后也能巧妙脱身离开,而我们也能从金脉的漩涡中抽身出来,可是我们谁都没想到你能从七婆婆手里走出来,还看到我们和江湖七煞对战的场面,你的出现是个意外,但戏已经演到最激烈的部分,剩下的也只好演下去了。”叶染修有些歉疚地看着罗云意说道。
“三十六计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选苦肉计!”罗云意有些责怪地看向叶染修,“这下子大家都受了重伤,我爹和孟家爹爹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我四哥听说两根肋骨都断了!”
“七煞前辈下手有分寸,他们只是看起来伤得很重,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的,现在无论是皇上、太子还是江湖上的人都已经知道孟家的金玉牌被江湖七煞给抢走了,而我这个梁王重伤昏迷不醒,显赫的将门罗家也因为金玉牌一战受伤惨重,就连刚被皇帝封为钦国候的罗家四郎怕都要两三年没法上阵杀敌了。”叶染修看着罗云意耐人寻味地笑着说道。
“你这样做是不是对七位前辈不太好?咱们倒是清净了,可他们却要因为金玉牌的事情被人四处追杀吧?!你这样做可不地道!”罗云意瞪了一眼叶染修说道。
“七位前辈事情一结束就回深山隐居起来了,这世上能找到他们的人寥寥无几,再说我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叶染修笑着说道。
“代价?什么代价?”罗云意突然想起在竹屋的时候精明老头说的那句“有什么好处是能与金山相比的,除非有人出得起比金山更重的价码来,否则哪请得动我们江湖七煞出山”,叶染修出的什么价码会比金山还要重?!
“一百坛万仙醉,一百坛七华泉!”叶染修说道。
“就这些?”罗云意有些不相信,两百坛酒和几座金山到底孰重孰轻想来聪明人都会分辨吧。
“没错,就这些!对了,七婆婆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说是这次让你受惊了!”叶染修起身下床,从房内一个隐藏暗格内拿出一个用软布包着的东西,递给罗云意之后,她打开一看,竟然是七婆婆一直在缝制的那件小衣衫,“七婆婆说,她一见你就喜欢,这衣服是她做给你肚子里的孩子的,希望孩子健康平安地长大,将来有机会,或许她会再来看看你们的!”
“你事先也不告知我一声,害我一直误会七婆婆,还给她下了迷药,她没事吧?”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罗云意满是悔意和愧疚。
“你下得迷药的确厉害,不过我知道你身上肯定还有解药,所以你昏迷之后,解药我就已经给前辈们了。”叶染修说道。
“你倒是很了解我,那整件事情我爹和我四哥他们都知道?皇上和叶祁就没有一点儿觉察吗?那些江湖人以后怕是要上天入地地翻找江湖七煞吧!可你想过没有,即便没有了金玉牌和藏宝图,但金山始终还在冰尧城内,孟家还是不会安宁的!”罗云意可没有盲目乐观,她觉得事情并不会因为叶染修的一处苦肉计就结束。
“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我、涂凌还有你孟家爹爹,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四哥或许聪明地猜到一些,他的肋骨可没断,等他好一些,你尚书酒坊里的酒怕是保不住了!”叶染修想着罗勇霆让人传出受重伤的消息,无非是让罗云意心生歉疚,以后多讨些好酒喝罢了。
“太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只要想想武功高强的江湖七煞为何非要费劲去绑架我一个孕妇来要挟孟家爹爹,而不是直接坐等机会去对付孟家爹爹,他难保不会猜出这根本就是一个局。”罗云意不会自负地认为天下的聪明人就一个,金脉的事情非同小可,叶祁即便亲眼目睹金玉牌被抢,甚至亲自参与了那场逼真的对战,一旦疑惑在心中扎根,事情的真相迟早有一天会破土而出。
“所以,我还需要演好这最后一场戏,等我从重伤昏迷中清醒过来,就做一个只知道败家吃闲饭的富贵王爷。”叶染修在冰尧城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现在的大禹朝不再需要一个战功赫赫的梁王,而他也无意与任何人争权夺势,只要人不犯我,我又何必犯人,或许是自小跟着梁老王爷,现在他也想学梁老王爷,走他当年走过的那条路。
“最后这场戏还是我来演吧!”知道了全部真相,罗云意在心中也有了计较,“对了,你打算昏迷到什么时候?”
“再多昏迷几天吧!”表现得伤势越重越好,这样同情自己的人才会更多,以后要走的路才会更顺遂些。
“行,那我就罚你直到我生产那天才可以醒过来,在此之前,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事先敢不告知她一声,害她担惊受怕,这就是惩罚。
“意儿,太长了,十天行不行?”叶染修脸色有些变苦,本来这件事情只是让罗云意和七婆婆单独呆两天,哪想到罗云意手里有让七婆婆中招的迷药,还让她看到那种场景,这是自己最失策的地方。
“不行,必须是我生产那天,等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你这个当爹的才能睁开眼睛醒过来!”罗云意毫不妥协地说道。
“好,都听你的!”谁让自己先做错了,叶染修只好答应道,躺着就躺着吧,自己虽然没受重伤,但受伤却是实实在在的。
次日一大早,罗云意又来到了涂凌躺着的房间,这家伙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三天还真是少见,等到屋内就剩下她和涂凌两个人时,涂凌便笑嘻嘻地睁开了眼睛。
“姐姐!”涂凌讨好地看了罗云意一眼,手脚利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哼,十天之后才准给我醒过来,这几天罚你没饭吃!”罗云意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涂凌没有出声喊她,而是摸摸鼻子轻叹一笑,又重新躺回了床上,看来他姐姐知道真相之后有些生气,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自己还是乖乖躺好吧,总比某个人要躺到姐姐生孩子才能醒过来要好得多了。
“意儿,你都知道了?”同样躺在床上的孟冬生一直都很担心罗云意的身体,听说她状态不是很好,甚至有传言说她受了刺激变得呆傻了,要不是自己真的下不了床,都从尚书府跑去梁王府看她了。
不过今天在见到罗云意的第一眼时,他便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从她清明发亮的眼神里还看出了对自己这个爹爹的淡淡责怪之意。
“爹爹,你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当初在渺州你是真的差一点儿就死了,对吗?”罗云意真正责怪孟冬生的地方就是他为了摆脱金脉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当初你对我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不是从那时你们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意儿,这件事情你别怪梁王,从一开始就是我要让他这么做的。我知道你和你们大禹朝的太子有个关于金脉的赌约,但爹爹不想意儿你一生都过得这么累,你应该去过一些属于你自己开心轻松的日子,不用为了国计民生忧虑,不用为了朝廷纷争奔走,不用卷进勾心斗角之中。爹爹知道你是大禹朝的户部尚书,你的出现令千千万万的百姓过上了富足的好日子,令无数贫瘠的土地长出了高产的粮食,你给很多人带来安定的生活和希望,但爹爹只希望你不要这么辛苦,就像寻常富贵女儿家过过安逸悠闲的好日子。”孟冬生语重心长地看着罗云意说道。
他虽然不是罗云意的亲生父亲,甚至做她父亲的时间还很短,但他说这些却是发自肺腑来自一个普通父亲的最简单的心愿。
“爹爹——”听完孟冬生说这些,罗云意眼圈红红的,她能感觉出来孟冬生这个爹爹对她真心的着想和疼爱,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为了这些疼爱她的人,她也不能令他们失望,令他们辛苦付出的一切成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