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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道:“以疑兵之计阻之,倒也未尝不可……”

徐雯道:“所以我们需要人,很多的人。”

徐雯与姚广孝分头行事,时值午夜,徐雯传令将全城妇孺老幼尽数喊起,带领数万人围在张掖门外,并令下属挨个发了兵器,火把,一切安排妥当。

北平大部分居民心怀忐忑,听着内城门外传来的炮响。

轰!轰!一声接一声,不断有伤兵被源源不绝地抬进来。

“张掖门一破,北平就要完了——!”徐雯高喊道:“现已是最紧要的关头,顾不得将士了,我们就是将士!内城门如果破了,大家随着军队一起杀出去!”

瞿能一昧猛攻,倏然间炮声停了。

安静的夜幕下,只余伤兵们痛苦的呐喊,徐雯心跳得似打鼓,朱高炽坐在一辆敞轿上,被抬了进来。

“弟呢。”高炽问道。

徐雯盯着内城门,心不在焉道:“送出城去了。”

高炽愕然,徐雯嫣然一笑,道:“怪娘偏心不?娘来陪你等死了。”

高炽打趣道:“方才还以为娘和弟弟一起跑了……”

徐雯啐道:“跟你爹一德行。”

“退——!”门外紧张地大喊。

“快撑不住了,高炽躲到后面,娘在这守着。”徐雯道。

然而城还没破,门外守军却先放进来灰头土脸的一人,正是拓跋锋。

拓跋锋在人海中一眼发现了徐雯,策马奔到近前,劈头就是一句:

“给我一万兵!”

徐雯大喜赞道:“回来得太及时了!一会给你两万!市场价!”

拓跋锋也不解释,退到一旁,侧头去舔肩膀上的伤口,眸子里满是期待,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狼。

“去王府,把我的绣春刀拿来。”拓跋锋漠然朝一小兵吩咐道。

朱高炽道:“大哥要shā • rén了?”

拓跋锋沉默不答,城门外一片死寂的安静,拓跋锋抬首望月,疑道:“李景隆怎么还不攻城?”

徐雯又交代道:“出城后,要是南军退了,锋儿千万不可受降,必须一路杀出去,打到他们逃出北平。”

拓跋锋点了点头。

朱高炽看着拓跋锋后颈上的刺青,竟是生出一股不安。

那是一只穷凶极恶的狼头。

李景隆果然召回了瞿能,然而在那之前,人有三急,必须先解了内急,旁的事都好说。

阵前被召回的瞿能怒火滔天,掀开营帐大吼道:“元帅!时机稍纵即逝,不可再拖延了——!”

亲兵忙上前拦住:“元帅在……‘那个’,瞿大人请稍侯。”

瞿能暴跳如雷道:“什么这个那个的!”

亲兵隐晦地答道:“就是‘那个’,瞿大人千万不要进去……”

瞿能听到声音,才知道‘那个’是怎么回事。

战事迫在眉睫,北平指时候可破,只差一步便能攻陷张掖门,大军浩浩荡荡占领北平的时候,李景隆突然就把阵前将领召回来,然后自己跑到一旁去‘那个’?!

这是什么道理?!

“瞿大人!大事不好了!后方大营起火——”

又出幺蛾子,跟着这李景隆出征就没一件顺心事,瞿能愤怒无比,把手中长剑狠狠一摔,吼道:“调五千人随我来!回去救火!这里不管了!爱干嘛干嘛去吧!”

于是瞿能转身走了。

待得李景隆解决完平生大事,脸色苍白地出来,瞿能已不知去了何处。

李景隆吁了口气,道:“攻城!”

李景隆集中兵力,将手头十万人一举填进了北平东城门,后续部队更源源不绝开进。

那时间城门一开,百门洪武大炮发出撼动天地的巨响,拓跋锋手执钢刀,一马当先地冲了出来!

拓跋锋极是悍勇,率领徐雯凑出的王府军如一把尖刀□了敌阵,张掖门大开,门内四处俱是火把,映红了半边天幕,不少妇人更爬上城墙,吊起竹篓,甩出飞石,砖瓦等物。

李景隆一见敌方兵力逼近二三十万人,分不清何处是正规军,何处是民兵,只听呐喊声震天,竟是盖住了炮响,敌人主将更是挑起“徐”字大旗,将己方杀得难以招架。

李景隆既肚子疼又头疼,忙下令道:“暂撤!改用大炮远距离轰击!不可与敌人白刃战——”

命令甫一下达,大部队便堪堪掉头,后阵变前阵,如此庞大的进攻队伍本就难指挥,忽听后阵传令兵来报。

“报——西面敌人来了援军,挑着燕王大旗——”

李景隆一听到朱棣回援,登时吓得差点爆了裤裆。

“这是怎么回事——!”李景隆骇然大叫道,吓得魂飞魄散。

李景隆大叫道:“宋大人呢?!逆贼如何会到这里来了!”

李景隆捂着肚子不住叫唤,部下更是不知所措。

“你们——你们先走开!”李景隆霎时间面色变得极其古怪,四下寻求方便之地。

同一时间。

“舅爷!”三保焦急地在火海中四处乱闯,不住叫嚷。

云起道:“这儿这儿……”

一匹惊马嘶鸣着高蹬前蹄,于背后朝云起冲来!

三保手执弯刀,横空一抡,勾月般的刀锋所过之处,将那高头大马卸成两半,利落甩去,刀锋上血珠如雨。

“舅爷!快走!”三保松了口气,奔到近前。

云起哭笑不得道:“大军还在前面作战,要走去哪?”

三保道:“输定了!快逃罢!”

云起却是半点不怕,眺望远处的北平,揶揄道:“要逃也是朝着对面逃,且先看看战况如何再说。”

云起却是打着另一个主意,虽说李景隆是条废柴,正常计较决不是老姐的对手。

然而这五十万人实在太多,如蚂蚁般一哄而上,杀也杀不完,云起尚且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若李景隆胜了呢?

南军一胜,徐雯,拓跋锋等人决计无幸,必将被擒,到了那时,自己的监军之位便极其重要,不说保住拓跋锋与徐雯等人的命,趁乱偷偷放走俘虏是可行的。

云起小算盘俱已打好,只希望不是最坏的那个结果。

三保护在云起身前,紧张地看着远处战局,及至西面挑起了朱棣,朱权两兄弟的王旗,主仆才真正地安下心。

云起正要再说句什么,刹那间围攻北平张掖门的南军尾部发生了骚乱,继而大溃,千军万马一齐朝着平原上狂奔而来!

“不……不会罢。”云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败象一成,南军数十万人竟是转身逃跑,前阵还在拼死决战,殿后军已人心惶惶,散进了荒野。

朱棣率军猛攻,恰好迎上逃跑的败军。

朱权却是带着另一支部队前来冲击南军大营!

“快跑——!”云起惶急道。

兵败如山倒,这下才是真的要逃了,否则半夜三更,被自己人砍了那才叫冤枉。

然而云起携三保一面没命狂奔,心内仍然疑惑不已。

李景隆的指挥差到这程度?前方还在攻城,后方就管不住自己人了?

北平城外杀声震天,弃尸盈野,城门处仍有十万人在酣战,城外却是丢盔弃甲的逃兵,形成了史上最壮观的战争奇景。

云起不知道,李景隆并非管不住手下,而是没在管。

因为李景隆自己也逃了。

拓跋锋杀红了眼,与朱权大军汇合后,讨来朵颜三卫的指挥权,朝着败兵衔尾追杀,如同出笼的野兽般不受控制,直将南军追出十余里,到了天色蒙蒙亮之时,方停下了追杀,将俘虏集中起来,亲自挨个询问。

其中还很有几个是拓跋锋曾经见过的面孔。

“你们徐监军呢?”

“徐云起呢?”

“锦衣卫的徐副使呢?”

战俘俱是茫然以对,不知云起去了何处,拓跋锋问了半天,狂暴地吼道:“徐云起呢?!”

副将吓得不知所措,忙出言道:“拓跋将军……”

“都杀了!”拓跋锋疯狂地大吼道:“杀了!”

拓跋锋竭力抑制住心内的嗜杀感,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逐渐平静下来。

拓跋锋负手于背,两脚略分,站于南军的大营外,体内太极真气运转一个周天,消除了不安的狂躁。

一轮旭日升起,红光洒满大地。

拓跋锋睁开双眼,漠然吩咐道:“别杀了,放他们走罢。”

副将骇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道:“已经……已经杀了。”

拓跋锋转身拾起绣春刀,道:“哦,那把脑袋接回去。”

“……”

“传令,弟兄们先吃早饭,吃完饭,继续追。”

云起将手按在瞿能尸体的脖侧,沉吟片刻,道:“救不活了,三保去把瞿将军的大旗寻来。”

三保依言做了,云起又道:“我们一路南下,先把沿路败军收编,看看能交给谁,再作打算。”

三保那脸色甚是迟疑,云起问道:“怎么?不想帮朝廷的人?”

三保道:“依小的说,还是让他们自生自灭,逃去罢。”

云起笑道:“不成,绝不能放任他们乱逃。”

“李景隆不知道死没死,主帅战死,部属逃亡可是大忌,按大明律法是要诛九族的。”云起解释道:“这些士兵们家有妻小,都在京城里侯着,前线传来军报,无论是逃兵还是投敌,家属便都会受到牵连,所以当逃兵还不如战死沙场。”

三保只得点了点头,竖起旗帜,远处溃军见到瞿字大旗,纷纷朝云起与三保身边靠拢。

云起又道:“若是我姐在指挥,定会吩咐不受降,将战败的南军一并杀了,这么一来,他们的家人还得可得个烈士家属的封赏,这里五十万人,连累了家人,便是两百万条性命,不可不救。”

天色大亮,云起与马三保收编了败军,沿路南退,此刻逃兵已成了没头苍蝇,又听说主将李景隆生死不明,只得盲目地跟着云起。

待得集结近万人,成了规模后,云起便传来各伍长等军中将领,将军权分发下去,又着令一改人等弃马步行,将行军靴摘下,或横或竖地绑在脚底,开始逃亡。

“分两路,一路沿着河走,不能上岸,必须在浅水区里走。”

“另外一路跟着我,在上游汇合,去德州。”

三保疑道:“这是做甚?”

云起淡淡答道:“当逃兵也是讲究技巧的,打仗,小爷不成;逃跑,却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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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败的南军终于在云起的带领下稳定了军心,不再惶惶奔逃。

越来越多的败兵加入了这支队伍,跟随云起见山翻山,涉水搭桥地离开北平,悠然西去。

云起一副惫懒模样,嘴里叼着根草,骑马晃悠晃悠,浑没有半点领袖的气质,一路上只当作秋游般走走停停,吩咐沿途掩盖踪迹,马蹄裹上棉布。

大部队必须沿着先行军的前进,不可踏错林径。殿后人员需混乱足迹,旧泥掩上新泥。沿途禁止喧哗,更禁止炊烟造饭,私自烤食。

在数名逃兵违反军令,被斩首示众后,士兵们方真正感觉到,比之盲目行军的李景隆,锦衣卫正使看似漫不经心,下达的命令却极有条理。

徐云起才像个带兵的人。

“徐大人,下一步行军方向是去何处?回应天府?”

“不,去德州。”

“军中兄弟们都说,不如徐大人带我们杀回去罢。”

“就是就是,大人可是天德将军的儿子!”

云起苦笑道:“不成,北平那处还有更厉害的,别忘了那可是我大姐。打小与她下棋捉对,我便从来没赢过。”

言毕见众伍长不解,云起遂解释道:“我带不得兵,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敢害了你们性命。李景隆现生死未卜,却终究是统帅。我带着你们回京,我是毫无干系的,你们抛弃主帅,临阵脱逃,却是杀全家的罪名。”

“大家现在该想的,就是期望李元帅活了下来,并成功逃脱,在德州等着收编败兵,否则无论去哪……”云起沉吟片刻,唏嘘道:“大伙儿都得搭上一条命,就这样,散罢。”

云起坐在一块大石上,衔着草秆儿,低头眯起眼,打量手里一副地图。

三保欲言又止,云起嘴角略翘了起来,头也不抬道:“你想说,换了我当主帅,定比李景隆那小子能打仗,是不?”

三保点了点头,答道:“汉人皇帝也不知怎么想的,明珠蒙尘。”

云起笑了笑,他与三保一向随和惯了,并不在意,听到这话时心里反而有点得意,然而却淡淡道:“不,李景隆不适合当主帅,我更不成。”

“三保,那可是五十万人,不是锦衣卫的五十人。”

“五十万人呐……”徐雯叹道:“真奇了怪了,朝中就连一个会打仗的也不剩了么?竟是任由李景隆带着这许多人就冲过来了?脑子里全塞的什么?”

拓跋锋漠然道:“不懂,什么意思。”

徐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兵书,反问道:“锋儿你觉得你能带多少兵?”

拓跋锋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掌,道:“五十人。”

朱棣与徐雯对视一眼。

朱棣嘴角抽搐,道:“出去罢,本还想将