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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抱我!”

朱高煦抱着亲娘大声嚎啕,徐雯又娇又嗔地横了拓跋锋一眼,抱着小儿子自进去检查了。

没缺胳膊断腿儿,也得仔细看看有没有鞭抽滴蜡等痕迹出现。

徐雯走后,朱高炽理解地拍了拍拓跋锋肩膀:“我还是她亲生的呢,你就更别说了。”

没有想象中的英雄式欢呼,这多少令拓跋锋有点失落,府里上下人等都欢迎小王爷去了,确切地说,是欢迎朱高煦去了。

拓跋锋站在一旁等了片刻,只见朱棣和朱权并肩出府,徐雯已张罗着给朱高煦办压惊宴,没有人注意到他。仿佛一切都是他的份内事——一如让小厮扫花园里的落叶。

拓跋锋只好无聊地走开,回房里睡觉并等待晚上的洗尘宴,菜一定很丰盛,只希望别睡过头了,又没人来叫。

“师哥疼你。”拓跋锋哼哼道,他躺在床上,架着二郎腿,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则对空气比划着,把并不存在的“云起”侧抱在胸前,渐渐地睡了。

半夜,四处都是火光,拓跋锋猛地睁开眼,只听房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更似有上千兵士团团围在王府外。

厮杀声不断传来,王府外亲兵撕心裂肺的惨叫,天空被映得血似的艳红,丫环们的尖叫,小厮们慌张的呐喊……

王爷去哪了?拓跋锋狐疑地心想。

是了,下午见他与朱权出了城,现在王府里就剩徐雯,该是北平布政使反扑了?

拓跋锋伸指揭开窗帘,朝前院处眺望。

拓跋锋猜得没错,他直着脖子望了半天,身后房门倏然被一脚踹开。

“朱锋!谢贵派兵来攻打王府,王爷和十七王爷都出城去了!他们在外头回兵打城,谢贵要捉王妃当人质!你快点——!”

拓跋锋摸了摸咕咕响的肚子,跟着那传话管事跑向前厅。

徐雯站在前院,面前是奋勇作战的王府亲卫,背后是瑟瑟发抖的朱高煦与一脸平静的朱高炽。

徐雯犹如护犊的雌虎,悍然道:“王府养着你们的妻儿这许多年,今天是各位勇士奋战的时候了!都给我打起精神!让谢贵那怂包看看北平将士的本领!王府军丝毫不输给于朵颜三卫!”

徐雯乃是将门虎女,从小跟随徐达辗转征战,见过无数战场与死人,个性又极是泼辣,此刻一嗓子把士气尽数激了起来。

拓跋锋冷冷看着调兵遣将的徐雯,徐雯又转头尖叫道:“猪疯!你来得正好!给我灭了那怂蛋!”

这些天,拓跋锋受的委屈,不满,愤怒终于无法再压抑下去,忍耐的最后防线瞬间崩溃,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悲愤交集地大吼道:

“别开玩笑了!饿着肚子怎么打——!”

南军出征

张昺遭到燕王囚禁,谢贵悍然调集北平城内所有守军,发动兵变。

朝廷还未批下文书,此刻正是最敏感的时期,换了随便一名玩弄政治的老手,都该能拖便拖,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谁也料不到谢贵会在此时发难。

朱棣出城检视军队,徐雯遇上不按顺序出牌的谢贵,登时大感措手不及。

北平烧成火海,张昺于混乱中被守军抢出,驻北平的朝廷兵马仗着人多,当即在张昺的指挥下抢占了城门。

所幸那只是暂时的,徐雯马上便冷静下来,派遣拓跋锋出战,拓跋锋饿着肚子,带领一队近百名亲卫左冲右突,杀出一条血路。

王府门口压力瞬间顿减,只剩数十名负隅顽抗的北平军。

徐雯亲自上马,驰出府外,喝道:“追!”随意一瞥,瞥见站在院墙上的朱权。

朱权仗着轻功了得,翻进城接应,此时好整自暇,一手摇扇,一手负在身后,立于王府一丈高的墙顶上看热闹。

徐雯怒道:“把那吃饭不干活的家伙给我抓起来!”

登时便有亲兵去拿梯子,朱权叫苦不迭道:“嫂子自己便能将宵小给料理了,小弟插手是何苦来?”

徐雯冷笑道:“你姐夫……你四哥呢?休得啰嗦些有的没的。”

朱权几下纵跃,身如游鱼,一路闪开近十人的捉拿,徐雯抖开九节钢鞭,唰地一鞭挥到了面前。

朱权闪身避过,笑道:“府里藏的火铳拿出来,大家一人发一枝,将谢贵那小子的窝端了。”

徐雯俏脸一沉道:“不成。你就瞎捣乱呢,火统现使不得。”

朱权翻身上了一匹空马,眺望远处,见拓跋锋犹如虎入羊群,将北平城守打得溃不成军,又道:“城内巷战既无法速战速决,不如佯攻,锋儿悍勇,巷战只怕无人能敌,随我去打城门,里应外合?”

徐雯扬眉道:“要的便是这句,大个子派给你,再拨两百人,你回去城门处把守门的杀了,放你姐夫进来。”

朱权又看了一会,疑道:“这小子以气御剑?怎的如此霸道?”

朱权不知并非拓跋锋霸道,而是手中那七星沉木霸道,小小一柄木剑,竟是重逾四十余斤,轻飘飘握在掌中,对敌之人还未来得及嘲笑,拿把木剑怎么打仗?谁料那木剑之威不亚于一把大关刀,随便抖开,几下横劈竖砍,便将对手连人带马劈得筋断骨折。

朱权连着数声急催,拓跋锋方不情愿地转身离了战场,过来朱权身旁。

朱权教训道:“为将之人,怎可不听军令?来日你这脾气可得改改。”

拓跋锋对朱权怒目而视。

徐雯忙赔笑道:“锋儿去把你义父放进城来,听话。”

这处谢贵遭到王府反扑,正痛嚎一个女人也如此恐怖,一万北平军居然架不住王府八百亲卫,被砍瓜切菜般地杀了上千人,心道完蛋,早知不去招惹那母老虎。忽然间攻势一缓,白痴还不知徐雯兵分两路,只不住催促前锋回援,当保住参军大人全家性命为第一要务。

“回来!都给我回来!”谢贵如是道:“把参军府围起来!不许放进来半个王府走狗!”

于是一切都在母老虎预料之中,徐雯叉腰冷笑道:“就知道怕了。传令下去,别的地儿不用管,大家到街上扎营!”

那处张昺率军牢牢把守城门,早与谢贵约好,一擒住徐雯,便将朱棣家小推上城楼,逼其退兵,并以火筒为号,两处呼应,然而朱棣一味猛攻,几次便险些攻破城门,朵颜三卫更是兵精将勇,箭矢齐发,高处对射的弓箭兵被放倒了一拨又是一拨。

眼看士气低迷,谢贵一处却又迟迟未曾得手。张昺急得抓胡子拔眉毛,吼道:“快去问谢大人,怎么回事!”

信使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欢呼道:“来了来了——!谢大人的援军来了,擒住那泼贱了!”

刹那间张昺老怀大畅,胜利在朝自己招手,只须逼得朱棣狼狈逃窜,不敢再打北平,再迅速派出探马传令南面诸城,严加把手,朱棣便成了老窝被端的丧家之犬。

张昺还是颇有点军事才能的。

正在布政使频频为自己成就点头之时,只见一队衣衫上满是污血的北平军近两百人靠近城门,并押着“那泼贱”过来了。

“那泼贱”身着藕荷色长裙,披头散发,一晃一晃,被一名人高马大的男子抗在肩上,张昺瞥了一眼,见其红唇如火,尖削的下巴粉嫩,又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肌肤柔滑,定是女子无疑。

那男子则面容满脸血污,显是奋勇作战后留下的光辉痕迹,把女人的屁股一面朝向张昺,停下。

张昺堪堪抑制住去掐徐雯屁股的冲动,大喝道:“做得好!你唤何名?快快随我来!”

男子伸出手,拇指捻着食中二指,朝张昺搓了搓。

“……”

张昺愕然道:“多少?!还要赏钱?!!”

那男人英俊的脸上满是黑灰与血,令张昺觉得面前这人煞是熟悉,又说不出是谁。

男人阴沉着脸,道:“五两。”

张昺登时勃然大怒,吼道:“你是哪个营的!报效国家还要赏钱!!”

那高大男子不为所动,道:“市场价。”

张昺生平头一遭遇上这种事,只想上前与这小兵拼了老命,奈何此壮士巍然如山,打是打不过的,眼见“那泼贱”又在壮士肩上微微挣扎,并嘤咛一声。

壮士眯起眼,道:“她、要、醒、了……”

张昺下意识伸手入怀去摸钱,生怕徐雯醒后再来十个人也制不住,胆颤心惊地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他。

“快快!随我来!”张昺见那男人接过银票便朝怀里塞,捣鼓半晌又不知道在做甚,此事不可久拖,忙吼道:“还在做甚!上城墙来!”

张昺道:“且先停了射箭,听老夫一言——!”而后不耐烦道:“又有何事?!”

那男人漠然道:“没钱找,给你写个欠条。”

张昺额上青筋暴突,怒道:“先不管,将王妃扛上来!”

是时恶战一夜,双方兵马俱是疲劳无比,只见旭日高升,平原上火把纷纷按熄,北平城中的大火逐渐小了下去。

朱棣把流氓本性发作到极致,一手拿着马鞭指向城头,竟是当着上万人的面,便开始破口大骂。

痞子王骂功极其深湛,听在朵颜三卫耳中俱是钦佩不已,各个赞叹中华语言博大精深,能从张昺祖上十八代直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昺不为所动,清晨朝晖映于张昺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为这佛一般的睿智老人镀上了闪耀的金光。

“燕王停战,且听老夫一言。”张昺沉声道:“你家小已落在我手……”

朱棣贼眼乱瞥,辨出张昺身后亲兵身材。

“不会罢……”朱棣低声道:“锋儿?”

拓跋锋肩上扛着的“王妃”屁股朝着城外,两□叉,上下晃了晃。

朱棣瞬间明白了,马上吼道:“大伙儿一起上!准备给王妃报仇!”

“……”

张昺微微一愕,未知朱棣彪悍至此,忙喝道:“把她转过来!”

拓跋锋转了个身,让“王妃”脑袋朝着城外。

张昺伸出手,要去提着王妃头发,令其仰脸,冷不防一面薄薄的白光在眼前一晃,继而天旋地转。

说时迟那时快,万军齐声惊呼!

假王妃,真朱权翩然落地,手中钢刃骨扇唰然一抖,潇洒挥出,张昺身首分离,脖颈处鲜血狂喷,白发苍苍的头颅拖出一条血线,飞出城外。

朱权站定,展开折扇摇了摇,朝拓跋锋笑道:“此物名唤暮云扇。”

拓跋锋作了个托胸的手势,朱权这才醒觉,忙不迭地转身,抖了衣裳内俩大馒头出来。

“哈哈哈——”朱棣捧腹大笑,倏然笑声一收,吼道:

“开城门,且看如今世间,还有谁能拦着王爷——!”

建文元年四月二十七日,徐雯刻意放走谢贵,让他仓皇逃出北平。

一帘冷风将湿润的春气卷进了御书房,掀起桌上奏折哗啦啦地响。

“云哥儿,我那两个堂弟被带走了。”朱允炆道。

云起随口答道:“我知道。”

允炆蹙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云起答道:“我师哥来过,还见了我一面,你问呼延柯。”

说毕云起将视线投向跪在一旁的午门卫正使,后者低着头,不知是何表情。朱允炆怒道:“呼延柯!”

云起淡淡道:“个人恩怨是小事,皇上。呼延正使也是迫不得已,他见朱高炽兄弟不在了,第一件事便是来守我,也算是尽了责。”

一句话轻轻为呼延柯开脱,呼延柯磕头如捣蒜:“皇上,臣……臣见燕王两名世子脱逃,便知大事不好,忙到牢中检视,谁知碰上前锦衣卫正使拓跋锋,臣……”

云起接口道:“我师哥那人手段了得,呼延正使不惯与使毒弄奸的人对战,皇上也知道的。”

朱允炆声音虽轻,却充满怒气:“是这样么,呼延柯?”

呼延柯忙道:“臣、臣不敢欺君,确是如此。”

朱允炆方让呼延柯告退,书房内只剩云起与朱允炆一君一臣。朱允炆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他为什么不接你走?”

云起反问道:“你说呢。”

朱允炆深深吸了口气,俯在龙案上,道:“我错怪你了,云哥儿。”

云起一笑置之,朱允炆低声道:“你是我的人,从来就是。”

云起道:“该说‘朕’,皇上。”

朱允炆埋头安静了许久,道:“其实我不想当皇帝。”

云起脸色大变道:“这话说不得,皇上。”

“不想当……”朱允炆的声音闷在袖子里,听起来有种压抑的苦涩。

“太傅要管我……言官们要骂我……四叔要造我的反……当了皇帝,连个喜欢的人也得不到……”

云起面无表情地听着,倏然间对朱元璋有种说不出的憎恨,他的父亲徐达浴血奋战,为大明打下了半壁江山,告老时却被赐了一只蒸鹅。

只不知道自己告老时,允炆会赐点什么?

朱棣也一样,对他的关心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朱允炆终究还是太小。就像个总被欺负的少年,习惯性地缺乏安全感。

云起心中叹息,思绪如同脱缰的马,朱允炆的抽泣声将他带回了遥远的过去。

十五岁的拓跋锋懒懒侧靠在浴桶边缘,古铜色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